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天剛蒙蒙亮,玉籬趕在媽媽起床之前把水燒好,打上開水,又開始煮飯,做菜••••••一早上的事都忙得差不多了,還不見媽媽過來。玉籬心里不免奇怪。輕悄悄地走進屋去,父母房間的門虛掩著。從豁開的門縫里往里看,卻只見父親一人在床上。這一陣子來,爸爸勞心勞力,是該好好歇歇了。玉籬又輕輕地走了出來。
玉籬心里嘀咕著,去敲王七嬸家的大門。大門虛掩著,一推就開。阿黃從門角竄出來,看見是玉籬,「嗚嗚」地搖著尾巴。王家建的是兩層小樓房,寬敞的四合院里,只有阿黃低聲嗚鳴回響著。
不在王家,還能在哪里?這麼早的天。
「媽••••••」
「干媽••••••」
可是喊了好幾聲,只有一旁的阿黃瞪著銅鈴大眼和自己對望。
玉籬正要轉身出去。三平穿著條大褲衩從樓上伸出頭來。
「玉籬姐。」
睡眼惺忪的樣子,顯然是才起來。
「干媽呢?」
「沒人嗎?」
三平拖著鞋子從樓上沖下來,前院後院找了一遍,又跑到廚房瞪著碗櫃里的一櫥冷菜。
「可能去塘子里了。今天早上又沒飯吃••••••」
自從上次從醫院回來後,王家兩口就把玉籬家的魚塘當成了自家的。幫玉家放了魚苗不說,除了吃飯和忙田里的活,都快把兩個魚塘當成了家。
玉籬嘆了口氣。對三平說,
「去穿好衣服,到我家吃飯,我都做好了。」
三平猶豫了一下,終究是十二三歲的小孩子,看看蒙著一層白花花豬油的剩菜,竄上樓套了件t恤就帶著搖頭擺尾的阿黃去了玉籬家。
和軟滋潤的白米粥,還有熱氣騰騰的饅頭和雞蛋,再加幾碟玉籬媽自做的咸菜,最後是一大盤下飯的蒸咸魚拼玉籬媽做的香腸,看得玉籬也咽了咽口水。自從爸爸出事以來,有多長時間沒心思好好做頓像樣的早飯了?現如今總算告一段落,是該緩口氣了。
三平圍在灶房里的小桌子上稀里嘩啦地吃起來。玉籬舀了條魚,把魚骨剔下來扔給阿黃,就著一碗粥就把整條魚吃完。看得三平咂舌,
「玉籬姐,你也不怕咸。我看著我姐腌的時候,一條魚起碼裹了二兩鹽。」
這咸魚是先前魚塘里起水的魚做的。玉籬笑笑,
「你咋這麼聰明。難道我揀起來就直接蒸的?放心吃吧,我過了好幾道水呢,不咸。」
說著,揀了一條最大的塞進三平的手里。三平叫苦不堪,在家天天吃咸魚,到了玉籬家還這樣。撕了大半扔給阿黃,
「我現在看著這東西就想吐。」
玉籬不吭聲。何止想吐,而且一看就心里悶得慌。最好早點吃光,免得爸媽天天對著這東西嘆氣。想著又揀了條也不就著飯,光舀手撕著吃。
「姐,你這麼喜歡吃魚?」
「嗯,很喜歡。」
三平包了滿嘴的飯,點點頭,
「那以後要是想吃魚就到我家塘子里撈。」
玉籬笑道,
「我家塘子里也有,這麼客氣干什麼。」
「我是說要是你家沒塘子了••••••」
玉籬停下來,看著三平。
三平愣了愣,自知失言,把手里的饅頭幾下塞進嘴里,站起身來,
「我吃飽了。」
說完也不管阿黃,風一樣就跑了。
玉籬到嘴邊的話還沒來得及問出口,就不見了三平的影子。沉沉地看了一會兒還在磨牙的阿黃,又忙著把飯給玉籬爸送去。收拾好碗筷,重新擺了一桌,才听見院門響。
玉籬媽到了村頭,從溪里捧起捧涼浸浸的水冰了冰微微紅腫的眼眶,用袖子把水輕輕染了,才提起兩塊新割的肉往回走。到了家,給了一塊給玉籬,
「給你干媽送過去。這陣子老是勞煩人家,多多少少是點心意。」
玉籬舀起肉才走到院門,王七嬸褲腿還挽著,也一腳跨進了院子里。
「你媽呢?」
不等玉籬開口,玉籬媽已經起身搶著把王七嬸迎了進去,又催玉籬快把肉送過去。
玉籬狐疑著去了王家,把肉給了三平,回來的時候刻意放輕了腳步。
「••••••一早就守在那里,見是見著人,就是沒說上兩句話••••••」
「只要找準了就好。先混個臉熟。明天我和你一起去,我們趕早。‘閻王好見,小鬼難求’。咱們不跟他王德友嚷嚷,咱們直接找鄉上!不信還沒了王法!」
「這一事趕一事的,我也沒了主心骨,他爸又在養病,多虧了你給我出謀劃策••••••」
「咱們兩家還說這些?••••••」
玉籬正听得出神,阿黃緊跟在後邊進了院子,「嗚嗚」地搖著尾巴過來蹭玉籬。屋里說話的兩人立刻住了口。
玉籬緩了一下才跨進灶房,笑著說道︰
「干媽,我給您添飯,就在這里吃了吧。」
玉籬媽看了看女兒,見並沒有什麼異色,也連聲說,
「看我,來了半天了,光顧說話。」
說著放下碗要去給王七嬸盛飯。
王七嬸趕忙起身,
「過來看看大兄弟,說幾句話就走。昨天還剩著多少菜,一會兒給你們端些過來。」
送走了王七嬸,玉籬媽低頭又喝了兩口粥,
「今兒出門的早,就沒知會你。听著旁村有現殺的豬肉賣,自個兒家糧食養的,又好吃又便宜,趁著你下學回家,去割點兒來,咱們兩家分分。」
玉籬點頭,也不問別的。玉籬媽松了口氣。又說,
「明天早上我還得趕早出去。剛才回來的時候,在鄰村踫巧遇著了個好多年不見的本家姐姐。親戚間還是多走動好。明天我上她家竄趟門,正好咱們今年做的咸魚不是多嗎,送些去。」
媽媽從小和姥祖相依為命,姥祖沒了後,又跟著一個本家親戚過活了幾年,後來嫁給爸爸後就沒有再跟娘家人來往過。隔壁村子離這里不過七八里路,也不是隔山隔水,要有情分何必等到現在才偶遇。既是沒到那地步,何必又急巴巴地趕早去。
玉籬媽說了,自己也覺得有些牽強。不再言語。
玉籬倒是說起來,
「今天難得天大晴,我把衣服被子都洗了曬了,免得您一個人在家忙不過來。」
玉籬媽巴不得把玉籬打發走。忙忙地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