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宮,這是宣王十四歲封王之前在宮中的居住之處,如今倒是未易新主,秦燕歸雖極少去那,但這些年偶然在宮中留宿,仍會住在長安宮中。
無邪一路跟在他身後,便越發覺得四周荒涼起來,堂堂宣王幼年時于宮中所居之處,竟與冷宮無異,看來傳言果真不假,秦燕歸生母身份卑微,不似秦川也不似秦滄秦容,他沒有聲名顯赫的外家為其庇佑,只有一個卑微而怯懦無能的母親,甚至連生母的妃位都是在其死後好些年,因她的兒子十四歲封王而追封的。
這樣一個一無所有的秦燕歸,卻有本事小小年紀十四歲便被封王……無邪的目光深深地凝著前方那道獨自一人徐徐而行的涼薄的背影,他的衣擺隨著行走的動作而微微撩動,周遭時明時暗,碎光落在他身上,似初雪微融,在他身上籠罩下一層捉模不透的神秘感……無邪笑了笑,她才不信像他這樣的人會真的無欲無求,任建帝對他生出忌憚削他權力亦毫不在乎,他只是,根本沒放在眼里罷了,就像一個大人,在看著一個無知小孩不痛不癢的惡作劇一般。
「你在想什麼?」秦燕歸忽然停了下來,立在原地靜靜等著已經落在後面很遠一段距離的小家伙,他的嘴角隱有弧度,微眯著眼,極有耐心地站在那等著她,沒有催促。
無邪被問得一愣,臉上的神情微微有些發僵,才知自己方才想得太認真,不經意間便放慢了腳步,慢慢地便被落下了一大截,對上秦燕歸那似笑非笑卻又靜如止水,有如深淵一般的瞳眸,無邪皺了皺眉︰「我跟不上。」
經無邪這麼一提醒,秦燕歸方才意識到,自己似乎忘了那個小家伙還是個孩子,人小腿短,難免跟得吃力了些。
「原來如此。」秦燕歸點了點頭,淡薄清冷的面容上含了似有若無的笑,他受傷的右手仍舊垂在身側,寬大的雪白衣袖也輕柔的垂著,隨著風吹而輕擺,像是也要化成了無蹤無跡的風。
此時無邪已經板著小臉走到了他的身旁,他身上那淡淡的檀香味便立即鑽入了鼻息之中,秦燕歸回了身,目光早已從加快腳步追上自己的無邪身上挪開,左手卻已十分自然地牽起了無邪的小手,考慮到無邪的人小腿短,他刻意放緩了腳步,一大一小並立而行。
這微涼的大手很舒服,盡管手上有舊年落下的幾處厚繭,無邪心里一動,茫然地眨了眨眼楮,下意識地抬起頭朝牽她的人看去,秦燕歸沒再理會她,只余下輪廓深邃而清冷的側臉線條,伴隨著嘴角的那道似真亦幻的弧度,莫測到了骨子里。
到了長安宮,宮殿雖位處冷宮,但宣王畢竟身份不凡,仍是常年有宮人打掃侍候,他們見宣王牽著秦無邪入殿,立即紛紛停下手里灑掃的活欲行禮,卻被秦燕歸淡淡揮退了。
入了殿,秦燕歸便松開了無邪的手,他對自己的宮殿很熟悉,甚至連那些瓶瓶罐罐的藥物雜物都知道在哪,無邪呆呆地看著留她在原地自行找出了固定傷口用的竹板與藥箱的秦燕歸,眨了眨眼楮,連忙追問︰「不讓人宣太醫來嗎?」
「他們來了也無用。」秦燕歸淡淡答道,沒有回過頭來看無邪一眼,旁若無人地就在無邪面前寬衣褪袍。
「你怎麼……」無邪的腦袋一呆,眼睜睜地看著秦燕歸在自己面前寬衣解袍,她的小臉刷地一紅,幾乎要立即窘迫地避開目光去,可轉念又一想,此刻自己是靖王世子,在秦燕歸眼里充其量就是個小男孩,也難怪秦燕歸根本當她不存在,自己的反應若是太大,豈不是不合情理?
頓了頓,一向冷靜自持的無邪不得不承認自己有些坐立不安,可還是硬著頭皮站在那不動,眼楮也不躲閃一下,直到秦燕歸在她面前寬了外袍,為自己用木板和藥酒固定處理過了受傷的右手,又隨意為自己換了一件外袍,全程都未讓任何一個下人侍候,皆自己親歷親為,做完了這些,好似才想起自己這殿中還有一人,側過身來,見無邪僵硬地維持著進來時就杵在那的動作,秦燕歸微頓了頓,然後嘴角驀地勾起了一道似嘲非嘲的笑意︰「你一路隨我來,有話要說?」
見眼前的人已經換了一身衣衫,右手用木板固定著,用一根長玉帶繞過脖子掛在胸前,可饒是如此,他的表情還是那樣從容自在,不顯半分狼狽。
無邪面色一窘,有些惱,自己被當作空氣晾在那那麼久,豈能不惱?
秦燕歸也不急,就站在那等著她說話,無邪雖氣惱,可最後也只好當作悶氣自己憋著,正色道︰「你因為我,把燕北軍和羽林騎給丟了,你不生氣嗎?」
秦燕歸似乎早有所料無邪想要說的無非就是這些,他悠然坐下,單手在自己面前翻出一個杯子,給自己倒了杯茶︰「氣惱又如何,不氣惱又如何?」
「那往後……」無邪咬了咬牙,但凡和她扯上關系的人,定是會遭到建帝猜忌,憑秦燕歸的心思,對此自然心中有數,想了想,無邪還是問出了口︰「你是不是後悔了答應我的事了?我會給你惹麻煩……」
也許沒有她,以秦燕歸的城府與心智,他日儲君之位落在他手上也未不可說,隱忍多年,得以建帝賞識,這定是一個漫長而艱難的過程。
秦燕歸似笑非笑地看了眼那站在那低著頭,一會皺眉,一會板著小臉的小家伙,忽地笑了︰「既然應允了你,許你無邪,便會護你一生。」
護你一生……
無邪微怔,可又听得那危險而又莫測的男子繼續說道︰「得到這樣的答案,你可開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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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險==還以為今天會斷更。還好趕回來碼字更新了~松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