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若清睡得異常淺。平日身體沉沉,睡眠也異常足,今夜翻來覆去,卻怎樣也睡不著。只听見後半夜的雨灑在院子芭蕉葉上的聲音,「啪,啪」兩聲,似是枯木折斷的聲音。
然而林若清的心跳驟然加快,身體本能開始覺得恐懼。她睜開眼楮,一個黑色的影子倒掛在門扉上。那麼一刻,林若清多麼希望這只是一場噩夢。然而幻想只是一會兒的事。是因為婚期迫近,林若清還沒有死,那些人等著不耐煩要親自動手了?
四周是沉默的黑。林若清從未像今天這般覺得這樣的黑是溫暖,帶著沁人心脾的保護色澤。她的心慢慢沉下來,緩緩吐出一口濁氣。
門扉上的黑影一動不動,那里似乎有一雙蠱惑人心的眼楮,正能透過翡翠窗,監視著房內的一切事物。
這個世界會功夫的人能、听見輕不可聞的聲音,即便相隔百里,都可以知道是否有人,是活人還是死人。那麼此刻,那倒立在門梁上的人,必然知道自己已經完全醒過來了。那他在等什麼?難道還有更加可靠的幫手,還是在等我自己過去往他刀刃上撞?
林若清被自己突然冒起來的念頭逗樂了。
若是要刺殺常年守在藥罐子旁的林若清,即便是個常人也綽綽有余了。看來這個刺客是個守原則的人,他擺明了意思要我自己出去,然後往他刀尖上撞?想此,林若清竟然不再緊張,雖然腳肚子還是微微發顫,但還是坐起來,赤著腳向門外走去。這個過程,她絲毫沒有猶豫,直接伸手拉開房門。
一個黑色的身影輕巧的落在她面前,這是一個男人,身量極高,林若清被他周身散發的氣勢壓迫得有些害怕。「你果然自己走出來了。」一個沙啞的聲音從旁邊傳來。林若清這才看到旁邊柱子的陰影處還站著一個人,同樣蒙著面巾,手上提著明晃晃的大刀。
林若清本能的退一步。
「走吧。」陰影處那個清瘦的影子只是瞥了她一眼,淡淡的說道。
這不由林若清決定,只覺得後領猛然一緊,雙腳立馬騰空于地面。那個男人有超人的臂力,竟然徒手將她拎起來。她還沒有回過神來,男人抓著她在屋頂上宛如平地的彈跳。前世的林若清有些畏高,此刻,她只得緊緊抓著那男人的後背,不讓自己掉下去。
只覺得耳邊呼啦啦的風吹,刀割得眼楮不敢打開,身體跟著忽高忽低的。大概半柱香的時間,林若清只覺得身體一頓,感覺自己被摔到一片柔軟的地方。這兩人竟然沒有殺我?她顫顫驚驚睜開眼楮。
盡管沒有受傷,還是覺得身體摔得生硬的疼。好半天掙扎著站起來,林若清環顧四周,剛才帶她來的那兩黑衣人已經不知所蹤。
這是一個偌大的四合庭院,四周懸梁上掛著恍若白晝的琉璃燈。庭院當中種滿了燦爛的開得鮮艷的不知名花朵。這些花朵燦爛異常,花瓣重重疊疊,香氣濃郁。這種香味,聞久了,讓人覺得腦袋昏昏的沉。
林若清搖搖欲墜的走到旁邊走廊中,扶著扶梯坐下來順了一口氣。空氣中彌漫著刺鼻的濃郁香味。她環顧周圍,才在一處燈光找不到的偏僻的陰暗處,發現兩扇木門。她現在只想找一處空氣清新的地方。
木門上有兩個模樣迥異的獸頭拉環。林若清覺得有些詫異,從未見過這般奇怪的鎮宅神獸,難道是這個世界特有的物象?奇怪歸奇怪,她伸手將門拉開。
木門的那邊依舊是一片花海。同樣顏色的花,同樣的琉璃燈盞。她回頭望望,也沒有看出兩個院子的區別。
「這到底是什麼地方?」林若清在走過無數個一模一樣的院子後,最終在長廊處停下。空氣中彌漫著的花粉令她雙眼流淚不止,這是一種令人難受的花香。她再次俯身查看這種從未見過的花朵,只見它重疊的花瓣中含著一小塊水晶狀的東西,只消用手指輕輕一夾,那東西就會月兌落。
「這是什麼東西?」她將那水晶般透明的東西放在燈光下,柔和的亮光照在她閃亮的眸子中,這一刻,她仿佛就是個發現新奇的天真的女孩。
「這是無憂花的果實。」一個淡雅清幽的聲音從她身後傳來。林若清慣性的扭過頭,一個絕美的女人正袖著袖子,含笑注視著她的手,與其是說注視她的手,還不如說她正在看她手中在燈光下變得透明的水晶狀的東西。
林若清看了她,覺得有些面善,仔細看去,卻發現自己又從未見過這樣的美人。那是人間不該有的美,但凡看過一眼,任何人都應該會銘記于心。可是為什麼不記得呢?
這樣美的女人,本應該站在權力和地位的極端。那麼她出現在這里,絲毫不奇怪了。
「這麼說,這些花叫做無憂花了?」林若清問道。滿目的燦爛的鮮紅,宛如積滿鮮血的深池。無憂花是這個世上最具有誘惑力的花,它沒有置人于死地的能力,卻有一種非凡的魔力,傳說中吃掉無憂果實的人能得到常人沒有的力量,這種力量大小根據那人所渴望的強弱,但得到力量的同時,則要失去和那能力相等重要的東西。盡管如此,世間不少人都為追尋傳說而心機費盡。
那女人嘴角微微上揚,一開始林若清以為她是在笑,後來才明白,那不過是她本來的面目。事實上,這個面目帶笑的女人,從來都不會笑的。「你想要什麼?」她問道,只是一個閃身,已經出現在林若清跟前。
林若清嚇得出了一身冷汗,剛剛那個女人明明站在十米之外,而只是眨眼的功夫,就停在自己身邊。一時間,那張總是帶笑的面容,頓時在這個詭異的地方顯得愈發恐怖。
林若清的本能比她的理智搶先一步決定了她的行為。她慌忙退一步,想站在離她遠些的地方。
「你怕我?」那個女人幽幽的說道,帶著不食煙火、漠視人命的深深憂郁。林若清有些悵然若失的搖頭。「實話說,我害怕的不是你,害怕的是你出現給我的生活帶來的不確定性。未知的事物總是令人緊張不是嗎?」
那女人微微一愣,若是片刻失神能夠理解為遲疑,林若清還可以把她理解為人的行為,可是沒有。那個女人總是在笑,那片刻的遲疑也不過是她眨眼時出現的幻覺。
「那你想要什麼?」女人最後問道。
想要回到自己的世界差點月兌口而出,可是最後她還是咽下去。無論去哪里,自己都說孤身一人不是嗎?既然是孤身一人,無論在哪里都是無所謂的。自己想要的,不過是一個奢望。
她不禁痛苦的閉上眼楮。
女人像看穿她的心意一般,誘惑的說道︰「這個果實可以保你一生無虞。」
「可以嗎?」她睜開眼楮,迷惑不解的看著她,似乎像是辨認她是否在說謊。
「可以。」女人說道。
「好吧。」林若清咬了一口果實。「嗯味道還挺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