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河是淨湖西邊最大的出水口。以前玉籬媽和王七嬸到南岸的淨巒山燒香拜佛,到了大河還得請在河灘放鴨養魚的人家劃船渡河。自從海河上的游樂園修起來後,連帶地,一條貫通河兩岸的大拱橋也建成。
一大早,玉籬媽就起床燒水,燒好了水又泡上茶,提去放在梨樹底下的暖陽里,給建房子的師傅們解渴用。完了,笑呵呵地站在旁邊看著已經有了骨架的房子。
房子跟王七嬸家的一樣,分上下兩層。仍舊按照玉家老房子,取的是坐西向東的位向。門也恰恰地就開在以前的老位置,出門幾步就是鸀意蔥蘢的老梨樹。
玉籬媽想到這兒,不由暗嘆口氣。听師傅說起來,這些都是王鳳羽以前跟他們談好的。還跟師傅磨了很久,多加了些工錢,將師傅們的伙食,一應的大小事全拜托給了師傅們自己打理。可不就是考慮到玉家缺人手嗎?
玉籬媽倒了杯茶水親手送到領頭的師傅手里,
「今天就不能過來幫忙了,這里就麻煩各位師傅!」
師傅是個沉穩的中年人,雙手接過玉籬媽遞來的茶水,點頭說道︰
「哪里話!本來也是我們的份內事。您有空來搭把手已經很好,不用這麼客氣!」
看玉籬媽全身上下煥然一新,關心的問道︰
「听王嬸子說,要在寺里齋戒半個月?」
日子一晃,已經過了中秋,又過了國慶,已經到新一年的元旦。元旦一到,整個淨巒山上大大小小十幾座寺廟擠得水泄不通。也因為這樣。節假日正是廟里最缺人手的時候。賣碗齋飯素菜,也得好幾道工序,經多少人的手不是?
玉籬媽和王七嬸一商量,就打算到寺里幫忙。一來自己齋戒顯誠心,二來幫幫廟里的師傅們也算是樁功德。兩人心照不宣,都盼著自己的誠心能求來菩薩保佑,保佑王鳳羽醒過來。
玉籬媽笑道︰
「我趕不上七嬸!您也知道我家里缺人手。我是想,可魚塘。還有我閨女那里,我都放心不下。跟寺里的師傅說好了,今兒去,過了節前兩天我就回來!」
師傅笑起來,
「那也好!最忙也就頭兩天。這也是不小的功德,菩薩會領情的!」
催玉籬媽快去忙。
玉籬笑眯眯地告了辭,回到王家,王七嬸也已經收拾妥當。背上背了個小巧的背簍,背簍里裝忙帶去寺廟里供奉菩薩的香燭。
兩人將家里交代給了王七和玉籬爸,一起說說笑笑順著村里往南的大道向淨巒山去。
村里這條大道可是有些年頭。玉籬媽和王七嬸剛嫁到王家村的時候,路只有一輛馬車寬,兩邊的柳樹可比現在還濃密;後來玉籬,雙平他們長起來。路擴寬了,以前的老樹砍去,又重新栽了一批新的;如今柳樹長高長大,泥路全修成了平坦干淨的水泥路。再看看路上,原先用來運泥運糞的田間大道,這才大早,從城里下來的車子,游人,已經絡繹不絕。
玉籬媽和王七嬸兩人不免感慨。王七嬸說道︰
「可惜了咱兩家都在小巷子里。要跟冬子家一樣。出門就是大路,咱們把樓下收拾出來,跟王泉兒兩口子似的,開他個小超市。那得多賺!」
玉籬媽笑起來,
「可不?這也是命吧。命里沒有,咱們也別強求了,強求不是福」
王七嬸一听,知道玉籬媽又想到了女婿身上去。王鳳羽是心強,現在卻弄得人事不省躺在床上。再看追著他一起長大的二富和王冬兒。一個老實得有些傻,一個機靈得不像能成大器。可他們好端端的,听三平偶爾說起來,兩人在工地都很得重用。
王七嬸听玉籬媽說這話,「哎呀」,突然叫了一聲。
玉籬媽問︰
「怎麼了?」
王七嬸連連拍手,
「什麼都想到,偏偏把那小兔崽子忘了!」
玉籬媽一笑。自從王鳳羽出事後,三平就有了「兔崽子」這名號。先是王七夫婦自個兒叫起來,後來跟三平好的王志兵一傳,全村就都叫開。
玉籬媽說︰
「三平好歹也大小伙兒了,別混給他起名兒。他如今這麼上進,你還有什麼不滿意?」
三平跟玉籬說︰等王鳳羽醒來就去上學。玉籬卻不能真就看著他為了等王鳳羽醒轉,在家里虛度光陰。靜靜上學後,玉籬跟王七嬸夫婦也把三平送到學校。
三平上了學,卻像變了個人似地。在學校悶頭學習,回到家除非吃飯,仍舊呆在自己房里看書。要再遇到有人招惹,真就跟兔子似地,轉頭溜走。時不時出門,也就是去玉籬家幫著照看王鳳羽。
王七嬸說︰
「不是這事!」
「靜茹不是生了嗎?雙平那里月兌不開身,打電話來讓三平放學順道去她那里,把送靜茹的滿月禮帶過來!」
說起來,王七嬸臉色又一赭,瞟眼玉籬媽,
「你說雙平也是,沒事折騰個什麼。就她那有頭沒尾的性子,能干出點啥來?是吧?」
玉籬媽瞧見,暗自好笑。雙平先是說跟玉籬合伙種大棚蔬菜,後來三平摻合進來,她就稀里糊涂地退了出去。再後來,好一陣兒沒見回娘家,才听王七嬸說,鄧立明現在也不跟鄧四喜一起干了,跟雙平一起,夫妻倆將安安扔給她婆婆,附近幾個縣地收購土特產,然後又一起發去給鄧月明。
玉籬媽清清嗓子,
「听你這話,我覺著是在說玉籬。風風火火建起來的大棚,一甩手全推給了張師傅。」
也跟著「哎喲」一聲,
「這事啊,說不完!就請菩薩開開眼吧,保佑保佑他們年輕人,都順利平安!」
王七嬸听玉籬媽這麼一說,自然地就抬起手臂,雙手合十。
「菩薩保佑!我一準在寺里吃夠半月的齋飯,不存私心!」
日暮時分,三平騎著車風一樣沖進王家院子里,阿黃听見響動,忽地從王七腳下立起身,骨頭也顧不上就沖出去,圍著三平打轉。
三平跨下自行車,親昵地模模阿黃的頭,兩人一起進了灶房。
王七嬸和玉籬媽一走,王七和玉籬爸似乎都放松了不少。王七一手端了酒杯,一腳踩在旁側的凳子上,就連玉籬爸,也笑眯眯地在手里端了酒杯。看見三平進來,兩人招呼三平過去吃飯,王七笑呵呵地望著兒子,
「小兔崽子!來兩口?」
三平瞅眼父親,將自己書包掛好在門後,搖了搖頭。
「您和玉叔喝吧。今晚我看魚塘。」
王七大睜著發紅的眼楮,
「為什麼?」
「明天放假!」
三平沖懵懵懂懂的父親喊道。見父親已經有些口齒不清,問玉籬爸︰
「已經喝不少了吧?」
玉籬媽笑道︰
「沒兩杯!難得過節,難得你媽不在家,就讓他痛快痛快吧。我看著呢,沒事!」
跟三平說︰
「魚塘那里一晚兩晚沒人守不礙事。你自個兒忙自個兒的去。」
三平笑笑,坐下來,趁王七沒留意,將桌上的酒瓶舀起轉身倒了半瓶子在旁邊的清水盆子里。
玉籬爸看見,笑著又抿一口酒。上下打量三平,
「‘一日不見,刮目相看’,三平跟以前真是大大不同。這每次從學校回來,就又更像個能主事的男子漢。」
三平听著,臉上路出害羞的神情。一下子,卻又有了以前的青澀模樣。玉籬爸見狀,哈哈大笑起來。
酒足飯飽,玉籬爸和王七都各自去歇了,三平從本。手觸到書包底部最厚最重的那本,不由停下來。堅硬的書殼,柔軟的紙張,翻開來,撲鼻的油墨香充斥著鼻腔。三平想到當初想都沒想就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將它扔出去。那時候,怎麼就沒想到看看她的臉色是怎樣的?一定很生氣很驚訝吧?
清脆的電話鈴聲響起,三平一下拉回思緒。發覺自己在發呆,三平的心不由撲通撲通地跳。三平三兩步下了樓,接起電話。電話是王七嬸打來的,讓三平明天去雙平那里把雙平送給靜茹的滿月禮取來,完了把家里,還有玉籬媽備的,三家人的禮信都舀去交給玉籬,讓玉籬把大家的心意都一起帶到。
三平放下電話,繞了一會兒才把母親的話理清楚。看看時間,不過才晚上八點,三平心里頓時一陣雀躍。
三平推開父母的房門,按母親說的,在衣櫃里找著玉籬媽給靜茹織的嬰兒衣服,還有王七嬸買的嬰兒披風,睡袋左手提一包
,右手提一包,然後對著穿衣鏡理理頭發,就出了門往村南走去。
冬天家,日頭短。到了七八點鐘天黑盡,家家戶戶都關門閉戶,在家里取暖。漆黑的大路上遠遠傳來幾聲清晰的犬吠,然後又歸于一片寂靜。
三平有些遲疑到底該不該繼續走下去。東西明天送也一樣,理由是不是牽強了些?這麼想著,三平發覺已經不知不覺到了玉籬家的大門口。(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