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世浮萍隨逝水 第八十三回 寒雪新梅寄清愁

作者 ︰ 胡可青

「小姐,過幾天就要過年了,過了年後再沒多久,就該給你準備及笄之禮了!」疏影踩過半指厚的一層積雪,來至李眠兒身後,掩飾不住地雀躍。

「嗯!」李眠兒裹著棉披風,靜靜地立在梅枝之下,視線落在枝頭的一簇梅花,那簇梅花尚還只是一團花骨朵而已。對于疏影略帶興奮的語調,李眠兒並不以為意,只是淡淡地應了一聲。

「小姐,你想要什麼樣的繡品呢?我也沒有貴重東西送你……」疏影鼓著嘴,說到後半句連聲音都低了下去。

「……」雖听到疏影在詢問,可是自己的心思早不在這個園子里,遂而疏影具體問的什麼,李眠兒根本不曾細听,張了張口,卻是沒吐出一個字來。

「哈?小姐你想要什麼?」疏影見身前的小姐身形微晃了晃,依稀又听她咽喉里似有溢出一絲聲音,忙朝前移了兩步,湊近了又問一遍。

「只要你送的,什麼都好!」李眠兒這次是听清了,掉過頭來,低頭注意了腳下,「扶我回屋去吧!」

疏影听了李眠兒的話,頗有些不好意思,小聲嗔道︰「小姐——你就不能誠心點麼?」可她心里面究竟甜得跟什麼似的也就她自己最清楚了。

牽過疏影遞過來的手,李眠兒小意邁出梅花壇,側過眸瞅了瞅身旁的疏影︰「我這還不算誠心?」

「可不是?小姐,你這幾日的心情一直不怎麼樣,琴也不彈了,曲也不譜了,倒是整天地頂著寒風跑出來看這幾樹梅花!要我猜啊,這會兒,你的心思八成就不在我身上!」疏影回過頭,瞄了眼身後的梅花枝,一場雪過後,原本光禿禿的枝椏上積了一層白雪,雪間瓖了幾簇粉色梅骨朵,還挺嬌嬈的,于是輕努了下鼻尖,「嗯,小姐,你聞聞,這小小的梅花骨朵聞著還有兩分香意呢!」

「這是自然!‘香中別有韻,清極不知寒。’」听疏影夸自己的梅香,李眠兒不由抿嘴微笑,右手抬起,攏攏了脖間的披風領子,口中則是拈了句前人的詩句幽幽吟道。

「怪道小姐如今是越來越中意這幾樹梅花了!」

「……」聞言,李眠兒聚攏回原本有些微綻的嘴角,眼神再次變得遙遠。

大梁于南方戰事失利的消息幾日前終究也傳到了這座芭蕉園里。當時翠靈無意識地把從外面听到的傳言,簡單地對園子里的幾人這麼隨口一說,然說者無心,听者有意。自听到傳言的那刻起,李眠兒便再難安下心來關起門練琴了。

「小姐——」見李眠兒的心神不知又飄乎到哪里去了,疏影郁悶地側過身子,動了動自己的胳膊肘兒,抵了抵李眠兒,「小姐,正月里,隔壁的王家就要迎娶大梁的公主殿下了!不知到時我們能不能出得府瞧個熱鬧去!」

「你若是想去,便去好了!」

「小姐,你不想去瞧瞧麼?」

「怎麼?你是不是也想嫁人了……」

「哎呀,小姐,你想哪兒去了?人家只是想拉你出去,看看熱鬧,散散心!」疏影听李眠兒又拿她取笑,急忙搶話辯解。

「我就不必了,你只回來把熱鬧講給我听听就夠了!」

「嗯……」疏影一邊猶吟,一邊揭起臥室的簾子,引李眠兒進屋里頭去,「那也好,到時我定要看仔細了,然後回來一點一點地說給你听,保管你听得過癮!」

李眠兒靠著書案坐下,下月的十五,恰逢一年一度的元宵節,皇上每年都會在那天與民同慶,應該抽不出時間單獨听她彈琴了,不過還是得要預先備著,以防他臨時傳喚。

琴弦隨著指尖的律動錚錚顫動,只是那弦動感覺變得異常的干澀生硬,一點不如往昔那般來得輕巧又靈動。

稍稍撥弄了兩下,李眠兒便抽回素手,抿著唇站起身子,緩緩踱至窗前。

疏影凝眉,不聲不響地立在原地,眼楮直盯著李眠兒的背影,忽見李眠兒竟不顧寒風,伸手推開兩扇窗子,即時奔上前,作勢要關起窗子;「小姐,作甚開窗子?外頭風大,屋里的熱氣一會都跑了……」她的手還沒夠著窗沿,便被李眠兒制止住了。

「我不冷,開了窗子,原也只想透透氣而已!」

「那……那就再披件衣裳吧!」說完,疏影就回頭從櫥子里挑了件厚棉褂子披在李眠兒的肩頭。

李眠兒卻是搖了搖肩頭,示意疏影拿開棉褂子,許是每日晨練的結果,這個冬天感覺比往年好過的多了,手足也不似往年那樣一刻離不了暖爐,感覺到屋里的清靜,李眠兒出聲問道︰「金川呢?」

「不知跑哪里去了?一早還見著他影子的!」

「嗯!」

「八成又跑王家那邊尋好吃的去了!」

「嗯!」

「你就一只花猴子,吃不了幾天素!」只要是從疏影嘴里吐出來的,那金川就沒一處好的。

「疏影,近些日子,你若是得空,就常隨翠姨出去園子,到外面轉轉!打听打听,這將至年關,有無什麼新鮮事兒!」

「啊?哦!」疏影眨巴眨巴一雙大眼,「只是,小姐,每天外邊都會有新鮮事的,您想打听什麼樣新鮮事呢?」

李眠兒偏過身子,面向疏影,沒有更多的表情,淡淡地說道︰「你听著覺得像是大事,便去給我打听了來!」

「大事?」疏影側仰著面,朝向屋頂直斜翻著眼球,低聲重復了一遍,然後才答應︰「哦!疏影曉得了!」

*******

王錫蘭將筆放回筆筒中,拎起書案上鋪著的一頁信紙,對著未干透的墨跡吹了又吹,直等到墨水完全干了,才小心翼翼地將信紙卷折成指頭大小的個頭。

走至窗沿,靠窗的鳥架上正棲著一只個頭中等的白鷹,那白鷹見王錫蘭走近,輕盈一跳,側過身子來。

王錫蘭臉上的神色並不因為白鷹的善解人意而表現有丁點緩和,依舊凝神蹙眉,就著白鷹側過來的一只爪子,他把信綁在那條鷹腿,然後出手輕輕拍了拍鷹背,開啟窗戶,放白鷹飛出了窗子。

王錫蘭負手而立,舉目望向窗外,直到碧空中那白鷹的身影越來越模糊,再至看不見,他才關上窗子,就近坐在一張高椅上。

「金川,最近,那邊的李家九妹過得如何?」

听了這話,金川從另一張高椅上躍到王錫蘭身旁的紅木瓖雲石高幾之上。

「金川,你說,表弟他是不是在南邊待久了,想通了,改變心意了?」王錫蘭湊近了金川頭上的那張猴臉,接著念叨,「臨走前吧,他還專門關照我,要我給他做信差,還不準我延誤半刻!可他這都走了大半年了,竟是一封信也沒捎給人家!然他又沒作其他表示,弄得我都不知道他到底怎麼想的了,下一步又該怎麼做了?那楚王楚王也是……哎,果然丈夫心哪,愛橫行!」

金川端坐著,只一張猴臉皺成一堆褶子,忽听聞院子外頭傳來一陣腳步聲,忙直起身子,瞅向門外。

王錫蘭聞聲,抬腳迎了出去,卻是王溥領著大兒子,也即王錫蘭的父親王鑄走進院子來。

「蘭兒,將才見只白鷹飛進又飛出的,是不是昭兒那邊來消息了?」王鑄見著自己的嫡長子,迎頭便悄聲詢問。

引祖父與父親進了里屋,王錫蘭亦用相同的音量,悄聲回王鑄道︰「祖父,父親!剛才那只白鷹確是表弟差來的!表弟來信,說他自己倒是平安無事,只是那彭旭升一意低估南秋的兵力和秋尼爾嘉的領兵能力,這才著了南秋的幾次道;表弟還懷疑彭旭升手下的那個軍師大人湯宗亮,是有意任彭旭升連吃敗仗,不知他意欲何為,遂爾要我繼續打探他的底細!」

「上次你不是打探過了?」王鑄扶王溥坐好,听聞兒子的話,疑惑道。

「打探倒是打探過!只是卻有三年的空白期,始終查不出他到底身居何處!」

「哦?」王鑄和王溥二人相視一眼。

「就是他到彭旭升府上之前的三年里,我派人查了多次,就是無法得知他那三年的真實行蹤!」

「那定是有人故意做的手腳,才抹得這般干淨!」王溥插了一句。

「表弟也是這個意思,所以徹底模清湯宗亮的底細變得猶為關鍵!」王錫蘭握起拳手,暗自咬了咬牙。

「那他有沒有提到,大概戰事什麼時候能結束?大梁的勝算又有多大?」王鑄問完自己的話,又覺得這問題問得有些急切,估計也得不到確準的答案,便改口又問,「昭兒,有沒有提到大梁兵力的損失情況?」

「不到一年,表弟他已經收服了不少肯忠于他的將士,卻因姓彭的總好一意孤行,屢敗還屢不服,執意欲挽回顏面地屢次挑戰,表弟年紀輕,又拗不過那姓彭的,只好每次不去打頭陣,要那姓彭的另選將領,他只帶領自己部下的兵,明面上依著命令,暗里卻是迂回作戰,保存兵力,以留著後來打翻身仗!」

「唉,盡管如此,可大梁號稱天朝上國,卻久久收拾不了一個南秋,無論是皇帝,還是一眾官僚,都以為面子上實在過不去,如今連百姓都對此議論紛紛!」王溥听完王錫蘭的話,嘆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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