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凌軒是韋舉人的佷兒,韋舉人是去年才遷來花嫁村安家落戶的,是花嫁村里唯一的異姓人。
由于花嫁村比別的村落來得昌盛,俗話說腰包子硬的人家腰桿子挺,因此花嫁村人通常比較高看自個兒,不肯輕易接納外姓人遷居。
花嫁村或許什麼都不缺,但就是缺讀書人。花嫁村祖祖輩輩都沒出過讀書人,村民們可都是大字兒也不識一個的白丁。
因此當韋舉人舉家遷來花嫁村的時候,花嫁村慣常鼻孔朝天的里正大人可是領著一大村子的男丁們等在村口夾道歡迎。
韋舉人是個讀書人,讀書人自然是不事五谷的。為了營生,韋舉人就征得里正的同意,在花嫁村開了這一帶唯一的一家私塾——楚氏私塾。
韋舉人也就一躍成為了花嫁村村民眼中只可遠望而不可褻瀆的韋夫子。
為了這事兒,花里正可是得意了好些個日子。
見了別些個村落里的里正們,花里正都把腰桿挺得倍兒直,說話也變得搖頭晃腦起來,仿佛這樣也沾上了一點讀書人的氣息,成了半個讀書人的模樣。
一開始花嫁村人禁不住心中納悶,韋舉人明明姓韋,怎麼私塾的名字卻是楚氏私塾?
後來得知隨同韋舉人一起遷來花嫁村的還有他的佷兒,楚凌軒。花嫁村人因此而恍然大悟,各自在自個兒心中為自己找到了答案。
有的人認為韋舉人本不姓韋而是姓楚,或許是在外地犯了案逃到花嫁村來避難的。不然人家堂堂一舉人做啥要淪落到這小山村里來當夫子哩!
既然是避難的那就自然不好再用原來的姓氏了,因而這才改楚為韋的。
有的人甚至想得更遠,認為這楚凌軒啊,其實就是韋舉人的私生子,因韋舉人犯事兒了不想連累子孫,因而才以叔佷相稱。
不管大家在心里怎麼想,至少明面上都是對韋夫子尊尊敬敬,戰戰兢兢的。畢竟自家兒孫的學業可是都捏在這韋夫子的手上哩,可不能把人家給得罪了。
在花嫁村人的眼里,這楚凌軒是個謎一般的神秘人物。
他從來不笑,也沒人听過他說話。他也從來不跟村里的泥娃們混一塊兒玩耍,從來不和他們一起上私塾。
楚凌軒最常做的一件事情就是獨自一人坐在護花河邊的大石頭上默默地翻書。
每當這時村民們都會自覺地遠離這大石頭幾丈遠,仿佛覺得離他太近都會把他給嚇跑了一樣。
有時花嫁村人也會忍不住想,這娃不會是個啞的吧,要不然就是聾的,不然怎麼就是不愛說話哩!真是可憐見地。
漸漸地花嫁村人在心里形成了一種習慣,習慣了楚凌軒的沉默,也習慣了他的漠不關心。
因此當楚凌軒奮起搭救花朵朵的事件發生後,整個花嫁村都引起了轟動。
村民們都被這事兒給驚訝得跌破了眼鏡。沒瞧著熱鬧的人更是飲恨得捶胸頓足,暗恨自個兒怎麼就沒跑快兩步呢,生生錯過了這百年難得一見的救人事件。
當然,這事件的重點不是被救的人是誰,而是救人的是誰。整個輿論過程村民們議論紛紛的主角都是楚凌軒,壓根兒就沒有花朵朵什麼事兒。
花朵朵也就這樣被幸免了陷入輿論糾葛的漩渦。
而我們的話題人物楚凌軒,此刻正躺在那塊大石頭上眯著眼發呆呢!
往常被翻了又翻的書,此刻卻是可憐地被他枕在腦袋瓜兒下,久久都沒能動上一動。
當花朵朵把石頭撿到楚凌軒眼皮底子下時,他才動了動視線,翻了翻身,看見了這個讓他陷入無限麻煩中的小丫頭。他忍不住抽了抽嘴角,為嘛又是你!
自己當初干嘛要充好人啊!她死不死的干你什麼事兒呢?你是哪根筋被抽了還是怎樣?干嘛看見她掉進水里就腦袋一熱的也跟著跳下去啊?
你看看就是因為救了她,最近那些村民們看自己的眼神怎麼看都透著怪異。自己是救了一條小干魚嗎?怎麼好處沒撈著反而惹了一身的腥。楚凌軒在心里不斷地月復誹。
算了,還是遠著點兒吧,省得那些個碎嘴的村民把話傳得更離譜。
楚凌軒撿起書本,剛想起身回去,不料一時沒抓穩,書本「啪」地一聲掉了下去,剛好掉在花朵朵正準備向前移動的小腦袋瓜上,疼得她哎喲地叫了一聲。
楚凌軒傻眼地看著這突如其來的插曲,完全忘了作為一個有教養的讀書人,自己應該第一時間要做的事情不是發愣,而是要上前道歉。
花朵朵一手捂著腦袋,一手撿起這害自個兒疼得滿眼金星的罪魁禍首。
當然其實花朵朵自個兒也不確定這滿眼金星究竟是被砸出來的還是自個兒蹲久了給暈出來的。
花朵朵很理所當然地把它歸結為給砸出來的。
原來是一本書!花朵朵咬牙切齒地想,從來只有天上掉餡餅的,哪有掉書掉到腦袋瓜上來的啊!
而且最讓人氣憤的是這還是一本賣不了幾個錢的破書!我究竟行的是哪門子的狗屎運啊!
花朵朵不禁淚流滿面,也不知是給痛的,還是給氣的。
楚凌軒看見花朵朵一臉痛楚的表情,還哭起了鼻子,不由得慌神了,不會是砸太狠了吧!我怎麼那麼倒霉啊!不過是出來散散心,也能整出這麼大的烏龍。
楚凌軒急忙跳下石頭,走到花朵朵跟前問︰「小妞,你很疼嗎?」
「廢話!換你被砸砸看!」花朵朵月兌口吼道。而且,人家才不是小妞,你娘才小妞呢!你全家都是小妞!當然後面那句是花朵朵在心里惡補的。
咦,不對,這兒怎麼會有人?
花朵朵抬起淚眼,朦朦朧朧中看見一個目若朗星,面如冠玉的少年正站在自己跟前,滿臉糾結地看著自己。
哇塞!美少年耶!花朵朵口水哇啦啦地流。
賣糕滴!敢情這書是這位仁兄砸下來滴?天哪,這是拋繡球嗎?也太狗血了吧!
啊,不對!這位仁兄你這是什麼表情啊!拜托,被砸的人是我耶!是我好不好!你擺出這副欠揍的表情,我是欠了你幾千萬還是怎樣,你要不要這麼一臉看麻煩似的看著我啊!
花朵朵氣憤之下,淚水流得更狠了。
她抬起髒手就往臉上抹,手上的泥巴混著淚水在臉上蹭出一塊一塊顏色不一的泥漿子,要多滑稽就有多滑稽。
楚凌軒握起拳頭放在嘴邊嗯哼了一聲,良久才說︰「吼得這麼大聲,看來精神還不錯嘛!」天知道他現在忍笑忍得有多辛苦。
花朵朵瞬間囧成一樁木頭,請問他是人嗎!他還是人嗎!面對一個哭得這麼梨花帶雨的小女娃,作為一個有點同情心的人,還是一個有著紳士風度的男人,任誰會說出這等喪盡天良滅絕人心的話啊!
花朵朵心里壓抑良多的火氣像被點著的火山般,瞬間爆發了︰
「這位仁兄,你是瞎了狗眼了嗎?沒看見我腦袋都腫了啊!你砸啥不好啊偏要砸書,你砸個金子啊銀子啊什麼的我都樂意得很啊!你干嘛砸書呢,書能當飯吃嗎?小小年紀就不學好,還學人家大姑娘拋繡球,也不看看姑娘我還是個娃呢!你再喜歡我也不能拐我回去當童養媳不是?」
花朵朵每說上一句,楚凌軒的臉就黑上一份,好不容易等花朵朵說完,楚凌軒白白淨淨的小俊臉已經黑得如鐵鍋般模樣了。
他看著花朵朵色彩斑斕的小花臉,不禁嘴角抽了抽,心里月復誹道,我要真拋繡球給拋到你頭上去,那還真是瞎了眼了。而且最重要的是,「這位小妞,我好像沒有說過喜歡你吧,你會不會想太多啊!」
花朵朵圓眼一睜,粉臉一怒,啊不對!應是花臉一怒,惡狠狠地說︰「你不喜歡我?你不喜歡我干嘛把你那破書往我頭上扔!」
小說不是都說了嗎,小男生喜歡小女生的表達方式,通常都是欺負對方,你這明擺的就是暗戀,還敢給我否認!
楚凌軒一窒,無奈地說︰「呃,這是個意外,我是不小心……」
「不小心!」花朵朵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楮,「你不小心都能把一本書砸在我一個小姑娘的頭上,還給砸出一個大包來。哪天你若是小心了,那我還有命嗎?」
「咳!咳!咳!……」楚凌軒還沒說完的話,就這樣被花朵朵給窒在喉嚨里嗆得再也說不出一個字兒來。
他目瞪口呆地看著花朵朵,這……這……這丫頭還是一個五歲的娃嗎?這伶牙俐齒的連黑的都給說成白的了,都快成精了吧!
這會兒自己還真是陰溝里翻船啊,栽在一個小女娃手里,真真是秀才遇上兵,有理說不清啊!楚凌軒在心里不由扶額道。
「怎麼!沒話說了吧!就知道你是在喜歡我!承認喜歡一個人有這麼難嗎?你要真喜歡我,下次可別拿書砸我了,這是不對滴!你娘沒教育過你不能欺負小妹妹嗎?不過你要真非砸不可的話,可以換銀子砸啦,銀子砸頭上還是不痛滴!」
花朵朵沒發現在自己絮絮叨叨的當口,不小心提到「娘」字的時候,楚凌軒本來還陽光明媚的俊臉剎那間像掉進了冰窟似的冷冷冰冰地,木有一絲表情,連剛才還帶笑的眼楮現在也只剩下疏離與淡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