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隋風 第十四章 沒有明天的人

作者 ︰ 小丁力

柳隨風建軍之時,第一個想的便是通信的問題,當時他帶著麥鐵柱等人,分成幾隊全西梁各處忙著剿匪,以西梁這麼點大的地方,相互要要傳遞個消息短則半日,多的時候甚至要一兩日,實在太耽誤事,這讓他不止一次的做夢夢到手機。

等剿匪完畢,他嘗試過用鴿子,無論是電視電影還是穿越小說里,信鴿都是一種喜聞樂見的通訊方式。

但實踐才出真知,也不知道都是忽悠人的,還是他不得其法,或者是這個世界的鴿子和後世的差距有些大,按照他知道的方法,培養鴿子認識路難度異常的大,而且那些鴿子極為貪吃,路上稍微遇到個田地什麼的,就會落下來偷點谷子。

柳隨風好不容易訓練了幾只,又找匠人特制了一只極為輕巧的小竹筒,里面裝上粟米精糧,綁在鴿子腿上,心想這下你們該不會再去找野食了吧。

然而這次更過分,七只放出的,最後只回來兩只,剩下的直到現在也杳無音訊。

後來和孫伯閑聊說起這件事,柳隨風才明白這些鴿子哪里去了。

這年頭自然環境保護的好,哪怕是大國都城,附近也大多有森林河流,凶猛鳥禽極多,又不怎麼怕人,往往連集市都敢去。

鴿子這種脆弱的小家伙,一看便是鮮女敕可口,在天上亂飛,哪有活路。

而離原上的訊鷹則不同,所謂訊鷹,其實就是離原上的一種個頭不大的鷹。

這種鷹自小在離原生長,對環境適應能力極強,無論風霜雨雪,對它的飛行造成的影響都不大,一只訓練過的訊鷹,甚至可以不吃不喝連續飛行三四日。

加之訊鷹飛的又高又快,地面上很難以射殺,至于同樣在天上飛的,可以說能斗得過它追不上它,能追得上它的又不是它對手,因此極為安全。

不過訊鷹幾年才能有一只幼崽,雖然沒有天敵,但絕對數量算不上多,再加上培養送信需要從幼崽訓練,是以離原上也並非人人都可以用訊鷹,大多數情況下還是靠人腿或者馬腿。

像韓四娘這種規模的匪幫,離原上多如野草,本是用不上這等高端產品的,但她似乎和一個大有來頭的頭目交好,送了她幾只。

提到那個大頭目的時候,韓四娘原本死灰的眼珠里又開始放光,充滿了希望。

柳隨風好奇的把玩著一只才飛回來的訊鷹,這種通體深褐色的鳥依著韓四娘所言,性子極烈,但到了柳隨風手里,不知怎麼溫順異常,正討好似的一下一下啄著攤在柳隨風手掌心里的米粒。

「這東西還吃素?」柳隨風印象中,鷹一類的不都是要吃肉嘛,還要準備新鮮帶血絲的牛肉條來增長力氣。

韓四娘實在難以理解,這頭連自己平日里都不容易親近的訊鷹,怎麼的到了柳隨風手里,比家里下蛋的母雞還要老實听話。

更可氣的是,這鳥平時在自己手里,每頓必要新鮮血食,選最精女敕處幾分肉才可入口,若是擱的稍微久了點,它看都不看一眼。

現在居然當著自己的面,去吃米!

她本以為就算知道了訊鷹的事,柳隨風不知如何飼養訓練,馴服不了野心,也無法用作傳遞消息,最後只能空歡喜一場,沒想到自己這只鷹飛回來以後,在天上盤旋了幾圈,居然穩穩的落到了柳隨風手上,其後諂媚討好,分明忘了原先的主人就在一邊。

「叛徒!」韓四娘咬牙切齒的低聲罵道,這年頭,連鳥都是勢利眼!

「好在他一定不會!」韓四娘想到那人,臉上又開始放出富有活力的光,畢竟訊鷹回來了,說不定那人也會來。

柳隨風懶得搭理她,自顧自的從訊鷹腿上解下一根精巧的蘆葦桿子,里面藏了一卷紙,攤開一看,里面寫著幾個字。

柳隨風看了以後,隨手把紙卷丟給了韓四娘,笑道︰「看來你家男人要來救你了。」

韓四娘一把攥住紙卷,佯怒道︰「你這人說話放尊重些,什麼我家男人。」

她把紙卷彈開,連看了幾遍,眼中越來越亮,到最後,居然跳起來,抱著自己的斷臂,惡狠狠的指著柳隨風等人叫到

「見我不回信息,他必然要趕來,你們就離死不遠了!」

柳家眾人有一大半都已經入睡,她這麼一嗓子鬼哭狼嚎的,頓時惹得營地里一片躁動,眾人還以為是敵襲,一睜眼下意識就拔了兵器在手。

柳隨風這下真的火了,上前飛起一腳踹了過去。

這下沒用真氣,但柳隨風一個男子力氣也不小,韓四娘才站起來,又給踹趴下了。

「他媽的你自己心不正,打老子隊伍主意,偏偏又沒那本事,搶劫不成,老子留你一命已經很給面子了,你還整天不知好歹深淺,張嘴閉嘴就死啊活啊的,怎麼著,還覺著委屈了,你打劫還打劫出道理來了。」

「來兩個人給我捆了,嘴賭上。」柳隨風罵罵咧咧的,這小娘皮給臉不要臉,好好的有待,你就找事,非要體驗下正牌俘虜的待遇。

接下來的幾天里,柳隨風刻意的放慢了速度,或者說,幾乎就是在原地方圓幾十里的範圍里打轉,他要等的不是別人,正是那位飛鷹傳書的老兄。

依著柳隨風的性格,他不去招惹別人已經是難得,別人主動招惹上門,又是在他最缺錢的時候,哪有就這麼放過的道理。

韓四娘他可沒準備一直養著,這女人腦子相當不清楚,整天說不到三句話就開始咒生罵死的,要不就一臉花痴模樣,搞的她男人立馬就能腳踏七色雲霞來接她似得,然後又回到罵生罵死,往復循環讓人煩惡狠,不過既然是個有主的,那就好辦,你女人在外面惹了事,恐怕老兄你不出點血是不行的了。

這一等便是整整十日。

十日間,柳隨風帶人把周圍方圓近百里跑了個遍,除了捉了幾只訊鷹,還順帶犁了遍地。

所謂「犁地」,是柳家去年在西梁境內剿匪時候用代稱,往往幾隊人踫頭時候就問一句︰東邊犁了沒,某某縣我已經犁干淨了。也就是掃蕩,不過柳家犁地掃蕩的對象,一向是土匪山賊。

三日間,柳家正面遭遇的劫匪,居然有九起之多,平均一日三次,大的二三十人,小規模的就只有兩三個漢子,手里拿把破刀,就敢沖在路間,大喝一聲搶劫。

往往是吃完了飯,眾人就開始打賭,下一次被「打劫」是在什麼時辰,遇到的有多少人,說什麼開場白。

隨著遭遇「被打劫」次數的增加,柳家眾人的態度,也從最初的全神貫注,全力出擊,漸漸發展到幾個鬼面騎把劫道的沖散了事,最後干脆演變成只要有人高呼打劫,柳家隊伍便能爆發出一陣爆笑,那是打賭贏了的。

往往柳隨風這時候會帶著隊伍,談笑風生從目瞪口呆的劫匪面前走過,心情好的時候,還會仍幾個大錢打賞。

僅從這一點上就能看出,離原的混亂,已經到了一種接近崩潰的程度,這麼小的地域內,遍地都是劫匪,柳隨風實在不知道哪來這麼多人讓他們打劫,那就只有一種可能,人人都是劫匪,人人又都是被劫掠的對象。

後續的事情很快證明了這一點,離原之上,並非沒有人煙,相反,同樣存在一個個散落的村落,這些村落不大,有的只有幾十個人,但是里面卻有不少老面孔。

柳隨風可算知道那些打劫的從哪冒出來的,感情這些人把劫道當成了第二產業,忙時為農,閑時為匪,打個劫在他們眼里根本不算不上個事,完全和飯後蹲在田埂上吹牛逼是一個層面的意思,純屬休閑娛樂補貼家用。

柳隨風甚至懷疑,也許他們當時其實就是在休息吹牛逼,遇到陌生人,習慣性的順便打個劫而已。

離原上外來人原本就少,光靠打劫,自然沒法過活,因此這些人的主業還是務農,和江南相比,離原的土地的確不太合適莊稼生長,但是在活下去與死亡之間,人能迸發出的潛力往往是巨大的。

柳隨風最初以為像韓四娘這樣的匪幫,是構成離原力量、權力體系的最底層,等看到了這些離原上的村落,他才知道自己錯了。

這個由土著和逃難來的流民組成的階層,才是離原真正的基石。

在這層基石上面一層的,才是韓四娘這樣的正規匪幫,這些人可以說完全不事生產,也有一定的能力去打劫油水豐厚的商隊,實在遇上不開張的時候,本地的村子也是可以將就的打劫對象。

再朝上一個層級,隱隱有幾股勢力,控制著大小匪幫,霸佔離原一方,不過詳細的情報,韓四娘也只是一知半解,問不出個所以然。

就柳隨風所見的離原體系,已經隱隱有了要崩塌的跡象。

在最底層的人一貧如洗,除了一間破房,沒有一絲半分的財產,在隨處都是荒地的離原上,土地是不能算財產的。為了生存,這些人開始耕種,但是隨時又可能被上一層的匪幫搶走所有的收獲,至于打劫,那就是個笑話,一年里能遇到一兩次就不錯了。

而他們相互之間之所以能和平共處,原因也恰恰是窮的搶無可搶。

即便有意外之財,積攢了一些糧食或者銀錢,他們也會立刻找地方揮霍掉,甚至是用各種近乎瘋狂的方式消耗掉,因為誰也說不準,明天這一切會不會在一場來自上一層級的劫掠下蕩然無存。

離原上很是有幾處有錢便能進的銷金窟,就算錢財不夠那幾處片刻花銷,離原上也總會有一些他們這個層級踫不得,劫不起的商旅,總能把錢花掉。

于是離原體系便陷入了一個惡性循環,底層的人看不到希望,只顧及眼前下一頓飯在哪里,他們所做的任何一切除了努力的活著以外,沒有任何其他的意義,他們在自己遭受掠奪的同時,也瘋狂的掠奪一切進入離原的外來者,也導致了離原愈發的險惡蕭條。

這是一群沒有明天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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