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辰從睡夢中徒然清醒,才意識到擾她清夢的是門外一聲比一聲高的敲門聲。微微起身,撥開簾帳,只听到外面迭聲叫喚道︰「林姐姐,林姐姐。」
卻是那對孿生兄弟中弟弟阿華的聲音。
林辰只披著衣服起來,她還未梳妝,披散著齊腰的長發,身上合著長裙,又在肩上披著一件曲邊長袍。說起來這身女裝還是頭領大叔特意叫人買回來的。
「一大清早的,你都睡醒了?」林辰打開門猶自慵懶的揉著眼楮。若不是門外有人,她巴不得立即回到床上去。
阿華今日換了一身青色衣服,洗干淨臉,倒顯出眉清目秀的輪廓來。「林姐姐。」
林辰見他只是站在門口,才恍然大悟,古代風俗嚴謹,男子是不能隨意進未出閣女子的房間。但是面前這男孩年紀尚小,也不做這些講究,便笑道︰「有話進來說吧。我還要洗漱。」
「額?」阿華臉上不經意就紅了,卻低著頭走了進來。
「一大早,敲門敲得那麼急,是不是有什麼事?」林辰一邊漱口,一邊說道。
阿華不敢直視她,只是說道︰「今日一大早師父和師叔兩人上了京城聯系買家,我們十天半個月都見不到他們了。」
林辰不明白他們的買賣都是些什麼東西,但是她並不是那種追根到底的人,只是微微點頭︰「你們也十天半個月沒有活干嗎?」
「對啊。」阿華露出一絲喜色。「這兩天這里會有煙火會。特別熱鬧,比京城的差不了多少,林姐姐去玩玩嗎?」
林辰已經梳洗結束,正坐在鏡子前拿一把象牙梳子梳一頭宛如瀑布般的長發。斑駁的晨光從早晨閃爍著露珠的葉片上投射到她的臉上,她整張面容就像是蒙在一層流光溢彩的霧當中。
阿華頓時呆呆的看著她,聲音也輕了,問道︰「林姐姐,你以後會一直都和我們一起吧?」
「不呢。」林辰淺淡的說道,「我向來不喜歡熱鬧。」
「那林姐姐是要走了嗎?」阿華大驚失色。
「對啊,我計劃去西面。到別的國家看看。听說西面有許多小國家,我想去看看那里的人情世故。」之所以選擇去那面,是因為如進朝南國和北塞國進一步的戰爭會一觸即發,再看看朝南國內部,更是民心動蕩。若是不選擇這個時候離開這里,只怕倒時候起了內戰,一片混亂,想走都走不了,說不定還有性命之憂。
阿華勉強笑道︰「林姐姐果然志向高遠。可是你一個姑娘家,一個人孤身上路,只怕會有危險。」
「不呢。我有伴呢。」林辰說的伴是依舊在林家的花奴,真的不知道這些日子她怎麼樣了。或者她心里對她有些懷疑,但是林若清在她夢里告訴她,花奴其實是林若清異母的姐妹。並且這件事花奴自己也知道。難道她會那般盡心盡力照顧自己,原來是因為其中還有這一層血緣關系。
林辰唯獨想不通的是林若清口里說的那人是誰。偶然她們能在夢里相會,兩個人就宛如對著鏡子中的自己,喝茶,賞花,游園,無須任何語言,卻可以保持動作一致。林辰有時候能覺察出來,林若清這是想將自己同化,將她的形象根深蒂固到自己的靈魂之上。
這種微妙之處細微到一個動作,一個片段的思想。林辰想去將花奴從林府帶出來,這個念頭也許她自己也有,卻是林若清將她的想法擴大,並付諸行動的。
阿華臉上顯出一絲失望。他將一沓銀票放在林辰房里的桌子上,慢慢走出去,道︰「林姐姐,這是師父叫我拿給你上路的銀兩。你路上小心。若是真的要離開,別的我們幫不上忙,替你雇一輛馬車還是可以。如果你突然改變主意了,我們也都歡迎你。林姐姐。」
「謝謝你們。」林辰感受不到阿華心里的傷感。這麼一伙人注定是她人生道路上的過客。她狠下心來,點點頭。「我中午就走。麻煩你和老爺子說一聲。我就不過去了。」
阿華扭頭看著她,她依舊坐在梳妝台前,銅鏡依舊明亮,反射出她嬌女敕如花的面容,在這張臉上,看到的是宛如洞察一切的清明以及無憂無喜、無恐無怖。
林姐姐,你到底是什麼人?真的和師父他們說的是個禍水嗎?
林辰對馬車已經產生從心底的抵觸,但是她又不會騎馬。只得壓抑內心的恐懼坐了進去。簾子外兩孿生兄弟正念念不舍的看著她。口里喚道︰「林姐姐,路上小心,我們後會有期。」
雖然相處時間短,但林辰知道,這兩人是真心對自己好,心里雖然感動,卻不顯露出來,只是口中說道︰「後會有期。」
她繼承林若清的能力的時間越長,越能感受到林若清能力的恐怖。林若清不僅能看到事物本源,還能看到未來時空發生的事情。林辰到底還是生手,不能接受到這一點。但是那天在大街上看到的,的確不是真實的場景,而是未來一段時間即將要發生的場面。當時並非是她自己觸發能力,而是那個素日在她體內沉睡的林若清要她看到什麼。
她不想去西面,但是林若清叫她去,她便不得不去。
有時候覺得自己正在被人慢慢侵蝕,並佔據思想,但是這又是一件異常無奈又改變了現狀的事實。總有一天她再也不是她自己。只是用什麼來定義是自己呢。人們通過記憶通過思想會將自己定位到一個角色,但是一旦失去那些記憶和思想,會成為什麼。假如她本來就是林若清,而關于前世的記憶只是飛來鏈接在思想末梢的東西,那林辰是不是就什麼都不是,而是憑記憶塑造的一個人體形象,有來歷的人物而已。
林辰幾乎沒有時間追根到底誰是誰的問題。她明白,如果林若清給她看的接近京城的這個小鎮果真出現那麼多的難民,只能說明這個國家當真危矣。光憑她這幅弱不禁風的身體,無論她是林辰還是林若清,都不能在亂世中活命。
活命最重要。只是也要活命的本錢。
無論是出自林若清的控制,還是自己的私欲,她如今急需伙伴,這個伙伴不是一群為死人東西鋌而走險的家伙,而是一個人真正對自己好的感情上互有羈絆的朋友。
這個人在如今林辰的心里,唯獨花奴而已。
花奴,這一次一定要救你出來。希望你還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