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邪沒有告訴秦靖當年自己被建帝下毒一事,秦靖愛子如命,秦無邪簡直就是他的命根子,如果知道了自己的寶貝「兒子」被人擺了一道,還不得找建帝拼命去?倒時候建帝一頂謀反的罪名扣下來,豈不是正中他下懷?
如今建帝就是再不情願,也得老老實實地敬著靖王,否則史官筆下不留情面,他建帝那樣注重聲名之人,怎麼可能允許歷史在自己的豐功偉業上留下抹不滅的大污點,讓後世口誅筆伐他為了鞏固帝位忘恩負義謀害正統皇室?
從前建帝自然可以毫無顧慮地敬著靖王,反正靖王膝下無子,待他百年歸老,一了百了,可誰知道半路殺出個秦無邪?靖王有後,靖王府就榮升為建帝的眼中釘了。
秦靖滿月復的疑問,想不通無邪為何要把他為她請來王府的先生通通給氣跑了,落了個世子愚鈍,朽木不可雕也的臭名聲。
無邪看出了秦靖的疑問,愣了愣,然後才記起自己的身份,立即嘿嘿一笑,一臉稚氣地撲進了秦靖懷里,用面頰在秦靖的懷里蹭了蹭,笑眯眯道︰「父王,他們以為本世子是笨蛋,不把本世子當一回事,這樣才沒有人來害我。」
別看她一臉小孩子氣的狡黠,這話也頗稚氣,秦靖听了卻極為驚喜,再看無邪那笑眯眯的小狐狸模樣,頓時恍然大悟,年邁卻依舊犀利的鷹眸有慈色溢出,秦靖看著自己這聰慧過人且人小鬼大的「兒子」,不禁又是欣慰又是愧疚︰「無邪,是父王對不住你,若不是父王有私心……無邪孩兒,即使世人都說你愚鈍,爹爹也知道論心智聰明,恐怕別人都比不上無邪你,沒有名師願意教導你,從今往後,爹爹親自教你識字作書,習武騎射!」
秦靖舍去「父王」自稱,只把他二人看作尋常父子,看著頭發發白,皺紋一年比一年深,身形一年比一年佝僂的老父,無邪心中一陣暖流經過,當年心中的誓言便又篤定了幾分,如今秦靖已老,今非昔比,無邪哪里舍得讓他老人家還舞刀弄槍的,忙笑道︰「習武以後再說,父王,不如改日你再教我射箭吧!父王征戰沙場,箭術肯稱第二,無人敢稱第一。」
秦靖雖然知道無邪在說好話哄他,可還是被無邪這馬屁拍得一陣朗笑,頓時來了興致,精神爍爍,紅光滿面起來︰「無邪我兒,難得你對射箭感興趣,來呀,將本王的玄火寶弓拿來!」
不多時,容兮便將下人取來的玄火寶弓奉了上來。
無邪也眯眼看去,只見紅綢掀開之後,赫然是一方威風凜凜的玄色寶弓,立起來,比無邪的個頭還要高出許多,眼看那弓弦也非等閑之人能拉得開的。
見無邪盯著那弓箭看,靖王一喜,頗有幾分得意之色︰「這是你父王少年時,初次隨軍征戰之前,你皇爺爺親自打造,為父王系在馬鞍之上,伴隨父王戎馬一身,如今父王老了,它的新主就是你了。」
無邪歡喜地謝過了︰「待父王壽辰時,兒臣一定為父王射下一頭獅子來!」
「好好好,無邪真能干!」
一個粉雕玉琢的小不點一本正經地說要射下一頭獅子來,秦靖樂得哈哈大笑,這一笑,又忍不住咳了起來,直感嘆英雄也怕歲月無情,人一老,什麼毛病都來了,身體也一日不如一日。
直到秦靖走了,無邪才慢悠悠地斂起了嘴角那天真燦爛的童稚笑意,面色略有些凝重,日日侍候無邪長大的容兮手中仍捧著那方弓站在一旁,她從來知道自家這位小世子和別的孩子不太一樣,對于無邪的任何表情也都不感到奇怪。
「世子,听城門的人來報,看到金色祥雲馬車了,正要入城。」
無邪這才被轉移了注意了,眯了眯眼楮,那金色祥雲馬車自然就是皇家用車了,沒想到來得這麼快,想了想,無邪仰起小臉,背著手,老氣橫秋地問道︰「容兮姐姐,你知道這回來的是什麼人嗎?」
「那輛馬車似乎是太子座駕,但听回報的人描述的樣子,這一回一同來金陵的似乎不只太子殿下一人,隨行的還有另一位皇子,只是尚不知是七位殿下中的哪一位。」
「噢,太子秦川,他們說本世子的這位皇佷在民間也極有聲望,在宮里也很受皇兄的喜歡。」無邪點了點頭,嘴里自言自語地念著,神思卻不自覺地飛遠了,另一位皇子……
皺了皺眉,無邪有些忐忑,又隱隱有些期待,甩了甩腦袋,無邪嘴角一揚,對容兮道︰「容兮姐姐,我們去城門,帶上父王給本世子的弓箭!」
容兮見自小就人小鬼大頗有主意的世子這麼說,本還有些猶豫,想著要不要稟報王爺一身,但轉念一想,有她在世子身邊,又在金陵城內,就是真出什麼問題,她也有本事保世子萬無一失。
坐馬車到了城門,遠遠的,城內士兵便見到一身華服束著頭發雄糾糾氣昂昂地跳下馬車的華貴小公子,立即感到一陣頭疼,眼下正要迎貴人入城呢,這位小祖宗又來搗什麼亂?
只見那小小的人兒生得明眸皓齒,俊俏秀氣,一雙黑漆漆的眼珠子轉來轉去,神采奕奕,粉女敕的唇兒笑眯眯地翹得高高的,下巴吊得老高,典型的一副頑劣不堪的二世祖模樣,世子天資愚鈍,蠻不講理的名聲可是人盡皆知,可在這金陵城里,除了王爺,世子爺最大,誰也不敢甩「他」臉色看。
「世子爺?您怎麼來了?」
「本世子怎麼不能來,金陵三郡都是我父王的,本世子想去哪玩就去哪玩!」無邪翻了個白眼,一蹦一跳地躥了出去。
「是是是。」無邪登上了城樓,站在那正好可以看到城外的情景,收到消息的衛隊長立即迎了上來,客客氣氣恭恭敬敬地給這位小祖宗賠笑臉︰「可這地方可不好玩,世子爺不如……」
就在此時,城門下一陣騷亂,一輛華貴異常的馬車停在了城門之下,後面還有兩隊頗為氣勢凜然的侍衛隊,守城士兵恭恭敬敬地迎了出去,那原本想勸無邪回去的衛隊長立即青了臉,這下來不及了,只有小心翼翼地看著這位小祖宗了,可別出什麼麻煩才好。
那馬車簾子微動,里面的人掀開了簾子的一角,一只指節分明還算漂亮的手伸了出來,中間是一塊刻了「川」字小篆的虎節,表明車內之人的身份。
一見那虎節,城下的士兵立即紛紛下跪︰「恭迎太子殿下,請,請,請殿下與車內貴人下車……」
說這話時,真難為那些守城士兵了,畢竟車里的人可是太子和皇子,可這金陵城是靖王的封地,靖王說了算,這規矩也是靖王定下的,入城馬車須經過徹查方可放行。
「無妨。」秦川朗笑,十分得體謙然地下了馬車,負手而立,雖然堂堂太子被人請下了馬車,站在一旁,可卻無半分狼狽,只見那道紫衣華袍的縴長身影覆手而立,墨發束冠,眉目細長俊美,薄唇含笑,隱有幾分邪肆之意,可舉手投足之間,卻顯得那蕭疏軒舉的模樣,翩翩儒雅,真是怪人。
另一輛馬車也緩緩地上前,並排停了下來,太子都下來了,那車里的另一位皇子自然也是要下來了,果然,見一人探出手欲掀簾子,隱約可見車內人低頭要鑽出馬車的模糊身影,城樓之上,無邪的目光不由得一凝,緊緊盯著那輛馬車的簾子,心口跳得略快了些,不知道與太子隨行的,會不會是那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