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世浮萍隨逝水 第二十九回 千呼萬喚始宴開(四)

作者 ︰ 胡可青

「小姐,你怎麼不幫著想想法子呢?我昨日托我爹打听來著,可他根本不需打听,月兌口就告訴我那里住的是誰誰誰,完了還問我打听這個作什,我也只能誆他,說是我娘上次出府買東西時認識了那園子里伺候的一婢子!」畢疏影躬著身,雙手交握下巴上,對著兀自躺在榻上讀書的李眠兒,可憐兮兮地念叨,其實更具體一些,疏影是對著李眠兒手中的書在嘮叨,因為她連她主子的臉都看不到,那張清美的臉一直被本大古書給遮了個全。

她的這段話,李眠兒打從早上起,到現在已經听了不知多少遍,這會索性將書湊近了臉,不去看她那副最會裝可憐的樣子,正是眼不見,心不軟!她這邊這般想著,只是那邊人家就是不肯消停!

「小姐,小姐!你再不理我,我就跳下去咯?」

李眠兒聞言,蹭地放下書,坐直了身子,作勢就要起榻,卻見疏影正踩在一只剛過膝蓋高的凳上,揮舞著雙臂,叫囂乎要跳給自己看!

李眠兒著實語塞,輕嘆了口氣,「你下來吧,我陪你說說話,省得你沒事找事!」

疏影听了一屈膝立馬跳將下來,跑到床沿,雀躍道︰「小姐,你有法子啦?」

李眠兒下了榻,也不理一理腦後已被她枕亂的發髻,緩步走到書桌前,面窗而坐,回頭喚了聲︰「影兒,你過來這邊坐!」

疏影也不知她要作什麼,只得搬了方才自己英勇就義所用的凳子,走過去。

見她走來,李眠兒取出一只筆,再添了丁點水至筆筒旁邊的端硯中,也不研,只用筆尖將墨簡單地勻開,隨後便遞了過去給疏影,疏影張著嘴,惑道︰「小姐,您不是說要同我說說話的麼,說話是要用筆的麼?」

「上次要你抄的《孝經》,你抄了幾頁便落下了,這會正好你閑著,不如接著抄上幾頁紙!」

「啊,小姐!小姐!你還有心思叫我做這個呢?」

「嗯,有的,還有其他心思,你要不要試試?」

「小姐,我抄也就抄嘛,只是你不能不管你自己的事情啊,萬一那家伙真的敗壞了你的閨譽,那可如何是好啊?」

「那便是天意!」

「哪就成天意了?那人是王家孫字輩的大公子,想必今日也來赴宴了,我們想想法子,遞了話過過,讓他不要將您做的詞往別處傳開去,便好了呀!」

「待要如何和他說去?若是人家不肯呢?」

「小姐,是啊,你說的是,我也知道這個難,這不才要您想法子麼,您整天讀書,一定有很多點子的!煩您就不要將那些點子浪費在我身上了……」一邊說一邊還用眼楮覷了覷尚還在李眠兒手中的筆。

李眠兒輕笑出聲︰「噗!你呀!」

「是是是,我呀!」畢疏影見李眠兒收了筆,終究逃過一劫,喜不自禁。可是一想到小姐的聲譽,又止了笑,鎖起了眉頭。

「放心吧,那人不會傳出去的!我當時也是一時慌了神,亂了陣腳,沒細琢磨人家和的那首詞!」李眠兒打算干脆寬了疏影的心罷了,于是擱了筆,起身,轉過桌角,走近窗前,玉手輕輕地推開窗葉,舉目遙望園外依稀的樓宇亭檐,不知哪座是府里的哪座是別府的,再看上頭碧藍天空,縹緲浮雲,真也只有遠遠遙望的份兒了,再看園中雖也春梅賽雪,綠煙紅霧,卻是風景一邊獨好,然終究是個將人困住的牢籠……

李眠兒忙剎住心神,微微甩甩頭,暗忖︰怎麼又想起這茬了,上次就因不留神,犯了口忌!這會差些又要犯起,近日來是怎麼了?

「小姐,那人和的詞您琢磨出什麼了?」疏影見小姐似又走了神,不由小意催道。

「哦,也沒什麼,就是覺得他不是那種隨意亂說的人!」李眠兒還了神,簡單地回道,她就是這樣,原以為有很多話說的,只是每每那些話到了嘴邊,就悄然變成一句話,而其他的話就被莫名其妙地省去了。

「啊,小姐,就憑一首詞,您就這麼認定了?」

「嗯!」

「什麼詞呀,這麼神奇,還這麼不小心,輕易就把主人給出賣了,以後我可不要隨意作詩賦詞嘍!」疏影心下還是懷疑不止,不願就此揭過,又不好駁小姐的意思,便瞎掰兩句。

「你就給自己躲懶找托詞吧!」

「可不是,萬一無意作首詩麼,被人讀了去,然後被看破了心思,豈不沒意思了。」

「哪就像你說得那麼玄乎?我也不過就是一種感覺而已,怎麼就成看破人家心思了?照你說來,李青蓮、杜工部就一點隱秘沒有了?」

「既是如此,那萬一您要是看錯了哖?」

「那也無可如何!只,只生生壞了一首好詞罷!」

疏影聞言,只覺著小姐說得這些等同沒說,自己絲毫不曾因此寬心,唉!

「你安心過你的小日子,不要整日介為這個焦為那個躁的,小心我讓翠姨趕緊給你許個婆家,早早地嫁人算了!」李眠兒回身伸出一根青蔥玉指,點了點疏影的鼻子小聲嗔道。

「嚎,小姐,您好意思說這個呢!也不羞!您不怕我這就告訴穆姨娘去?」疏影說完,側了身作勢就要告狀去。

李眠兒忙扯過疏影的手臂,搖了搖,撅起口鼻,俏臉也不禁泛起紅暈。

疏影頓時樂了,趁勢挽起自家小姐的手臂,「小姐,我們去穆姨娘她們那邊瞧瞧,我的新香囊請她幫著繡個新花樣,然後我自己再填填線,這次這個可得收好了,得防著阿仁突然出現,又要來搶!」

李眠兒听到阿仁,轉首看看外面的天色,往年的這個月份阿仁就該過來了。

「小姐,我估模著阿仁近日就該來了,所以我們得把身上的東西都藏藏好,這次定要他模個空!」說著就在身上東模模西拍拍,好似阿仁就在旁邊一樣。

她主僕二人頭先只覺著阿仁實在好玩,權當玩伴兒一樣對待,到後來漸漸習慣他每年春天過來,盤桓個兩三月,長一些四個月就不見蹤影。再後來,發覺這並非一般的猴兒,便想著法欲尋出些端倪,然阿仁他能飛能跳,而她們所能出入的也只有這小園子,又從何去知曉人家的來歷呢?于是,也只能任由阿仁來了又去,去了又來。

不過阿仁著實對她們有義,雖每次只付出些果子、點心,再不就是香囊,可是阿仁帶給她們的一切,卻都是實實在在的。光是各種書冊前前後後近十年就給帶了不下千冊來,盡管只是借閱,卻也不是一般人能有福享到的,很多時候,小姐來不及看,或是書冊太難研讀,她們主僕二人便合力將書冊整個地摘抄下來,留著秋冬季慢慢看。

因而,疏影嘴上麼說得這麼苛刻,猶似阿仁不知有多可惡了,實則她相當盼著阿仁的到來的。

只是李眠兒今日卻是另外一個想法,長這麼大頭一次冒出這樣的念想︰如若不曾遇見阿仁,自己會不會又是另一番模樣呢?少讀些書,少知道些外面的世界,簡簡單單的心思,簡簡單單地生活,就如同翠姨那樣,每日里繡繡花縫縫衣,也許那樣的自己會比現在開心、無憂很多吧!

想畢,李眠兒揉揉秀額,很是無奈于自己最近的狀態,難不成臨到春日,便要「逢春恨更長」?索性提了蓮步,速速往娘親那屋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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