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程家的房子是在祖宅的基礎上，上世紀九十年代重建的兩層小樓，小樓的外牆上長滿了爬山虎，在這個深秋季節已經開始枯黃凋落。
一樓大廳外面有一個四十多平米的院子，大約有三分之二鋪了祖宅拆下來的青磚，當做程家父子練習拳法的場地，路邊不礙腳的地方整齊排列著石擔石鎖等重器械。另外三分之一則分成兩半，一半種花一半種菜，用竹子扎成的小籬笆圍著。
院子的東北角上種了一棵老梨樹，這棵梨樹可不是果園里那種品種矮化的梨樹，而是很原始的高大梨樹，長得又粗又高，結出來的梨子口感又硬又無味，是以前老宅就有的，拆老宅蓋樓的時候留下來，如今已經有十五六米高了，樹干一個人剛好抱住，高高的枝干上掛滿了青梨，因為不好吃誰也懶得去摘下來，有時掛的久了會自己掉下。
小楠的臥室就在一樓的西邊廂房，因為這幾年小楠已經不怎麼回來住了，放了好多封在紙箱里的雜物，其他的床鋪擺設倒是沒什麼變化。
小楠好久沒有睡過的小床上，坐著一個身材縴細的女孩，兩膝並攏正襟危坐，一雙杏仁眼微微有點紅腫，臉上的表情異常決絕，像是將要上刑場的革（和諧）命者，她的對面站著面面相覷地老程家兩口子。
「什麼，你說你是程小楠？」老程家夫妻兩個異口同聲地問道。
「嗯……」小楠點點頭。反正哭也哭過了，節操什麼的掉一地，索性破罐子破摔直接跟老兩口攤牌。原本听了虎子的建議，足足準備了三天的各種應對方案，寫了幾千字的謊話台詞，統統都丟掉了九霄雲外——長痛不如短痛，程小楠豁出去了。
「呵呵，竟然這麼巧合，居然會遇到一個跟我們家兒子同名同姓的女孩……」老程一拍腦袋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哎，早知道這樣，當初給我兒子起名字的時候，就不該起這麼一個男女通用的名……」
「啊……」小楠凌亂了……沒想到這個遲鈍的老爸居然會這樣理解自己豁出去說出來的事實。
「呸，還不是你一直想要一個女孩，孩子在肚子里的時候就把名字起好了，還買了一大堆女孩子穿的衣服……」李春花一听就來氣了︰「買衣服就算了，竟然從一歲到了三歲買了好多套，最後害得我家小楠從出生開始穿了整整三年女孩子的衣服……」
「啥……」這回程小楠更加凌亂了，他都不知道原來自己還有這麼一段「光榮歷史」，不過終于弄明白為什麼自己的大哥程小松打小就總是叫自己「二丫頭」，原來典故在此！想到這里程小楠惡狠狠地瞪著老程心說︰「有你這麼當爹的嗎？」
老程完全沒有察覺到小楠的眼神，自顧自地說︰「嗨！家里已經有個男孩了，誰不想兒女雙全啊，咱不就是想要女兒想瘋了嘛！再說了，老李你不也想要女兒嘛，當初還是你那個在醫院工作的同學給做的b超，說肯定是女孩的，誰知道生出來還是個帶把的……」
「喂喂！你們兩個適可而止吧！天下哪有你們這樣的父母啊！」程小楠氣得臉都綠了︰「好了，這回隨了你們的心願了，你們的兒子現在變成女兒了，大家這回滿足了吧！」
「啊？」老兩口一听都蒙了，「兒子現在變成女兒是什麼意思？」老兩口異口同聲地問。
「這還不好理解嘛，我就是你們的兒子程小楠，現在變成女孩了！」
短暫的沉默，然後……老兩口笑起來了。「哈哈哈，這閨女真會說笑話……」「我真的就是程小楠本人，你們的親生兒子呀，你看，這是我的身份證，駕駛證……」
接過證件，老兩口對著證件看了半天，臉上的表情漸漸變得嚴肅起來︰「閨女，我們不知道你從哪兒拿到我家程小楠的證件，這證件看起來應該是真的，可是你自己看看證件上的照片，再看看你自己，我們兩口子歲數加起來快有一百歲了，就算腦子再糊涂，男孩女孩我們還分不清嗎？」
「你們別急著下結論，你們仔細看看照片，再看看我，難道不覺得像麼？」老兩口看看證件再瞧瞧女孩，看了老半天……「你別說，真有點像……」李春花有點相信，當然只不過是「有點」。
眼前的女孩跟證件照片里自己的兒子程小楠，還真是越看越像！尤其是女孩那淡淡的眉毛，縴細修長眉尾尖尖的就像修過一樣，跟李春花年輕時一模一樣；筆挺的鼻子則是李春花認為老伴臉上唯一的亮點，在這女孩臉上也有所體現。總之眼前這個女孩的臉相，很容易就能找到老程家血統的傳承，拉到街上說是自己家的孩子，光看面相恐怕沒有任何人會提出質疑。
「這怎麼可能……」老兩口面面相覷，雖然有點像，但是四十多年來對這個世界的認知不是那麼容易就會松動的。
「還不相信是吧……好吧……」小楠早就知道會遇到這樣的場景，于是清清嗓子，大聲念道︰「六十四路天罡拳，實乃天授，本為馬上斧法，可于萬軍之中，斬上將首級如探囊取物耳，蓋以此斧法輔佐明主唐王，天下遂平；太平治世，解甲歸田，遂化斧為拳，內可強身健體，外能降龍伏虎，使吾子孫輩，不忘先祖武功，上報國家，下安黎庶……」
這是老程家的家傳六十四路天罡拳譜的第一段文字，程小楠從小就被老爸逼著，囫圇吞棗背得滾瓜爛熟。雖然後來老程發現小楠練拳根本不用心，在武術方面似乎也沒有什麼過人天賦，就放棄了讓小楠成為拳法繼承人的想法，全心全意地供他讀書，把拳法的精華都傳給了小楠的大哥程小松。但是這背熟的拳譜早就印到小楠的腦子里，抹都抹不掉。
「怎麼樣，還懷疑嗎？咱們老程家的拳譜，除了我們父子三人，連老媽都不會，這還不夠證明我是程小楠嗎？」
「這……這太荒唐了……我家程小楠是我們看著長大的，怎麼就變成女孩了……」老程家夫妻兩個面對眼前滿面無奈表情的女孩目瞪口呆思維各種凌亂。男孩會變成女孩，你信嗎？「好吧，是這樣的……」反正已經攤牌了，小楠把自己這半年來的經歷，一點隱瞞都沒有全都講了出來。「信不信由你們了……總之事實就是這樣，我就是你們的兒子程小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