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邪……听到這二字時,秦無邪心中一動,不知這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數,還是一切純屬巧合,天真無邪……這是一個寄以厚望的名字,那個被秦靖奉為上賓的少年是誰?
她雖知這一世,自己這父親乃是中原最大富庶之國卞國的正統皇親,身份地位之高有些出乎她的想象,這幾日光從府中下人的只言片語之中,她也知道就連當今的卞國君主建帝都對爹爹很是尊重,莫非爹爹身居高位,仍是不滿,存了更大的企圖心?
秦無邪這麼懷疑不是沒有原因的,她自然很清楚自己是男是女,可爹爹卻對外聲稱王妃誕下世子之說,就算爹爹大半輩子膝下也沒個子嗣,臨了老了還生了個女兒,為了自欺欺人將她當做男兒身,這也解釋不過去。
秦無邪自詡看人從無差錯,初睜眼時,她便覺得她這爹爹眉峰凌厲,雙目如鷹,雖兩鬢斑白,威嚴卻不減當年,絕非自欺欺人之人,為此他謊稱她為男兒身,必是有別的打算,並非所謂的面子使然。
況且……自那神秘的少年出現在爹爹的書房里,秦無邪便更加篤定了自己的猜測。
秦無邪正想得出神,王府里忽然有人來報,說是聖旨到,命靖王前府接旨,不多時這書房里便只剩下秦無邪一人了。
爹爹去得匆忙,那少年也悠然起身,墨發如雲,神情高雅不可企及,走到門口時,那雙漆黑的眼眸似有若無地朝屏風後看了一眼,似在想些什麼,但隨即便若無其事地收回了目光,唇角微微抬起,仿佛旁人的一切,皆與他沒有關系,他獨自一人,徐徐在秦靖之後走了出去,沒有提醒那粗心的靖王屋里還有個被忽略的小人兒……
這書房不比其他地方,秦靖走了,下人很自然地熄了燈滅了爐子,整個書房一下子冷冰冰了下來,別人更是連靠近這里也不敢了。就連時刻把自己的寶貝兒子捧在手心里的靖王都忘了還有秦無邪這一號人物被遺漏在了這里,就更別指望那些連世子面都沒見過的下人了……
等了好一會兒,也不見有人來領失物,秦無邪才百無聊賴地嘆了口氣,考慮著是不是該哭一兩嗓子,提醒別人自己的存在?
就在此時,好半天沒有人來的書房終于來人了,那人急急忙忙而來,神情有些焦急,直到見到小世子不吵不鬧地睜著一雙眼楮略有些憂愁地孤零零躺在襁褓里,她才松了口氣,連忙將秦無邪給抱了起來︰「世子恕罪,容兮來遲了,再遲一會,這冷冰冰的地方非要將世子凍壞了不可……」
這府里的側妃侍妾不少,照理說王妃「難產」而死,秦靖也會將秦無邪交給王妃娘親之下的側妃身邊撫養才對,不過秦靖為人生性多疑,誰也信不過,為此來了這世上將近一月,秦無邪也沒見過府里其他的側妃貴妾。
容兮雖是一副十三四歲的丫頭模樣,可行為舉止卻反倒有些超越年齡的老練穩重,她待人並不熱情,可做事卻極為認真,秦無邪並不反感容兮對自己的照料。
自打她恢復了些精神開始,便一直是由容兮在照顧自己,這容兮看起來頗得爹爹信任,自己那爹爹若是有空,便會親自看著她,生怕好不容易才蹦出的一個兒子出了什麼差錯,若是爹爹不得空,便會留下容兮寸步不離地守著她,所有給世子的食物用度,都是容兮親自經手。
秦無邪心里有話要說,可又想到自己這幅模樣開口說話很不現實,便只能將所有疑問化作了一股求知欲于眼底閃爍著,盼著這心思看起來十分玲瓏的容兮能看懂。
見襁褓中的嬰孩並不怕生,好像還會識人似的,知道來的是自己,睜著一雙漆黑的眼楮看著自己,那雙眼楮有一種奇異的沉靜的力量,容兮不禁一愣,好像真的看懂了一般,下意識地說道︰「過兩日世子便該滿月,您身份尊貴,皇上欲表兄弟情深,將在宮中設宴,親自慶賀世子爺您滿月之喜,聖旨便是來宣此事的,容兮見王爺沒有將世子帶在身邊,便想著定是被王爺落在這了,匆匆尋來,听到的也並不多……」
自己的滿月酒都得由皇帝親自操心著,看來自己這靖王世子的面子還挺大的……秦無邪其實對所謂的滿月酒並無太大興趣,只是想到自己這與爹爹年紀一般大的「皇兄」,秦無邪無端地感到一陣惡寒,總覺得縱使是親兄弟,也沒這麼深厚的情誼,更何況她和皇帝這「兄弟」當得還有些不倫不類,平白無故地親近,非奸即盜……
這自己的滿月酒,怎的有些要赴鴻門宴的滋味?
「額……」不容秦無邪多想,險些寬衣就寢冷落了她大半天的靖王爺總算想起了自己還有這麼個兒子,披了件衣衫匆匆趕回了書房,見容兮正抱著秦無邪,這孩子又不吵不鬧沒有任何抗議,相較秦無邪的寬容大度,秦靖便立即為自己犯下的滔天大罪感到無比愧疚,此刻的秦靖聞到了嬰兒身上軟綿綿的女乃香味,便立即與平日那威嚴駭然的靖王爺叛若兩人,老臉一紅,接過了小得一不小心就會被擰成兩節的小東西,面頰紅紅的,十分尷尬︰「父王把你給忘了,好在容兮來得及時,沒有將你給凍僵了,父王的不是,父王的不是……」
面對這為人狠戾殺人不眨眼的爹爹此刻真心實意地將她捧在手心里怕摔了的笨拙模樣,秦無邪心中不由得一暖,可心里暖歸暖,靖王爺長年征戰沙場,舞刀弄槍,殺人如麻,秦無邪憋著一張小臉,很想用這異樣的臉色告訴自己這位爹爹如果再繼續這樣抱下去,她就真的可以直接挺尸了,可沉浸在愧疚之中久久不能自拔的靖王爺毫無自覺,絲毫沒有要松開她的意思,秦無邪憋了半晌,最後迫不得已,用了最無恥的一招……
一側容兮驚呼︰「啊!世子尿了!」
靖王爺一愣,尚未懺悔完,年過半百的靖王爺,面對一個突然撒尿的嬰兒,立即變得手足無措起來,只好有些依依不舍地松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