棋開美人 第五十九章 山雨欲來風滿樓 (五)

作者 ︰ 水霧月

這,怎麼可能?

趙璇兒不可思議地望著對坐的父親。她明明還在落幽灕身後站著,怎麼可能已經準備好為皇上獻藝?國賓在場,父親這是欺君大罪啊!難道

「傳,左馨璇獻藝。」總管太監尖銳地響徹大殿。

怎麼可能,竟是一模一樣!

「好險是接著了,娘娘沒事兒吧?」左馨璇溫柔問出口。

同一片夜色下,偏廳內,晉王與假左馨璇卻是另一番風景。

她,竟然被人取代了!在自個兒眼前,在天子腳下,她卻一個字也說不出口。

「王爺,是我。」這種時候,全府上下也是有越國夫人有身份權利來打破這一室曖昧了。

待舞終曲罷,那面蒙薄紗美女原地旋轉三圈,長腿一盤,俯身扣于殿上,道︰「臣女馨璇獻丑,祝大宋與南唐永世生平。」

晉王輕輕摟著她,兩人對著那十五明月,站了許久許久。

皇上點頭稱贊,身旁宋皇後與太後皆都隨之一笑。

待送走左家一行,晉王這才與越國夫人並肩走著。

單手攬住她的肩,另一只手撫上她白皙的臉頰,將她整個身子靠向自個兒。假左馨璇倒也很配合,軟綿綿的身子盡力貼向晉王的胸膛,臉上紅霞遍布。

左馨璇听著大夫一言,臉上更顯露擔心害怕之色,像無家可歸的貓咪般用水汪汪的眼楮瞅著晉王。晉王笑笑,倒也大方的坐在她身旁。

「傷筋動骨可不得了,眼下還是別動的好。」晉王依舊扶著她,身後婢女香蓮跟上來,也只能干站著,王爺扶得那麼緊,她也無從接手。

眾人無不笑臉相迎,就連左普也對著那左馨璇微微一笑。這些,都盡收趙璇兒的眼底,像是從不知處射來千萬銀針扎入她眼中心中,躲,也躲不掉。

後院內,燈火依然通明,涼風陣陣卷起芬芳花香。趙璇兒扶著桌沿兒,緩緩蹲下,泣不成聲。

男子一襲白衣,面上自額頭起罩著一張銀白面具,烏黑長發高高束于紫金冠之後。只露出眼楮與嘴,嘴角上揚,眼楮微眯,像在笑著。

紅袖翩翩旋轉,身影細膩優美,腳下蓮步生花。好似天女雲中漫步仙氣裊裊,又有三分醉酒貴妃嫵媚之姿。蠶絲紅衣隨著身影擺動,隱約透著白皙肌膚。身影隨著樂曲,不停旋轉,也不知是故意或是踫巧,轉至晉王面前時,那寬大衣袖拂過晉王之面,帶起脂粉香氣陣陣,越國夫人不禁皺眉。連站于落幽灕之後的趙璇兒都能聞得一絲,可見那香味濃烈不是一般。

左馨璇抬頭望了望晉王,縴長的睫毛刷過他的面頰,她低下頭閉上眼,小手繞上晉王的肩頭,拽緊了他的衣裳。「大夫,準備好了。」

「怎的,受傷了?」晉王顰眉問道,雙手已是牢牢握住她的雙臂。那陣陣濃烈脂粉之香傾入鼻間,若是一般男子只怕早給奪了心智。

可為什麼,父親為什麼要弄出另一個左馨璇?難道,還想著那老僧的「龍」字,讓她入宮侍寵麼?

基調閑雅而沉郁,樂聲跳珠撼玉般讓人仿若置身于煙雨朦朧山水間。豈不是早失傳的大唐霓裳羽衣曲!

「皇弟所言甚是。這汴京夏夜本是悶熱難耐,怎知今日朕倒覺著很是舒服自在,若不是皇弟你這宅子有啥玄機,那便是二位才女讓朕賞心悅目也不覺炎熱了!哈哈哈哈。」皇帝興致高漲,舉杯起身示意眾位干杯。

香蓮本是跟著左馨璇與王爺,擦身而過趙璇兒身旁時,忽然轉頭望了望,撓了撓頭,又趕忙回頭跟了上前。

趙璇兒還來不及細想,更為吃驚的是那音色由慢轉快中,一襲紅衣飄然落入殿內。

「臣女遵旨。」

此話一出,眾人的目光齊刷刷望向小周後。

背後樹上,一道銀白色的身影望著左馨璇,搖搖頭,拿起酒囊往嘴里灌了一口酒。

左馨璇帶著淚點點頭,卻也不挪開身子,依舊靠著晉王。

趙璇兒深深覺著腦中一團混亂,本是日漸明朗的情形瞬間又跌入深淵。

趙璇兒心中「咯 」一跳,砸了手中正拎著的酒壺。還好大伙兒都看著汴京第一美人,沒空理會一個小婢女摔了酒壺。

小周後一臉尷尬,只得點頭謝過。還未等小周後自左馨璇身邊經過,只听得「哎喲」一聲,那左馨璇卻腳踝一拐重心不穩往後摔去。

大夫干笑一聲,趕忙接話說︰「回王爺,姑娘若是傷及筋骨,也許老夫得替姑娘正骨。柔弱女子多半是受不得那疼的,也許也許王爺扶扶著,能好些」

趙璇兒望向父親,見他額前已是滴下豆大汗珠,心中竟明白了幾分。

小周後滿臉通紅,只得面帶歉意,點了點頭。左馨璇也禮貌的回了禮,這才剛準備踏出一步,又是「哎呀」一聲再次倒入晉王懷中。

左馨璇微微笑著,正想起身行禮,越國夫人卻示意免了。

「左馨璇,摘下你的面紗來,讓南唐君主好生瞧瞧。我大宋汴京第一美女,可不比你那大小周後差。」皇帝臉上竟是自豪之情。

左普起身行禮,恭敬回復道︰「回皇上,臣惶恐。最初也想讓馨璇為我南唐國賓獻唱一曲,可連日來練習過度,竟傷著嗓子。馨璇這才想出以舞獻禮,臣慚愧。」

趙璇兒緊緊盯著眼前那紅衣女子,看著她緩緩摘下面紗,眼眶中蓄滿了淚水。

晉王好不避諱,當眾打橫抱起左馨璇,邁開大步向偏廳方向走去。阿里趕忙跟著,王府總管高盛意眼尖,早就差人去請大夫,自個兒彎下腰,為晉王帶路。再讀讀小說閱讀網也算送了口氣,這大夫倒是頭次那麼希望病人的傷重點才好。「姑娘,這踝骨有些錯位,老夫得替你接骨回位。您準備好了麼?」

「呵呵,無妨無妨。皇上太過客氣了,我與薇兒也曾排過幾場霓裳羽衣曲,可今日卻真是大開眼界,不得不信服這汴京第一美人果真貌美技高啊!我等已是大開眼界,薇兒也私下與我說,她自嘆不如啊。」李煜說著恭維的話,在大宋皇帝之前,他竟不敢稱朕,以我代替,听來甚是可悲。

玲瓏箜篌謝好箏,陳寵篳篥沈平笙,清玄脆管縴縴手,教的霓裳一曲成。

「左馨璇,干嘛呢?」銅鏡中突然出現一道銀白色的身影。

不,聲音不對。怎的有些沙啞無力。

「左卿,這舞姿固然美麗動人,可朕倒還更是惦念那天外之音多些啊。此前朕與李後主提起,這左相之女馨璇之音可算猶如天籟,只為天上有之。」皇帝似乎有些意猶未盡。

趙璇兒瞪大眼,猛地轉身,只見一位男子正悠閑地坐于她背後的圓桌前,單手撐著頭,看著她。

趙璇兒轉眼望了望晉王,他,這是在幫假左馨璇解圍麼?為什麼,爹爹不是與他素來不對盤麼?今日若是爹爹與那假左馨璇出丑,他不該高興才是?

趙璇兒覺著心口悶痛不已,幾乎有什麼自胸中不斷膨脹,使她不得呼吸。

左馨璇卻伸出手拉住了晉王的袖擺,嬌聲道︰「王爺璇兒,怕疼」

眾人哪像到會突來有這一幕,皆是反應不及,晉王見著那小周後向著自個兒面前跌來,只得趕忙伸手去扶。

更重要的是,德芳哥哥尚未回京。他不知道,還好,他不知道

趙璇兒大驚,微微搖頭不可置信。

「腳傷無礙就好,左相還在門外等著,姑娘看?」越國夫人並不往下說完,讓左馨璇自個兒做主。

晉王也任由她靠著,屋內正是一片安靜,某種情愫慢慢加溫。此時門口,卻正好傳來一陣敲門聲。

這王公貴族的病真是太不好看了,若不是他經驗老道,伺候王爺久了也算是混出了些經驗,否則分分鐘這病還沒治,腦袋就得搬家。

而她,如今真真切切成了王府婢女,從此左馨璇路有人替她去走,而她的路,卻漆黑一片再無轉寰了麼?

往日嚴肅冷靜的眼,如今是裝著滿滿的愛與信任。晉王單手撫上越國夫人的臉,輕輕嘆了口氣。「是我,負了你。」皇尖響藝。

究竟,這都是怎麼了?小周後與那假左馨璇為了晉王的懷抱爭相不讓?晉王怎得又為了政敵之女拋下皇帝倉皇而去?

無法現象,在她面前,若德芳哥哥用對她的溫柔對另一個人,即使,他並不知道實情。那也不可忍受。

皇帝點點頭,擺手讓他先走,身後那宋皇後嘴角上揚,眼窩處眯成一道彎彎的皺褶。

左馨璇听著是越國夫人的聲音,趕忙松開了王爺,端端坐好。

大夫掄起衣袖擦了擦額前的汗,他這都還沒看傷口呢,這倆人似乎都準備好了。這要是不需要正骨,豈不壞了姑娘的事兒了?那他估計以後也沒啥好日子過了。戰戰兢兢抬起假左馨璇的腿,褪去鞋襪,果然腳踝處紅腫一片,傷勢還不輕。

「元卿」晉王正要開口,卻被越國夫人打斷了話。

越國夫人進來時,晉王坐于左馨璇對面兒的椅子上,模著鼻子。兩人分隔甚遠,可左馨璇的一臉嫣紅卻是無法遮掩,越國夫人也當沒看見,淡淡問道︰「左姑娘沒什麼大礙吧?」

越國夫人停了下來,抬起頭望著王爺︰「王爺,您是元卿的夫君,是堂堂王爺。您的決定便是元卿的決定,此生元卿能嫁您為妻,有允琪承歡膝下,已是再無所求。」

她,不能解釋。也沒有立場解釋。唯一能夠安慰的,便是這只是一場演出,並無牽涉其他利益紛爭。

「啊,爹爹該是擔心我了。馨璇真是叨擾王爺與夫人了,這就告辭。」左馨璇咬著牙,向晉王望了一眼,緩緩起身。

「快,給瞧瞧。」晉王不多說,欲挪開身子,騰出地兒讓大夫診治。

落幽灕這才剛剛得寵,她還沒來得及借由她之口套取晉王的政治秘密,她還沒未德芳哥哥的大寶之位鋪路,眼下該如何是好?這條路還能不能走下去?父親究竟在想什麼?那假左馨璇看來也不是好捏的柿子,她又有何目的?

「那倒真是可惜了,不過此次李後主攜妃嬪前來做客,總有時候的。左馨璇,朕命你好生休養你的嗓子,需要什麼藥材補品盡管向宮里報備!定要盡快恢復才好。」皇帝下了命令,左馨璇與左相自然應聲連連。zVXC。

左馨璇拽著帕子微微拭了拭前額微汗,苦笑道︰「馨璇謝王爺相救,是馨璇太不小心,娘娘經過時為來得及讓道,讓娘娘踩著裙擺了。」

左普說著,那左馨璇也跟著跪下面帶愧色。

越國夫人沉著臉,讓張嬸子領走允琪,自個兒帶著姨娘們,一路護送皇帝與皇後等人出府。千禧瞧著趙璇兒一動不動,趕忙跟在了落幽灕身後。

大夫模清了位置,用力「 噠」一聲,左馨璇「啊」驚叫出口,整個人將晉王死死抱住,眼淚溢出眼眶。

眾人紛紛鼓掌,左相握緊的拳頭這才緩緩松開,一如既往模上他的羊角長須。

進了屋,趙璇兒端坐在銅鏡前,愣愣地看著鏡中的自己。究竟,鏡子里這人,是誰呢?

若這不是國宴,天子眼下,趙璇兒幾乎是要昏倒了。

「疼,怕是扭到腳了。」左馨璇小臉憋紅,緊咬下唇,似乎真的很疼。

「謝夫人關心,是馨璇笨拙,讓夫人見笑了。」左馨璇低下頭,說道。

這時,卻發生了一幕更有趣之事。

趙璇兒這下明白了,這霓裳羽衣曲她本不擅長。她向來較擅長彈唱,卻不精舞藝,如今父親找個舞姿卓越的替身,一來是眾人只听過左馨璇壽宴獻歌,卻沒見過她跳舞,無從比較。二來,也是避免彈唱時路出馬腳,畢竟論音色還是差之千里。

晉王挑了挑眉,高盛意本立于一旁,見著這左相千金竟如此不避嫌,眼珠一轉趕緊退了出去。

那細眉秀鼻,粉頰紅唇。就連趙璇兒自個兒都以為是在照鏡子!竟然是一模一樣的

大夫滿臉尷尬,趕忙給上了些清涼消腫藥膏,用紗布好好纏上,起身對二位行了禮,退出了屋子。

晚宴持續整晚,笑語歡聲,杯盞交錯。趙璇兒身在其中,安靜地替落幽灕杯中添酒,可她的心確實冷如冰霜,一點也提不起勁兒來。

「沒事了,沒事了。」晉王蹙眉,大掌輕拍她的背脊。

她身後無人,周圍人本都朝著那小周後而去,哪兒來得及反應這一幕,眼看她是摔定了,卻不知哪來人影一晃,左馨璇如一片落葉軟軟倒在晉王懷中。

晉王將左馨璇安置于寬大的木椅之上,大夫也剛到屋里,正氣喘吁吁著,見了王爺趕忙正了正神色。左馨璇屏退了香蓮,讓她在門外候著。

趙璇兒渾渾噩噩回到凝梅苑,拖著張魂不守舍的慘白小臉與落幽灕說了幾句話。落幽灕以為她是累著了,也就免了她伺候,讓她回房歇著。

「皇兄,諒臣弟先行一步可否?」晉王偏過頭,問著皇帝,語氣竟有些焦急。

只看那左馨璇不知從哪兒冒了出來,自另一端,穩穩扶住了小周後。

晉王趕忙自對面兒大步走了過來,扶起了她。越國夫人也起身,扶住左馨璇另一邊胳膊,兩人攙著左馨璇直至交于左普。

「不,王爺。您早有意中之人,卻仍以大局為重,接受了元卿一己之私,已是大恩了。如今表妹已出落得亭亭玉立,論家世閨名自也不輸任何人。郎才女貌,王爺若能抱得意中人,元卿也會為王爺高興。」越國夫人垂首輕輕靠在晉王懷里,假裝並未發現他外衣上濃烈的脂粉香。「這今後的路,王爺不論想如何走,元卿都陪您走下去。」

待夜宴結束之時,唐後主李煜早已醉倒,小周後周薇攙扶著他向皇帝尷尬行了禮。正欲離去之時,好似力不從心,突地向後一倒,整個兒身子向立于皇帝身旁的晉王倒去。

「沒事吧?」晉王扶起左馨璇,卻依舊攬著她,邊細細打量著她是否傷著,邊詢問道。

「雲想衣裳花想容,春風扶檻露華濃,若非群玉山頭見,會向瑤台月下逢。」晉王吞下一杯酒,站起身來。「良辰美酒配佳人,千古英雄皆無憾!皇兄,今日左千金以霓裳羽衣曲會小周後丹青妙筆,也算是千載難逢幸事一樁啊!」

樂聲四起,宮廷三十六樂師井然有序,一一落座大殿偏處。手中各執唐府樂器,箜篌,笙,篳篥同時起調。

「你是誰?」趙璇兒警覺地退于門前,雙手置于門栓之上。

「怕什麼,又不是第一次見面了。左馨璇,坐下聊聊。」白衣男子也不怕她喊叫逃跑,徑自伸出手,拿用一根簪子撓著頭。

趙璇兒一眼看出,那豈不是是德芳哥哥送她的定情信物——梅花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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