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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長義偷覷著蔣重的神色,曉得差不多了,不能再提這事兒。于是轉而說起最關鍵的事情︰「朝中起頭的人是雲孝子。被他咬一口,入骨三分。」
蔣重的拳頭慢慢握緊了。這雲孝子,本名雲群,人們卻不稱他名字,只呼雲孝子。卻是因為他在母親去世之後,將自己的一根手指生生咬下來放在棺木中,結廬守墓,麻衣素食,不與人言長達六年,每當痛哭之時總有鳥雀圍在他周圍而出名的。
按說這樣的人會彈劾蔣長揚不孝,的確是再正常不過,可是背後隱藏得有一件很多人都不知道的事,當年雲孝子本是布衣,舉薦他的人正是杜夫人死去的老爹,駙馬都尉杜師覽。雖說皇帝也需要一個孝道聞名天下的人來作臣子充門面,但雲孝子能有此盛名,能做了這個諫議大夫,的確與杜師覽的大力舉薦分不開。
雲孝子自做了官後,非常非常的盡忠職守,為了表示自己不徇私,就連杜家也沒怎麼來往,恩人杜師覽死時送的禮很微薄,當時杜夫人還頗有微詞,但過後也沒見杜家怎麼打擊報復。雲孝子名動一時,可蔣重卻覺得,雲孝子實在是做得太過了,假。更何況,當年他因好奇去看雲孝子哭得鳥雀動容的奇跡時,曾經在周圍隱秘處發現過碎糕餅,可見那所謂的奇跡也是假的。這樣的人,真的表里如一麼?和杜家的關系真的撇得那樣清?
蔣長義見蔣重皺著眉頭陷入沉思中,並不打擾他,只垂手在一旁靜靜站著,一動不動。忽听蔣重淡淡地道︰「他彈劾你大哥不孝,是指你祖母,還是指你大哥拜堂那件事?」
蔣長義忙道︰「是祖母生病。說來真是奇怪了,祖母生病的事情只是咱們家的人知道,您和我也是今日才去請的假。他怎會知道這其中的始末?就算是胡亂猜測,也沒可能這麼快就造起聲勢,把諫書都寫好了吧?難道」他一驚一乍地道︰「難道是大哥得罪了人,有人盯著他,要借機報復大哥?那這人也太可怕了,竟把手伸到咱們家來了。」
蔣重抬眼凶狠地看著蔣長義,蔣長義無動于衷,似是完全看不懂,仍然懵懂無知地道︰「爹爹,您可要幫幫大哥。他其實沒那麼……他只是脾氣不好,您不知道,他待我很好很好。」又急急忙忙地從腰間解下蔣長揚送他的玉佩給蔣重看︰「您看,我考取以後他送我的,這玉好吧?」
蔣長義今日太過反常了些,竟然能想到這些了。蔣重一言不發,死死地盯著蔣長義。蔣長義終于感覺到害怕了,忐忑不安地捏著那塊玉,手指神經質地在上面模過來模過去,鼻頭上沁出細毛汗,囁嚅著嘴唇小聲道︰「我拿給同僚看,他們都說是上好的古玉,雕工也很好……」
還是那個懦弱的蔣長義,蔣重閉了閉眼,淡淡道︰「你很喜歡你大哥?」
蔣長義猶豫了一下,幾不可見地點點頭︰「大哥待我很好。」
「那你為何故意拖到這個時候才來和我說」蔣重驟然一大聲吼了出來。
「 當」一聲,蔣長義的手一抖,那塊晶瑩柔潤的玉佩落到了地上,摔成了兩半。蔣長義猛地蹲下去,低著頭撿玉佩,顫抖著手盡力想拼湊在一起,卻總也差了一小塊。他拼命地在地上模索,顫抖著嘴唇道︰「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以為您知道,可還是不放心,所以我,我……」他的眼淚突然汪在了眼眶里,使勁搖頭,卻什麼都說不出來。
蔣重厭惡地看著蔣長義的眼淚,他最恨的就是流淚的男人。蔣長義顯然是曉得他的好惡的,硬生生將淚花逼了回去,小心將碎了的玉佩收入荷包中,垂著手不說話。
他哪怕就是偶爾能和蔣長揚一樣跳起來和自己作對也好呢,這性情就和他生母一模一樣。蔣重無力地嘆了口氣,「你最近都和什麼人來往?」
蔣長義咽了一口唾沫,道︰「和幾個同年,還有蕭家的大公子,隔上幾天總會讓我過去見他的朋友,偶爾也會見到蕭尚書,他很不和我說話。其他就沒了。」
他之所以能想到這些,說出適才那一席話來,大抵是因為在朝中歷練了一段時間,又被蕭家那個天才經常叫去喝酒,耳提面命的結果……蔣重擺了擺手︰「你下去吧。」
蔣長義默默告退,臨到門口,又听蔣重道︰「你年紀輕輕能進門下省,非常不容易,謙虛謹慎是最要緊的。多結交一些光明磊落之人,蕭家人有些心術不正,又自視甚高,你自己注意。你這性子雖說敦厚,但也太過軟弱了些,沒事早上還是起來晨練一下,騎射功夫別落下。」
蔣長義听得他這句教訓,是發自內心的高興,本想說幾句表態的話,蔣重卻是不想听了,疲憊地對著他只是擺手,讓他下去。蔣長義抿緊了嘴,悄無聲息地走了出去。
蔣重默默在書房里坐了許久,起身往老夫人的房里去。老夫人已經熟睡,正在打鼾——人年紀大了,她又胖,這種事情總是難免的。紅兒見蔣重這個時候突然來,很是為難,不知該不該叫醒老夫人。蔣重朝她擺擺手,走入里間,就在老夫人的帳前坐下,靜靜地看著老夫人。
老夫人睡夢中突然覺得有雙眼楮盯著自己看,猛然睜眼,果然看見帳前有個人正定定地看著自己,不由嚇得出了一身冷汗,顫聲道︰「誰」
蔣重見嚇著了她,趕緊掀起帳子來,低聲道︰「娘,是我。」
「你嚇死我了。」老夫人伸出手,蔣重忙將她扶起,接過紅兒遞上的靠枕扶她坐穩了,又遞了溫茶湯給她喝。
老夫人喝了茶,長出一口氣︰「你怎麼這個時候來了?」
「兒子突然想您了,所以來瞧您可睡得安穩,誰知倒把您給吵醒了。」蔣重掃了紅兒一眼,紅兒忙倒退著退了出去。
老夫人看了他一眼,「什麼事?」
蔣重低聲道︰「今日大郎和他媳婦兒是不是來看過您?」
老夫人冷冷地道︰「我讓他們回去了。我看到他們心口就疼。怎麼,你又要為了這個和我辯?」
「不是。」蔣重沉默片刻,道︰「您還記得那雲孝子麼?」
老夫人想了好一歇,方道︰「記得,不就是那個沽名釣譽的做作東西?他怎麼了?是不是找你麻煩了?」
蔣重搖頭︰「不是,他是要找大郎的麻煩。听說諫書都寫好了,彈劾大郎不孝,德行有虧,氣得您臥床不起。」
老夫人暗里吃驚得很,嘴里卻道︰「他活該就該叫他長點記性這天下人都似他這般,亂掉套了什麼禮義廉恥都不要了。」
蔣重見她沒明白自己的意思,只是嘆氣︰「您真的不想要大郎來給您賠禮道歉?」
老夫人自然是想的,卻冷笑道︰「他能來給我賠禮道歉?今日下午說是來看我,片刻功夫都等不得,轉身就走了。他若真的有誠心,又怎會如此?我跟你說,以後我再也不想見到他了,見他一場我就要病一場的。什麼叫白眼狼,就是他這種。你不許幫他他不是有個安西節度使的義父麼?」
蔣重嘆了口氣,道︰「你睡吧。我先走了。」
「你早點歇呀,幾十歲的人了還不愛惜自己……」老夫人的話還未說完,蔣重卻已經走遠了。
今夜無月,只有寒星幾點,園子里安靜得過分,連蟲鳴聲都听不見,蔣重只能听見自己的腳步聲空曠的響起,又消失。走了許久,他在杜夫人的院子門口停了下來。他怔怔地看著杜夫人院子門口的宮燈,宮燈把他的身影拉得老長,卻也單薄到了極致。
阿悠喜歡的是大紅燈籠,暮色剛起就要點起,說是家里人口少,看著熱鬧,那時候他夜里歸家,遠遠看著那大紅燈籠,就發自心里的覺得溫暖寧靜。杜夫人喜歡的是精致的宮燈,說大紅燈籠家家都在用,一個字,俗。他也覺得那宮燈是比大紅燈籠精致許多的,只是顏色有些寂寞,就算是看到現在,他還是覺得寂寞。
正如蔣長義所說的一樣,雲孝子就算是愛咬人,想咬蔣長揚來證明他的錚錚鐵骨,沒有人幫忙,也不會咬得這麼快,咬得這麼準,他又想起了上元節。還有昨日杜夫人幽幽說出來的那句話︰「我听人說,方伯輝與吐蕃一位王子特別交好。他也愛經常與突厥和諸城邦國的王公顯貴們一起徹夜喝酒。他膽子倒是挺大的。」
她是听誰說的?他雖然也有所耳聞,曉得方伯輝在那邊很受人敬服,可不知道她這個經常呆在家中不出門的婦人竟然曉得方伯輝與一位吐蕃王子特別交好。
蔣重叩響了園子門。
看門的婆子瞧見是他,忙忙地迎他入內,又要往前去通傳。蔣重止住她,朝著還在燈火輝煌的杜夫人的房間慢慢地走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