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清霜的寒癥加重以後,她的臥榻已經從往日的臥室搬到了洗月池邊。臥榻臨水而放,溫泉池內的熱氣蒸騰于半封閉的山體中,使周圍的氣溫要比外面高很多。
饒是這樣,月清霜也感覺度日如年。刺骨的冷痛渀佛凍結了全身的經脈,連心跳都變得格外遲緩沉重。只有溫泉能稍微緩解疼痛,這些日子以來她便整日浸泡于池中,只有疲倦至極才會起來到床上歇息片刻。
月清霜一覺醒來,已近中午時分。一睜開眼,便見蓮若靜靜坐在床前的木椅上,正一臉擔憂地望著自己。
月清霜蒼白的臉上擠出了一絲笑容︰「回來了?」
「恩。」蓮若點頭,看著母親變得憔悴蒼白的容顏,忍不住鼻頭發酸,眼眶也潮濕起來。
「怎麼這副模樣?在外邊吃了苦頭?」月清霜抬手模模蓮若的臉。
蓮若握住她的手,搖頭哽咽道︰「娘,是我不好。偷偷跑出去,惹你擔心了……你處罰我吧?」
「回來就好。我早給你爹說了,這次不許罰你。」月清霜出生修行世家,自小就被父母看管著背誦口訣修煉法術。在蓮若這般大小的年紀,她也對外面的自由世界十分向往,也曾背著父母偷跑出門去。有過這樣的經歷,她除了擔心蓮若在外的安危,心里並沒有要責罰她的想法。
蓮若這才明白為何這次自己回谷後,一向嚴厲的爹爹居然沒提及懲罰的事。
「蓮若,你扶我起來,我還得去池子里泡著。這一醒來,就覺得關節僵直,周身麻痹……」
蓮若忙起身扶月清霜起床。扶母親坐起後,蓮若蹲下給她穿上木屐︰「娘,你這次的寒癥怎麼會發作得這麼厲害?」
月清霜幽幽嘆道︰「想是大限將至吧。我這身體,早就扛不住了……」
蓮若眼中含淚,連連搖頭︰「娘,不會的。爹爹已經找到治愈寒癥的方子了!」
「傻丫頭,這世間,根本沒有治愈我這寒癥的法子。」月清霜靠著臥榻站穩,以極慢的動作月兌下睡袍換上浴衣,隨即一步步走下洗月池。
蓮若在池邊楞住︰沒有法子麼?那合歡姐為何說爹爹找到法子了?
「蓮若,谷主傳話過來,讓你馬上去草春堂!」一身青衣的竹茹走了進來。
「哦,我馬上過去。麻煩茹姨幫忙照顧我娘!」
竹茹點頭道︰「放心吧,這些天我一直都候在池子外的。」
蓮若向竹茹道謝後,快步去往草春堂。剛走進草春堂前院,就踫見了出來迎接的合歡。
蓮若問道︰「合歡姐,我爹爹怎麼來了草春堂?」
「是白術和墨硯被澤漆送回來了。」合歡道。
「他們回來了?情況怎麼樣?都醒了麼?」蓮若急切問道。
合歡回頭看看緊閉的接診間房門,低聲道︰「給他們服下了解藥,如今都已蘇醒……」
「太好了!我去看看他們。」
「等等。」合歡叫住蓮若︰「你爹就是讓我來帶你去隔壁的藏書室……」
「這是為何?」蓮若一臉不解。
「你跟我來就知道了。」合歡轉身往接診間左側的藏書室走去。
蓮若疑惑著跟合歡進了藏書室。剛一進門,便听見隔壁接診間傳來父親虛天昊的說話聲︰「墨硯,你到我虛月谷,究竟是何目的?!」
「回谷主,當日我被碧落宮眾多弟子追緝,受傷後正巧被蓮若少主救回,能被谷主收留,實乃墨硯之福……」墨硯朗聲回答。
「這些經過我自然都知道。我是問你來我虛月谷後,可還有其他目的?!」
「有。」沉默良久,蓮若正感心慌時,隔壁再次傳來墨硯的聲音。而這聲回答,卻讓蓮若的一顆心頓時沉往谷底︰見墨,你傻啊,你這樣回答,我爹爹一定不會……
「是何目的?!」虛天昊的聲音陡然冷咧。
「報恩。」墨硯語氣有些遲重︰「我自幼孤苦,得蒙師父帶回碧落宮收養。如今,因私自盜取麒麟血被逐出師門,這天下之大,也就沒有了我墨硯可容身之處。原本以為會命喪荒灘,卻被蓮若少主大義相救,此恩此德,墨硯當以一生報之……」
听到這里,蓮若稍微松了口氣。
虛天昊冷笑道︰「要說報恩,你已經救過小女兩次,早已還夠她的恩情。你,今日便出谷去吧!」
蓮若听得一楞︰昨日夜里,爹爹曾說如若墨硯懷有異心,定不讓他活著離開虛月谷,今日,怎麼會突然答應放他出去呢?
「谷主!我如今……還請谷主開恩,容我留下吧……」墨硯似乎對虛天昊的決定十分震驚,卻又格外無奈。
「恩情報過,也不願意離開,你留在我虛月谷,莫非還有什麼目的?!」
「我,……」墨硯聲音轉低,語氣變得猶豫不決。
「如實道來!」
「墨硯有錯,請谷主原諒!」墨硯突然開口認錯。蓮若的心弦又頓時繃緊。
「何錯之有?!」虛天昊冷道。
「我……不應該喜歡上蓮若少主!」
見墨他……也是喜歡自己的?他居然跟爹爹明說?愣怔之後,蓮若感覺自己的心跳驟然加速,渀佛快要跳出胸腔一般,當即抬手撫胸,極力壓制。
一旁的合歡抬眼打量蓮若的舉動,輕聲笑道︰「原來是兩情相悅啊!」
合歡的一句話,讓蓮若的一張臉頓時緋紅如霞,顯得格外光彩瀲灩。
「你未婚,小女未嫁,你喜歡她,何錯之有?」
「蓮若少主是我的救命恩人,……我的身世也配不上她……」墨硯語氣變得有些不自信。
「啪!」隔壁突然傳來一聲巨響,象是某件重物砸在了桌子上。聲響之後,是虛天昊發怒的聲音︰「你究竟要欺騙我到什麼時候?!你如真的喜歡蓮若,卻為何要在她被幾個道士圍攻時,假裝中毒暈倒!」
「谷主明鑒,看見白術倒下,蓮若被那道士威逼,在下當時心急如焚,本欲上前相救,卻兩眼發黑突然暈倒……在下自己也不清楚是何原因!」墨硯朗聲解釋。
「一派胡言!你體內有麒麟血,不可能中毒,而你本身也未受傷,如何會那麼巧合地暈倒在地?!」
虛天昊的發怒聲,讓蓮若格外心驚。不待合歡拉住她,她早已轉身跑出藏書,一把推開了接診間的房門。
屋里的場景讓蓮若大吃一驚︰對門放置的接診桌已被暴力擊打成一地碎木片。白術一臉緊張的立于一側,虛天昊站在屋子正中,手上一柄薄如蟬翼窄若柳葉的長劍正抵在墨硯頸間……
「爹爹,不要!」想起昨日玉米地中那些道士們的慘狀,蓮若當即沖上前去,一把將墨硯護在自己身後。
「蓮若?快閃開!」白術當即勸阻道。
蓮若搖頭︰「爹爹,導致墨公子暈倒的原因不會僅僅是中毒。他上次在演武場也曾突然暈倒……」
「上次暈倒,他是內力沖擊封印導致的經脈紊亂。這與中毒暈倒的脈象可是兩回事!合歡,你且說說這次他的脈象是什麼狀況……」虛天昊轉頭看向站在門口的合歡。
合歡抬步走進接診間,看了蓮若一眼,隨即猶豫道︰「此番墨公子的脈象濕滑虛浮,與上次的蝦游脈完全不同,不象是內力沖擊封印所致……」
「你還有何解釋?」虛天昊回頭冷眼打量墨硯。
「在下沒有解釋。」墨硯沉聲道。
合歡突然又道︰「谷主,雖然墨公子的脈象不似內力沖擊封印所致的蝦游脈,但也不排除有中毒的可能……如果他體內的麒麟血被消解代謝了,自然也就沒有了解毒的功能……」
「麒麟血也會被消解代謝?」虛天昊一臉置疑。
「除非被及時結丹固養,否則經腸胃進入體內的異物都會被消解代謝……」
「怎麼會這樣?!」虛天昊一臉驚異,手里的長劍也頓時墜地,渀似失望之極。
「谷主!」見虛天昊如此失態,白術和合歡都有些詫異。
虛天昊搖頭道︰「原以為,憑借這麒麟血的解毒暖體之效,能幫助清霜度過這個寒冬,卻居然是老天戲耍我一場……」
「谷主,原來你說的幫霜姨治療寒癥的法子,就是墨公子體內的麒麟血?」合歡此刻才反應過來。
「正是。我查古書得之,這麒麟原是火性靈獸,其血有解毒暖體之效,我還指望從他身上提出此物來……」
墨硯听到此處,突然上前道︰「或許,這麒麟血還在我體內。」
「在你體內?」虛天昊當即反問。
墨硯道︰「我當日偷飲下麒麟血後,雖修為不夠結丹,但也迅速以靈力鑄成包囊護住了血液,以防被消解代謝……後來,偷取麒麟血一事被發現,我便被師父和幾位師叔封印了靈力……按理說,這麒麟血,還應該在我體內……」
「也就是說這麒麟血是被封印了?」虛天昊眼中浮現一絲希望。
「難怪,墨公子體內雖有麒麟血,也還是會中毒!」合歡當即領悟。
如此說來,見墨他沒有假裝中毒,而挽救母親性命的麒麟血也還在!蓮若懸著的心頓時落回心窩,當即問道︰「爹爹,那如何才能取出這麒麟血?」
「要提取這麒麟血,必須破除他身上的封印!」
虛天昊陷入沉思。修仙派的各類靈力封印中,除了重華派的六重印外,便數碧落宮的封印最為牢固。雖說墨硯身上的封印只有四重,可憑借自己的實力,短時間內絕對不可能破除,除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