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何平一馬當先沖上了柳家外寨，一身旅帥甲冑，頓時引起了東塔上滅日弩手的特殊關照。
他可謂是獨佔鰲頭，柳家有史以來第一枚滅日弩，單獨照顧了他，正中他的腦袋，如同一個血西瓜凌空爆炸。
「挺準啊！」柳隨風遠遠看到這一幕，一拍塔身，沖著外寨叫道︰「回來了少爺我有賞！」
也不知道干死元何平的滅日箭士听到沒，反而趕來觀戰的孫伯見了這一幕，肉疼之極，搓著手道︰「少主您可不能太慣著他們了，這滅日弩花了老錢了，一箭才殺一個，這簡直就是浪費，敗家啊敗家！」
……
元安玉顧不得處置沒頭了的堂弟尸體，立刻就接過了指揮權，吼道︰「傳我將令，戊戌兩隊朝兩側散開，收刀取弓，騎射壓制塔上弩手！」
「余下各隊，傷亡不用報我，全速上沖，突入後自行分散，協助壓制！」
「虎豹重騎听令，爾等不必沖鋒，于斜坡安全處待命，半刻後，若有平字營騎兵尚未突入者，先斬校尉，再斬隊正！」
元安玉下令完畢，居然自己一馬當前，沖入外寨，取後所背長弓，就朝塔上射去。
他這一沖，原本還有些猶豫畏懼的平字營騎士們，士氣大漲，嗷嗷叫著朝柳家外寨各處分散開來，繞著兩座石塔無規則的狂奔，抽弓搭箭，射向石塔。
一時間箭如雨下，壓的塔上幾個滅日弩手抬不起頭來，偶而反擊出一兩箭，也都落了空。
古時亂世中，行伍中人果然個個勇烈，和後世大不相同，柳隨風萬萬沒料到元安玉如今還敢帶頭沖陣，嘖嘖嘴，自言自語道︰「以前只到這變態家伙只會暗中玩些手腕詭計，卻沒想到也算有幾分血勇。」
「少主這算的什麼，戰陣之上，就是個娘們，也知道搏命廝殺，別說他還只是個領軍開府將軍，就算是大隋幾位上住國，皇子親王，上了戰場，哪個不是沖在最前。」麥鐵柱一臉司空見慣的模樣。
「他算是明白的，那群騎兵已經被滅日重弩的威勢嚇破了膽，此時再不帶頭，恐怕手下就沒人敢動了，到時候士氣泄了，就是一群待宰的羔羊。我只是忽有感觸，天下間，猛將何其多也！」柳隨風暗道自己總拿後世印象中那些坐鎮後方指揮，一言一語中便能決定數萬人生死，自己卻從頭到尾連血都不沾一滴的所謂將領們比較了。
時代不同，風格也不同，到不一定是誰高誰低，但那種不見硝煙的戰爭，和今日相比，柳隨風總覺得少了幾分豪烈。
麥鐵柱不服氣的癟了癟嘴，憤憤道︰「只可惜少主你不讓，不然我老麥上前大棍一揮，頓時就要了他狗命！」
柳隨風哈哈一笑。
大概是元安玉的死令和身先士卒起了作用，果然不到半刻，近六百騎兵，已經全部沖進了外寨，除了最初慌亂中被射死的二十余人，後續跟上的部隊幾乎沒有任何傷亡。
確實如同柳隨風所說，如果不是元安玉在關鍵時刻沒有猶豫，親自帶頭沖了出去，後續的騎兵就算沒有產生慌亂，但每多停留一刻，滅日重弩的巨大陰影就會在他們心頭更加重一分。
不是所有的人都可以像虎豹重騎一樣，看著同袍被重弩穿透的慘狀反而興奮起來的，只要再多死一部分人，這支天下聞名的騎軍就算不崩潰，戰力也要減少四成。
威懾力，本就是守城重弩的意義所在。
騎兵一旦進入了外寨，幾座重弩的用處就已經不大。
「傳令，滅日弩停射！」柳隨風淡淡的說道。
青龍塔上令旗揮動幾下，頓時外寨兩座石塔頂端豎起了幾面四方大盾，隔絕了滅日弩的射擊路線，也擋住了平字營的弓箭。
石塔又恢復了平靜，一副人畜無害的老實模樣。
元安玉此時回到了後方，在一群虎豹騎的簇擁下指揮全局。
他已經看出來了，柳家根本不像黑風寨提供的情報里所說那樣，全軍醉酒毫無防備。
至于內寨大門已經被攻破，更是個笑話！
原先洞開的柳家大門，在第一發滅日弩發射出去的時候，就已經重新關閉了，一道滿是鉚釘的鋼鐵巨門，正死死的卡在內寨玉外寨交接處。
即便如此，他只不過在心里罵了幾句黑風寨廢物而已，憑著手頭的兵力，他有絕對的信心，哪怕不動用虎豹騎，也絕對可以在正面擊潰柳家三百來號步兵。
他沒有急著去進攻內寨，任何一個稍微有點頭腦的將領，都不會把兩座有重弩的戰塔放在自己的身後。
「庚辛兩隊，強攻重弩塔！」
「戊己兩隊，攻後兩塔！」
「余下布渾圓無極陣，以備敵軍突襲！」
軍令一道接一道傳達至各個騎兵隊，平字營不愧是天下有數的強軍，在強行沖進外寨的時候，隊伍已經打亂，轉眼間騎士們就找到了各自的隊伍編制。
隨著軍令所至，最外圍的兩百余騎兵開始繞著外寨兜起了大圈，為了節省馬力，騎兵速度不快，前後相接有致，分為里外兩層，兩個大圈分別按著順時針和逆時針方向緩慢但恆定的轉動著，把外寨四座石塔與剩下的平字營騎兵圍在中間。
馬上的騎兵手里握著長弓，只要石塔上的滅日弩手露頭，就會有數十支箭從不同的角度射過去。
渾圓無極陣中央，數百的騎兵隱隱又分成了四個小圈，不斷的朝四座石塔逼近圍攏。
元安玉見大陣已成，徹底隔絕了內寨外寨的聯系，斷了相互增援的可能性，又孤立了四座塔，壓制塔上火力，冷冷下令攻塔。
靠著每座石塔最近的數十騎騎兵翻身下馬，從馬背上取下手盾，拔出腰間鋼刀，朝塔圍了上去。
石塔底部唯一的一個出入口，早在昨夜就已經關閉了，實木大門上包裹著厚厚的一層鐵皮，按照以往的慣例，這種箭塔，只要被大批的步兵貼近就是死路一條，即便沒有中型工程器械，並不厚實的大門也經不住軍中猛士幾下撞擊。
由于石塔上滅日弩不再發威，下了馬的騎兵們幾乎是小跑著，眨眼就靠近了塔身二十丈以內，在這個距離，即便沒有遠程壓制，任由塔頂弩手隨意發射，滅日弩也沒有任何的威力。
除非是倒霉催的，被掉下來的弩箭砸傷。
就在此時，四座塔的第二層和第三層外側一周，忽然悄無聲息的打開了一排洞口。
四面各有六個，每個半尺方圓，黑洞洞深不見底，若有人站在刁鑽的角度，就會發現，偶爾從洞中，會反射出一縷極寒的光芒。
正在疾行的士卒只顧低著頭跑，還沒有感覺到異樣，後方坐鎮的元安玉卻忽然覺得不對勁，卻又說不出哪里有問題。
他眯著眼遠遠望去，看到四座塔周圍，忽然露出了黑黝黝的洞口，多年的沙場生涯，他立刻明白這意味著什麼，本能的就要大叫舉盾。
但是還是遲了一步。
每個洞口里，都像有一個賭氣頑皮的孩子，握著一大把箭矢，拋了出來。
偏生這孩子手上力氣還大得嚇人。
四座塔像四只驕傲的孔雀，一瞬間展開了自己無數的羽毛。
鋼鐵制成的羽毛。
只有一瞬間，卻將塔四周的天空徹底的遮蓋住了。
如此近的距離，前排的士兵根本來不及反應，只覺得眼前一黑，漫天蝗蟲般的弩箭就已經射了過來。
像秋天的麥子，齊刷刷的倒了一片。
幾乎是喘氣之間，又是一輪弩箭齊射。
再一輪！
等到元安玉惱羞成怒舉盾護身軍令，響遍整個外寨的時候，四座石塔周圍三十丈內，已經沒有還能站立著的平字營士兵，只剩下滿地死了的和半死不活的，哀嚎遍野。
後排還剩一半左右的士兵，終于明白了眼前這座塔，並非自己想象的已經沒有抵抗能力，將桌面大小的手盾斜著向上舉起，結成了陣勢，踏著同伴的尸體，緩慢的向前推移。
弩箭敲打在盾牌上，叮叮當當，交織成一首雨打芭蕉。
「柳隨風，我要宰了你！」元安玉再也保持不住風度，破口大罵。
他想破腦袋也想不通，區區一座石塔居然能武裝到這種程度，弩箭居然可以用這種密集的方式發射，難道石牆後面全部都塞滿箭矢？
更可氣的是，石塔里的箭手，在進攻的士兵舉起了盾牌後，還在源源不斷的朝外發射弩箭！
他們不知道這完全起不到作用嗎？如此強悍的弩箭戰術，幾乎就是在燒錢，這不是應該用來對付造價高昂的騎兵嗎？
元安玉只感覺自己一貫對戰爭的觀念被顛覆了，隨之對于柳家的看法也完全發生了變化。
他幾乎在幻想，柳隨風是不是偷偷的發掘了一座金礦。
他不知道的是，此時在白虎塔觀戰的柳隨風，也在跳腳。
他的心也在滴血。
一輪飛蝗弩箭就是六只，四座塔上一共近兩百個箭孔，只一輪下去，一千多支精打細造的弩箭就沒了！
娘的，就眨個眼的功夫啊。
當初他還當幾萬支箭是個了不得的數字，堆在石塔里，小山一般，沒想到真打起來，三輪一過，就消耗大半。
這都是我勒頸褲腰帶省下來點家底啊。
「還射，還他娘的射！」
見圍塔的士兵們明明已經舉起了盾，塔里的還不斷的有弩箭射出來，柳隨風當場就罵了娘。
「那誰，長劍，你記上一筆，東西兩座塔里的小崽子們射的最多，回來以後好好給老子操練他們！」
一年多在軍中，柳隨風也習慣了和這群丘八一樣，激動起來大爆粗口，自稱老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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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這一章提前了呢，因為十一點之前我還可以在憋出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