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世浮萍隨逝水 第一百六十五回夢斷月上柳梢時五

作者 ︰ 胡可青

七根強健的琴弦在青衣人指下流暢地舞動著,而綿長悠遠的蕭音則是緊緊將空靈的琴音纏繞,美妙絕倫地諧蕩在大殿上空,讓人靜氣平息,胸明意敞。

殿內之人或低頭品茗,或舉杯飲釀,或閉眼冥听,已然將之前被北寒舞女撩起的悸動穩穩摁下!

李眠兒除了用耳聆听殿央二人所奏之曲外,還不住舀眼楮觀察他二人的面目神情。

她驚訝地發現他二人除了身材、髯發相似,便是面上的容止也竟無二致,彼此神識相通,情感交融。

是了,若不然,他二人斷不能做出如此渾然天成的合奏。

李眠兒稍稍偏頭,覺著二人不似宮中的樂官,卻更像一對長年隱居世外的知音。

如此一想,她不由生出一股由然而敬想要攀識的**。這個還是待晚宴結束之後再說吧!

在她的戀戀不舍中,琴蕭合奏漸近尾聲。曲終之時,北寒十一王子拓拔意再次朗聲叫好︰「好琴!好蕭!好曲!好調!皇上,不知這二位樂師的尊姓大名!」

「哈哈!哦——」皇上聞樂之後,也是十分愉悅,听拓拔意問詢,不禁接著笑兩聲,「能被拓拔王了賞識肯定,也是他二人的造化!他們啊,並非隸屬于皇宮大內,卻是來自我們大梁民間的樂師!」

「哦?」拓拔意很意外,「大梁朝果然處處臥虎藏龍啊!」

「哈哈!管琴、冷蕭,你們二人上前,見過北寒王子!」

管琴、冷蕭听令,放下手中樂器,躬身朝前走了兩步,一齊給拓拔意問安。

管琴、冷蕭,這麼巧。二人名字各含一個「琴」字一個「蕭」字,許是藝成之後再取的吧!李眠兒暗自忖道。

「拓拔王子,似乎對琴蕭甚有研究?」一直未出聲的彭皇後,突然笑容滿面地問詢起拓拔意。

拓拔意听皇後親自問起,恭敬地站起身,拱手答道︰「皇後娘娘明鑒,小王自幼習過幾年琴,至成年後便有些荒廢了,今日有幸聞得如此絕妙佳音,實在不虛此宴哪!」

「哦?呵呵——」彭皇後掩嘴而笑。「管琴的琴技確然爐火純青,不過在指法技巧上,依本宮拙見。尚還有繼續深造的余地!」

彭皇後此話一落,殿內眾人多感詫異,一來皇後娘娘雖也通得琴法,但是同管琴相比,那是天壤之別。她沒有理由如此評判;二來人家皇上和拓拔王子都拍手叫好了,你模插這一杠算得什麼?

李眠兒亦是同感,覺得彭皇後這話實在有些班門弄斧。

拓拔意听了彭皇後這話,一時也有些丈二和尚模不著頭腦,覷一眼皇上後,不知是點頭好還是搖頭好。只好一個勁地微笑恭听!

上頭彭皇後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不急不緩地繼續道︰「既然拓拔王子對大梁的琴風琴法如此感興趣,本宮想著干脆讓您一次過個癮!所謂‘江山代有人才出’。管琴、冷蕭,你二人不妨跟著仔細評品看!」

話到這里,彭皇後的用心已然明了。

長公主的脊背頓時僵硬,而楚王、陳王、王錫蘭、李青梧等人也控制不住,紛紛將視線掃向李眠兒這一處。

而李眠兒只一徑地頷首低眉。余者看不清她臉上的神情,更看不見她眼中的眸光。

「是嗎?那小王就謝皇後娘娘的良苦用心了!」拓拔意依稀覺出彭皇後此舉的突兀。但是客隨主便,一場晚宴而已,對于彭皇後的心思他用不著也不需花費心思去揣究。

李眠兒廣袖里的雙手緊緊握成拳,彭皇後的行動突如其來,她壓根沒有料到,此時,根本半點招架抵御之力都沒有,想躲想逃已為之晚矣!

早知有此一劫,下午的時候就應該想法躺床上,不來赴這場晚宴!

可她又轉念一想,若這局的背後是彭皇後在親自推波助瀾,那麼即便自己逃得過今晚,那明晚後晚呢?拓拔意在大梁又不是一天兩天就會離開的!

李眠兒懊惱不已,奮恨不已,她早該料到,彭皇後今晚要自己出席定有預謀!

說不定邊管琴、冷蕭的出場都是在她的謀劃之中,借此引出自己出場!

彭皇後這是明顯地打算使出一招美人計,試圖讓拓拔意注意到自己的美色,然後誘使他應下同自己的合親之事!

李眠兒一直低垂著頭,好在,她今日特意讓疏影給她梳了一個留有厚厚斜劉海的髻花,此時也能幫著遮卻幾分額下風光。

「煙熙郡主——」彭皇後笑容依舊,臉上滿是慈愛。

聞喚,李眠兒自然不敢遲疑,起身對著上頭福身一禮,口中應聲在。

「煙兒,來——你到殿央來,給拓拔王子使出你的絕活,盡一盡地主之宜,也好叫管琴、冷蕭評上一評!」彭皇後對著仍舊兀自低著頭的李眠兒招招手,動作親昵,看上去十分地友好。

彭皇後一聲溫柔的「煙兒」,令李眠兒幾乎錯生出一種幻覺,讓她立時想到了還身在國公府的娘親!

想到娘親,李眠兒極力忍住,不讓自己鼻酸!

她實在困惑,究竟自己礙著了彭皇後什麼了,何以她要這般置自己于此境地。

此刻,李眠兒真是恨不能爽快地抬起頭,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告訴這位頂著一國之母的彭皇後,夠了!夠了!自己對她的楚王兒子根本沒有半點企圖!自己對這個皇宮不過暫住而已,根本也沒有半點稀罕!

可是,她能做的,不過是在心里吶喊幾句罷了!

眼下,她正一步一步朝殿央行去,管琴听了皇後的話後,沒有收掉琴,最後見皇後口所提的那位高人,竟然是這麼年輕的郡主,實在掩不住吃驚。

就在李眠兒踏入過道中,即將來到殿中央時。一道一合時宜的吟喃響起︰「又是听琴!實在不好玩!還是喝酒過癮啊!」

陳王端起酒杯,直起上半身,側過臉對著楚王敬道︰「三皇兄,你的酒飲足了沒有?沒有的話,咱們干了這一杯!」

出乎眾人意料,以往實大體重場合,端莊穩重的楚王,破天荒地沒有小聲制止陳王的出格,反倒舉杯附和︰「皇弟一向酒量過人,這點酒自然不夠你塞牙縫的。皇兄先陪你飲了這一杯!」

他二人聲音雖不甚響亮,不過因二人離拓拔意挨得很近,是以。拓拔意的目光被他們二人吸引住了。

對于大梁的局勢,拓拔意又不是蠢的,早在北寒時,已探听得七七八八。

而此時,他的身旁坐著的是大梁目今最年長的二位皇子。他們二人都是不久將來的儲君人選,盡管三皇子實力足夠穩操勝券,但是世事難料!

見到拓拔意覷向自己這邊,陳王劍眉一抬,勾起嘴角,轉過身子。面向拓拔意︰「三皇兄,你不知道,拓拔兄的酒量不但不在我之下。甚至多半遠超于我!拓拔兄——我說的是也不是?」

陳王沒有自稱「本王」,也沒有叫拓拔意「拓拔王子」,而是直接同拓拔意稱兄道弟起來。

拓拔意看來是當真好酒量,晚宴至今不過四巡酒左右,宴上的酒杯又都是袖珍型的。的確不夠他塞牙縫的。

不過,此行來大梁。他身肩重任,絕對不能放開肚量狂飲,免得耽誤大事,眼見陳王拋來酒量的話題,他自然是要隱藏實力的︰「不敢不敢!陳王過獎了!小王雖有點兒酒量,不過稱不得海量!實在有限!」

「好!既然有點兒酒量,那就照有點兒酒量來喝!拓拔兄,這一杯——敬你!」陳王自顧自地同拓拔意攀起酒來,完全無視堂上彭皇後漸漸發冷的臉色。

拓拔意暗里覺著眼前這位四皇子的個性爽快不羈得狠,倒有點北寒漢子的意思,遂而端起酒杯,朝著陳王端了端,然後一飲而盡。

從來以為陳王那大逆邪氣的聲音令人生厭,不想今日那聲音竟如天籟一般,李眠兒趁著陳王同拓拔意寒暄的空當,稍稍加快步子,走到琴桌後面。

坐下之前,她快速掃了眼坐在第一排的長公主還有武郡王旁邊的武王妃。

不管如何,今晚,她們這二人是真心真心地站在自己這邊的!

還有另一邊的楚王、陳王、王錫蘭、李青梧等人也是一樣,他們的眼神一樣帶著關切。

突然間,李眠兒的心靜下來了,因為她不是孤立無援的,她不是一個在戰斗!

現在的大殿分兩處景致,一處就是李眠兒這里,多數人關注著她和她指下的琴;還有一處則是陳王同拓拔意二人,陳王肆無忌憚的聲間夾雜著拓拔意謙遜應對的聲音,同樣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李眠兒調了調息,對于接下來的表現,她必須掌握好尺度,既要在大家面前展現出彭皇後所說的那些指法技巧,還要不著痕跡地隱去實力,盡量不去引起拓拔意的刮目相看。

就在李眠兒出指撥動琴弦時,陳王站起身子,拉起身旁的楚王,搖搖晃晃走到拓拔意的身前,拓拔意還沒來得及看向殿央的李眠兒,便匆忙地起身迎住楚王和陳王。

「拓拔兄,我們不要管那什麼琴啊蕭的,今晚,我們只喝酒!」陳王拉著拓拔意,口里說著似醉非醉的話。

彭皇後臉色已然鐵青,眼楮時不時地給楚王遞眼色,可是楚王的眼神一徑地飄忽不定,說不準他到底有沒有接到彭皇後的暗示。

眼瞅著,陳王有意無意地破壞她的計劃,彭皇後幾次想出口提醒,可見皇上對于陳王的行為視而不見的樣子,只得縮回舌頭,不敢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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