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樓主若有所思,手指習慣性地敲了敲,卻發現觸感不對,轉頭看去,發現自己的手正放在國師大人腿上,抬眼看向國師大人,果不其然,那雙桃花眼中流轉著一絲曖昧,嘴角上揚的弧度帶著淺淺戲謔。
慕樓主白了他一眼,便要收回手,國師大人卻先一步伸手拉住她的手,五指滑入她指間,十指緊扣。
慕樓主看了一眼兩人相扣的手,也懶得理他,抬眼要說什麼,卻見大家都在盯著他們兩人看,不由挑了挑眉,這些人不關心破天刀刀譜,一直看著他們做什麼?
慕樓主不知道,她和國師大人的一舉一動是多麼的引人注目,讓人覺得賞心悅目,難免令人側目。
只是玉公子眼底帶著淺淺憂傷,他終究不是說放下就能放下的人,而且他也未曾想過要放下,即便是不能在一起,也不妨礙他將她放在心里。
而蒼敖眼底則帶著一絲擔憂,慕樓主和國師大人現在儼然成了真正的一家人了,如果國師大人真有那個心,以落仙樓為突破口,進軍武林,那必然勢不可擋。
想著不由伸手揉了揉額角,一個地獄崖已經很是讓人頭疼了,現在再來一個國師大人,實在讓他無法安心。
為了避免夜澤就這樣不聲不響地死了,慕樓主將夜澤中毒的事說了出來。
得知夜澤中了毒,大家立馬急了,不管夜澤是怎麼中毒的,一旦他就這樣死了,那破天刀刀譜豈不是下落不明了。
于是一群人火急火燎地趕往夜澤的住處,只見夜澤滿目通紅,雙唇青紫,雙手撐著桌面站著,帶著殺意的視線直視著躺在地上,被一劍貫穿肚月復的丫鬟,那丫鬟還未斷氣,看著夜澤的視線充滿了恨意和快意,地上還有一只破碎的茶杯。
大家都是經歷過大風大浪的人,一看這情況,便能大體猜到發生了什麼事,定是這丫鬟在茶里下了毒,夜澤喝下之後察覺不對,驚怒之下,一劍刺向丫鬟。
夜澤平時也是個小心謹慎的人,或許是因為他自己用下毒的方式害過慕岩,便一直很注意這方面,不過這幾天他心力交瘁,而且想到今日的麻煩,夜澤自然更是心中煩躁,這也就給了人機會。
慕樓主看了眼夜澤的情況,皺了皺眉,朝身後的碧落使了個眼色,碧落閃身而出,幾根銀針直接沒入夜澤身體,暫時控制住毒性。
看夜澤的樣子,毒已經侵入五髒六腑,顯然無救了,于是一心為著破天刀刀譜的人,立馬將他團團圍了起來,逼問破天刀刀譜的下落。
而地上的丫鬟卻在看見慕樓主時,露出一個淺淺的笑容,「小姐……」
對上慕樓主陌生的視線,丫鬟吃力地抬起手,揭去臉上的人皮面具。
慕樓主的視線在她蒼白的臉上掃視了一番,才想起這丫鬟是誰,「喜兒?」
「慕琉璃」的貼身丫鬟喜兒從小就跟在她身邊,「慕琉璃」本身不喜歡練武,慕岩也有意要把「慕琉璃」養成大家閨秀,但是江湖險惡,身在江湖總少不了危險,慕岩雖然行事光明磊落,但是也有不少仇人,為了保護這唯一的寶貝女兒,慕岩可謂煞費苦心。
當初在精挑細選之後,好不容易才決定讓喜兒跟在「慕琉璃」身邊伺候。
一來是因為喜兒這丫頭知恩圖報,是個可以信賴的人,二來是喜兒根骨不錯,是個可造之材,到時候多一個人保護「慕琉璃」,他也放心一些。
而喜兒也確實沒有讓慕岩失望,為了保護「慕琉璃」,喜兒練武十分刻苦,成績斐然,也算是一個小高手,而且對「慕琉璃」也相當忠心,當初如果不是有喜兒一心護著「慕琉璃」,昔吟恐怕會更加過分,不過無奈的是,每次喜兒想要好好教訓昔吟,卻都被「慕琉璃」阻止,還不準她告訴慕岩和夜澤,總說不必和一個丫鬟計較,喜兒卻知道,因為昔吟是夜澤身邊的丫鬟,「慕琉璃」才會特別容忍,不希望夜澤不高興。
為了這事喜兒沒有少生氣,當然她是不會生「慕琉璃」的氣的,而是生夜澤的氣。
她不懂,她家小姐那麼好,為什麼夜澤還放任自己身邊的丫鬟欺負小姐,小姐心善,以為夜澤不知情,但是她卻不那樣認為,如果不是有所依仗,一個丫鬟豈敢如此放肆。
所以當初「慕琉璃」嫁給夜澤時,喜兒替她開心的同時,心中也帶著一絲隱憂。
誰知還就真的出了事,看著夜澤毒害慕岩,看著「慕琉璃」傷心,喜兒恨不得沖出去宰了夜澤,但是她知道她勢單力薄,不是對手,她連夜澤都打不過,要救出「慕琉璃」,只靠她一個人是不行的。
于是她想到了一個人,一個武功很好卻只肯呆在馬房做事的人,那人是被慕岩救回朝天閣的,一向都很疼「慕琉璃」,這個時候,她唯一的希望就是那個人了。
但是等她到了馬房才發現,那人早已經被害了,夜澤是有預謀的,凡事有可能阻礙他行動的人都先一步被解決了,喜兒無奈之下,只能依靠自己,反正就算賠上一條命,她也一定要將小姐救出去。
可是,當她回頭準備救人的時候,「慕琉璃」卻已經咬毒自盡,看著夜澤讓人處理慕岩和「慕琉璃」的尸體,喜兒咬破了唇,抓破了手才忍住沒有沖出去,只是心中發誓,不管付出多大代價,一定要殺了夜澤替小姐和老爺報仇。
即便後來听說慕琉璃沒有死,她欣喜的同時也沒有改變初衷,她要殺了夜澤替小姐和老爺報仇,因為她知道小姐那麼喜歡夜澤,如果讓她親手殺了夜澤,她一定會很痛苦,既然這樣,就由她來動手好了。
夜澤在新婚之日害了慕岩和「慕琉璃」這件事,江湖中人大都是揣著明白裝糊涂,心里一清二楚,但是夜澤是葉問天那個大魔頭的兒子這件事夜澤一直隱藏得很好,喜兒也想過將這件事說出來。
但是她也知道夜澤相當狡猾,否則怎麼會連精明的老爺都被他騙了,所以她不敢隨意打草驚蛇。
而且朝天閣易主這麼大的事,卻沒有在江湖中引起太大的轟動,讓她充分地認識到那些所謂的武林正道也不過是些偽君子,平時那般巴結老爺,真等出事的時候,卻是人走茶涼。
恐怕就算她將事情說出去,那些人為著自己的利益,也不一定會把夜澤如何,畢竟夜澤已經掌控了整個朝天閣,而且夜澤不是葉問天,他沒有修煉那恐怖的魔功。
于是她只能靜靜等待機會。
喜兒雖然平常總是凶悍地維護「慕琉璃」,卻一直未曾暴露過武功,除了慕岩和「慕琉璃」,大家都只當她是一個普通丫鬟,這是慕岩給寶貝女兒留的一張底牌,也因此夜澤沒有第一時間除去她。
但是喜兒知道夜澤如果見到她,是不會放過她的,所以她第一時間逃了出去,過了兩個月,等事情漸漸平息,她才又混進朝天閣,再次成為朝天閣的丫鬟,尋找機會報仇。
等了這麼久,現在她終于做到了,雖然夜澤驚怒之下也要了她的命,但是能夠在死之前見到小姐,她已經很滿足了。
而且大家現在都以為刀譜在夜澤那里,等夜澤一死,刀譜的事也只能不了了之,不會有人知道刀譜在小姐身上,她也就放心了。
「小姐,喜兒替小姐和老爺報了仇了……小姐……你一定要幸福……」雙眼慢慢闔上,略帶蒼白的笑容定格在那張清秀的臉上。
雖然喜兒沒說,但是慕樓主也能猜到刀譜是她偷來給她的,她是朝天閣的丫鬟,進她的房間打掃時便能順手放下刀譜,或許她原本還猶豫過要不要給她,畢竟破天刀刀譜雖然是慕岩的心血,但也是一大麻煩。
她最後會將刀譜給她,是怕她會因為刀譜的丟失而傷心吧。
喜兒所作的一切都在為「慕琉璃」考慮,雖然「慕琉璃」遇人不淑,但是能有一個這樣忠心耿耿的丫鬟也是她的幸運。
國師大人微微皺眉,伸手將慕樓主抱進懷里,輕撫著她的發絲,安慰道,「沒事的,還有我。」
慕樓主抬頭看著他眼中的擔憂,淡漠地說道,「我只是有些感慨而已。」
雖然她有「慕琉璃」的記憶,但是她畢竟不是「慕琉璃」,即便有著她的記憶,她也沒有什麼真實感,再加上她本就是個冷漠的人,所以看著喜兒死去,她也無法傷心,她只是感慨,喜兒這般為「慕琉璃」,卻不知她早已離開人世,而她並不是她的小姐。
看著國師大人微怔的模樣,慕樓主抿唇笑道,「是不是覺得我很無情?」
聞言,國師大人勾唇一笑,在她額頭印下一吻,柔聲道,「你這樣很好。」雖然國師大人並不知道慕樓主不是「慕琉璃」,但是卻不覺得她不傷心是件天理不容的事。
冷漠也好,無情也好,又有什麼關系?只要她不傷心就好,他所在乎的也不過是她而已。
夜澤被一群人圍著,並未听見這邊說什麼,但是卻看見國師大人和慕樓主含情脈脈的對望,溫柔淺笑,心中不由嫉妒叢生,又被眾人逼到了極致,當下不由開口道,「就算殺了我也沒用,刀譜真的不在我這里。」
他雖然中毒已深,但是卻不覺得自己必死無疑,碧落那幾根銀針已經暫時控制住了毒性,現在只要他能洗月兌監守自盜,殺人陷害的罪名,自然可以讓玉公子出手救他。
為著自己的小命,夜澤可管不了是不是恩將仇報,況且本來就是慕琉璃害他至此的,而且他看見慕樓主和國師大人恩愛的模樣,便恨得牙癢癢,無視眾人不信的眼光,指責的話語,夜澤繼續說道,「刀譜在慕樓主手中!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大家愛信不信。」
聞言,一群人將信將疑。
就在蒼敖準備出聲制止這一團混亂時,國師大人眼簾微抬,視線掃過夜澤,勾唇一笑,從容地抬起手來。
只見黑影一閃而過,國師大人手中多出一疊紙張,在眾人疑惑的視線下,國師大人輕笑道,「這是夜閣主監守自盜,殺人陷害落仙樓的證據,知情者的供詞居然有這麼厚一疊,夜閣主做事也太不小心了。」話落,輕輕一揚手,動作優雅瀟灑,雪白的紙張四處飛散。
夜澤瞥見身邊幾人手中拿著的供詞,看到上面的畫押,臉色變得難看無比,這幾人都是負責看守破天刀刀譜的人。
涉及到破天刀刀譜,夜澤所用之人肯定是死忠之人,但是就是這樣死忠的人,國師大人居然也能弄到供詞,而且看剛才那一疊的厚度,恐怕每個人都有一分供詞,夜澤心中不由一陣陣發冷,這一刻,他才深刻意識到,國師大人的可怕。
聞人弈,十八歲便掌控住整個朝堂,六年來,地位無人可動搖,他根本就不是他的對手。
穹天洞洞主正好左手一張有關夜澤如何監守自盜的供詞,右手一張夜澤如何殺人嫁禍的供詞,看完之後,滿臉憤怒地拔劍便朝著夜澤刺去。
夜澤畢竟中了毒,躲避不及,手臂被刺了一劍,霎時鮮血直流。
其他人連忙拉住穹天洞洞主,夜澤可不能就這樣被殺了,刀譜的下落還沒有問出來呢!
穹天洞洞主十分惱怒,要知道被夜澤殺死的可是他穹天洞這一輩中最出色的弟子,這樣的人才被殺,對穹天洞的發展是有很大的影響的。
之前沒有證據就算了,現在證據確鑿,要他不找夜澤麻煩怎麼可能?
看了眼拉著自己的幾人,穹天洞洞主心思一動,帶著憤怒開口道,「既然他不開口,就不能怪咱們嚴刑逼供了!」
聞言,拉著他的人不由自主地松了手,顯然是很同意他的建議,但是他們自詡英雄大俠,平常雖然不是沒有做過嚴刑逼供這種事,但是卻也都是暗地里的事,如今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做那樣殘忍的事,很明顯和他們對外的形象不符。
國師大人覺得這個提議很不錯,見蒼敖想要出聲阻止,當下開口道,「蒼盟主不出去休息一下嗎?」
蒼敖皺眉道,「國師大人,這是江湖,不要把它弄得和朝堂一樣血流成河。」
聞言,慕樓主不由皺了皺眉,心中有些不悅,原本想著擎天殿也不是富得流油,她打算一本破天刀刀譜賣五萬兩黃金就好,但是這一刻,慕樓主決定要十萬兩了。
國師大人倒是不在意,只是慵懶笑道,「本座一沒拔劍,二沒動刀,不過是和我家夫人來這里看看戲罷了,怎麼就成了本座把江湖弄得血流成河了?蒼盟主這話是不是太過嚴重了?」江湖何曾比朝堂干淨過?
蒼敖眼底不由帶上一絲怒氣,國師大人是沒有動手殺人,但是卻在推波助瀾。
顯然國師大人不這麼想,慵懶地抱著慕樓主蹭了蹭,嘆息道,「夫人,江湖中人都這麼不講理嗎?本座幫忙提供了證據,沒有賞金也就罷了,居然還要被安上罪名,實在是讓人心寒。」
慕樓主心中好笑,由著他佔便宜,抬眼看向蒼敖,道,「盟主,這件事始終要處理,破天刀刀譜的誘惑太大,如果不讓他們親自逼問,你覺得這些人會死心?你如果制止他們,親自過問,問出了破天刀刀譜的下落還好,如果問不出來,你覺得他們會不會懷疑你私吞了?這樣一來,他們對你這個盟主有所懷疑,不再信服,以後江湖中發生什麼大事,一個處理不好,便會引起混亂,再者,就算是問了出來,你又打算怎麼處理?」
看著蒼敖皺起眉頭,慕樓主繼續道,「現在這樣不是很好?讓他們自己動手,夜澤被逼急了,反倒是死也不會開口,這樣他們才會死心,讓破天刀刀譜永遠消失才是解決這場紛爭最好的辦法,否則才真的會血流成河。」
慕樓主這話說得相當在理,蒼敖找不出理由反駁,他也沒機會反駁,因為國師大人直接讓人將他打了出去。
看著院中交手的兩人,慕樓主點了點頭,蒼敖的武功確實很好,不過國師大人的暗衛也不是好惹的,不說誰輸誰贏,反正蒼敖是絕對沒有時間來管其他事了。
國師大人瞥了一眼玉公子,玉公子很自覺地開口道,「慕樓主的話沒有說錯。」言下之意便是他不會出手阻止,國師大人沒必要專程把他趕走。
君如玉雖然看似溫潤如玉,其實也是相當冷漠的,不相干的人他並不怎麼關心,而夜澤,曾經傷害過慕樓主,而且即便到了現在他也一心想要害落仙樓,他落得什麼下場君如玉都不覺得過分。
夜澤捂著手臂,視線掃過那些虛偽的面孔,勾起一抹冷笑,知道難以善了,他心中已經做好了魚死網破的準備,不等那些人動手,便先一步出手。
夜澤招招狠辣,一出手便是殺招,而其他人卻顧及著他的性命,束手束腳,一時間倒是對他束手無策。
不過即便有所顧忌,畢竟還是人多勢眾,夜澤身上也受了不少傷,行動漸緩,可就在大家準備將他一舉成擒時,夜澤突然拔地而起,身形從眾人頭頂飛速掠過,直朝國師大人而去,眼中全是玉石俱焚的陰狠。
若不是聞人弈多事,他豈會落入絕境?他就算是死,也要拖著他陪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