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江下游的平原相較于華北、東北的大片型平原雖然寬度上較窄,但是如果溯江而上行軍,倒也算得上是一馬平川,尤其此地有京滬鐵路貫穿其間,日軍的突進方向自然也就可以預見了。
不過,無論水路陸路,在日軍前往南京的途中,有一處卻是不可回避的。當長江流經無錫江陰之時,江水流向忽然自北而南進入拐點,且江面驟然變窄,水深流急,滔滔長江竟然只有1.2公里的寬度,且自江陰往南,背靠黃山余脈,面對太湖波濤,可謂天獄之地。
在沿江平原地帶突然出現一處如此險惡的要隘,自然不可能不被兵家重視。從前清之時起,江陰就築有炮台要塞。且江南各台,除最北臨江一側小角山頂炮台之外,因黃山余脈西山阻隔,不能旋擊上游。所以對于據守上游攻擊下游的軍隊有極大的優勢。1932年時,蔣校長初平四方,便成立「南京衛戍司令本部」,把營建江陰要塞列入第一批次的營建重點。至1936年德國顧問全面介入沿江三道防線營建之前,江陰要塞已經建成了5處重型炮台,擁有北洋時期留下的英制15英寸、12英寸、9英寸重炮各4門、新購德制203mm、150mm榴彈炮各8門,6寸以上重炮共計28門,另有涵洞、坑道百余,暗堡、永備火力點數十處。除常駐要塞的一個步兵團、一個炮兵團守軍外,要塞還配有維護要塞的工兵營、通信營各一。
1936年馮.塞克特將軍故世後,法肯豪森將軍接任德籍總顧問一職,受蔣校長任命統籌江南三道防線的統籌建設,除乍浦線、吳福線、錫澄線三道防線均按照一戰德、法交戰時的工事標準建造、並配屬縱深交叉火力點和側翼工事。此外在預設交戰區邊緣還布置有野戰機場、沿江碼頭、江北支援炮台,形成立體作戰體系。
而江陰要塞作為三道防線背後的南京最終屏障,再次得到了3年的重點建設,維勒安.蒙斯克把之前用于「沙恩霍斯特級」戰巡艦改裝德意奧技術人員聯合研制的12.6寸主炮後,廢棄的6座試產型三聯裝11英寸主炮塔出售給遠東國,也將購自日本用于測試火炮技術、實驗後因炮管精度下降、無法繼續艦用的「長門」主炮塔兩座裝到了江陰要塞上(一般所說的戰艦火炮身管壽命是指內膛燒蝕後精度無法保證了,並不是說再打就會炸膛,一般戰艦上廢棄的火炮用于陸地炮台起碼還可以打上千兒八百發沒問題。)同時,還把德軍全面換裝博福斯40mm系列武器後淘汰下來的老式37mm雙聯裝高炮、37mm戰防炮和部分36年以前的88mm防空炮早期型號出售給遠東國,部署在這一地區。
不知道日軍進攻部隊在被他們自己賣給德國的長門級戰艦410mm巨炮炮擊時會作何感想。
…………
「大家快點干,這幾天一定要把這段航道全部修好!」幾個軍官模樣的人拿著測量工具在工地上來回奔走,勞工則下著死力修葺著剛剛被日機炸塌的河岸,賣力疏浚擔土,一月的江南已經降雪,但是人們卻干得汗蒸淋灕,赤膊上陣。
從太湖北岸的無錫市區,到蘇州常熟北部的福山鎮,有一條古運河的航道,從太湖北岸沿東北方向一直連接長江。後來京杭運河改走嘉興、蘇州之後,湖、錫兩市境內的邗溝故道也就逐漸廢棄,但是考慮到有灌溉蓄水之利益,也就被改造成了一條引水河道,深不過兩三米,寬不過二十。
此時此刻,在河道的北段,正有數以萬計的勞工和挖掘機械正在日夜趕工開挖,他們的任務是把這條河道疏浚到3~4米的深度,以便讓它可以通航剛剛從米國買回來的威克斯級平甲板驅逐艦。
這次國府從米國人那里買來的三十幾艘驅逐艦,都是一戰時期大名鼎鼎的平甲板型,分為威克斯級驅逐艦與克萊姆森級驅逐艦,雖然老舊,但是比起遠東海軍中連前清和北洋時期的戰艦都得湊合著用的艦況來說,戰力還是頗為可觀的。
威克斯級和克萊姆森級性能大體相當,最主要的區別是威克斯級用的是4門105mm艦炮,而克萊姆森級用的是127mm艦炮。兩者體型相若,都是96米的艦長、千噸左右的排水,只是克萊姆森因為換裝重炮所以吃水深了幾十厘米。
可是,太湖最淺之處只有2米左右,最深也不過5、6米,即使千噸的平甲板驅逐艦只有2.6米的吃水仍然是有擱淺的危險。
所以陳紹寬在松江海戰後,將遠東國海軍殘部撤回江陰屯駐之時,把殘余的30艘左右的米式驅逐艦分為兩部,14艘克萊姆森級驅逐艦全部留置在長江之中。而17艘吃水相對較淺的威克斯級驅逐艦則分為兩部分,5艘與主力艦隊一起留在長江之中,剩余12艘則和原來的炮艇隊等待邗溝故道疏浚改道、太湖漲水之後再駛入太湖,總南線拱衛錫澄防線。
幾個小時之前,日軍派出了兩個中隊的九九式艦爆對整個施工段進行了瘋狂的轟炸,完全是不計成本的狂轟,周至柔將軍從南京大校場和杭州筧橋起飛的戰機以優勢數量對日機進行了攔截,一番血戰之後,日機折損二十有余,遠東空軍戰機依賴航程較近、載油較少機體靈活性較強的優勢擊退日機群,不過損失仍然比日軍高了一半,所幸空戰是在遠東軍佔領區上空打的,所以飛行員大多得以獲救,而日機飛行員則是死一個少一個,每每跳傘落地後也會被蜂擁而至的遠東軍民亂槍亂刀砍死。
從日軍逼近淞滬,這個工程就已經全力開工了,人人用命不敢懈怠。
「校長,本來如果算直線距離的話,邗溝故道往更西北面的張家港雙山、天福等鎮的方向走距離更短,施工工程量更低,但是古時建造水閘非常不易,考慮到長江在江陰至常熟一段的河道水平面海拔的急劇降低(這也是為什麼江陰段江面水深流急的原因之一。)如果把渠道往北挖掘,顯然會導致江水倒灌太湖泛濫成災。故而歷朝歷代都沒有選擇更改這條故道。
可是此時此刻,我們不得不下這個決心讓邗溝故道改道了。
首先,我們的江南三道防線乍浦線、吳福線、錫澄線,以及最後的核心江陰要塞。乍浦線于日軍登陸松江嘉定、淪陷昆山之後已經告破,目前從蘇州吳江至常熟福山的吳福線已經是與日軍拉鋸的最前線,如果艦隊交替的河道從那里走的話,一旦前沿告破,兩支分艦隊就無法互相支援機動,被截為兩段。所以我們不得不把這條河道的北段改道至張家港境內,靠近最後一道江南防線錫澄線,此其一也。
其次,太湖之地煙波浩渺,覆蓋不知幾千平方公里,要疏浚太湖使之可以同行米國人的驅逐艦,簡直難如登天,可是將連接太湖、長江的河道接口往北移動數十里地,則江水水位可以抬高2~3米左右,配合水閘限流的話,太湖水位也將因為倒灌上升將近1~2米,如此一來,湖邊吃水足夠米國驅逐艦行駛無憂,且4到6米的水位,即使驅逐艦在湖內被日機轟炸擊沉,也可坐沉湖底,上層炮塔仍然可以露在水面上繼續還擊日寇,使日寇難以從太湖沿岸突進。」
主張改道灌湖的薛岳將軍在作戰會議上侃侃而談,向蔣校長力陳河道改道、引長江倒灌太湖的好處。
「校長不可啊,戰事尚未危及至此,不可輕下決心啊。一旦掘開張家港處的江口,太湖水位上漲2米,只怕嘉湖蘇錫四市皆受其害啊。到時江南膏腴之地只怕多為魚鱉矣。」張鏡江經營浙北多年,醉心實業,自然不如那些將軍一樣冷血果斷,聞言不由大急,「不如等前線戰況進展在做打算,難保遲則有變啊。」
「盡為魚鱉有些危險聳听了,江水水面上漲三米,但河道淺窄,流量不足,配合水閘的話,數月之間,太湖水面能上漲一兩米也就差不多了,最多覆蓋湖州南潯、無錫市區南部、蘇州吳中沿湖等地。湖南側嘉興全部、湖州大部地區沿湖地勢起伏,一兩米的水位根本不會有什麼大礙。湖北面的話,最多也就是淹沒一些桑林堉田罷了,最多撤離幾十個村鎮的百姓就可保無虞。這些都是莫比亞斯集團的德國水利專家反復勘測考證過的,不會有錯。」薛岳立刻引證據典,拿出莫比亞斯集團的德國水利專家的考察報告反唇駁斥。
「可是無錫乃是江南重鎮,膏腴之地,就算其他地方被淹沒的都是桑林田地,可是無錫如果半城進水,只怕損失巨萬啊。」張鏡江心有不甘,無錫市區地勢低窪,且是太湖周邊四市中市區距離太湖最近的,因用水方便,早年見實業建設便頗有成就,工廠林立僅此上海。
「國家危亡之時,如何顧惜些許錢財機器,唯有近日盡快將無錫南城財物、機器、人畜盡數撤出,就算水位上漲兩米,按照德國專家的估計也不會沒過京滬鐵路的,到時候反而有利于我軍防守——京滬鐵路從無錫城中穿城而過,北部半城靠近江陰要塞,之前要塞重炮即可以覆蓋城北和鐵路,唯有南部半城地勢平緩無險可守,如果被日軍以此突破反成大禍。
如今將南城二十里盡數淹沒,一兩米的深度淺不過車馬,深不通舟楫。正好使日軍無法由此進攻,而我軍輕型淺水炮艇又可埋伏于無錫街巷之內,伺機出擊夾擊日陸軍。
如此一來,敵船堅炮利之勢頓時逆轉,敵軍如果仍然想要沿長江及京滬鐵路進擊,則不得不以陸軍一軍強攻江陰要塞,而陷入我水路三線夾擊。」
「伯陵此言,深得我心!自古成大事者不拘小節,吾意決矣!」蔣校長拍案而起,戢指下令,「傳令第五軍進入無錫北城,協助撤出無錫全城百姓及剩余財物、工廠機器。即日起加固城北民房,準備巷戰死守。
工兵部隊加快邗溝故道疏浚,10日之內,務必使太湖水位上漲至預定目標。
第36師、教導總隊接替之前戰沒的87、88師防區,進入江陰要塞固守,分別控制長江江面及京滬鐵路。
海軍部長陳紹寬,責令10日之內完成兩支分艦隊的部署,並繼續加固、加高原湖州境內的太湖沿岸諸處大型碼頭,供海軍艦隊使用。」
有蔣校長一錘定音,自然不敢再有人異議,眾人立刻領命而去。
2月1日,但見無錫城中二十余萬人口扶老攜幼棄家遠走,頂著日軍偶爾的轟炸騷擾逶迤而去。第五軍及工兵部隊受命緊急加固無錫北城民房工事。
14日,激戰逾月的第二道江南防線吳福線告破,遠東軍吳福線守軍殘部大部逐次後退至最終的錫澄線、背靠江陰要塞準備最後決戰。北部福山一帶的守軍趁夜在海軍駁船接應下退往江北,南部守軍退守太湖沿岸繼續抵抗。
日軍主將山下奉文似乎已經看到了江陰要塞那高聳的山勢,他知道,如果突破了這里,那麼遠東國都指日可破。
(備注︰遠東國時期的京滬鐵路是南京到上海的鐵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