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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夫人抬眼看著窗外的青枝綠葉,只覺得眼前白茫茫一片,內心一片蕭索。她輕輕地道︰「我能不急麼?這樣的情形,你也看到了。二十年,二十年呵,好像一場夢。」
當年的情形猶如還在眼前,只是當時誰也沒想到蔣長揚會以這樣的方式回歸。獨孤氏長嘆了一口氣,道︰「我說你也想得太嚴重了,哪里就到了那個地步?妹夫雖然說話難听了點,但也是被你給逼急了。你二十年的功勞,不是輕易就可以抹滅掉的,他不敢把你怎麼樣。等他回來,你和他服個軟,你哥哥會設法把雲孝子這件事圓過去。你最多也就是任性,受不得冤屈罷了。」她故作輕松地踫了踫杜夫人的手臂,「你們到底也是二十年的夫妻呢,他這個人還是很長情的。」
長情?那得看是誰。夫妻感情是必然受損的,這幾乎已經成了不可逆轉的事實,關鍵是看下一步該怎麼走,她還不能言敗。杜夫人含了眼淚,撫了撫胳膊︰「已經到了這一步,哥哥還有什麼好辦法?」
獨孤氏低聲道︰「你哥哥先就想好了,把這件事推到蕭家頭上去」
蕭家杜夫人的眼楮驟然睜大。
獨孤氏微微有些得意地道︰「雖說你家老三是養在你名下,也是從小就跟著你長大的。但到底隔著一層肚皮,他親娘也還活著,人心難測。他現在托了蕭家的福,年紀輕輕就混進了門下省,難免會生出些其他心思來。就算是他不會,你別忘了他身後還有個蕭家呢從蕭家那老頭兒和那女人,蕭越西,再到蕭雪溪,誰是肯落人後的主兒?壞水兒又多,不會輕易放手的。不如趁著這次機會,把他們拖進來。讓他們去斗。」
特別蔣長忠又是爛泥糊不上牆,去了這麼長時間,不要說立功,就是和身邊的袍澤都不能相處好。那什麼小功勞,都不過是杜謙花錢設法弄虛作假來的,還談什麼大功勞。自家人先就軟了這一大截,拿什麼和人家比,所以要先把路清理干淨掉。
一說到這個迫在眉睫的問題,杜夫人立時收了哀戚,來回踱了兩圈,一掃適才的沮喪傷心,精神地道︰「對蕭家為了上次的事情說不定也正惱著蔣大郎呢,說起來也是事出有因就這樣了。」
獨孤氏安撫她︰「我不好在這里久留的。你別胡思亂想,他回來以後,若是要拿嚴標他們開刀,你別舍不得,由著他去。以後有什麼事,還是該先和你哥哥商量好了再動手。」
杜夫人有些惋惜︰「這次事情不成,雲孝子怕是要惱上一段日子了。」
獨孤氏道︰「也不見得就一點作用都沒有。原來不是有個姓柳的升任右拾遺的時候,被人說他不能事父,他父親就算是出來替他說了話,他不也被停職回家了麼?聖意難測,先看著罷。」
「那嫂嫂,你和大哥說,早上我給他那封信里說的那件事,就是讓忠兒近期出次彩的事情,要抓緊辦了才妥。」杜夫人見獨孤氏應了,心中略略安定了些,先送獨孤氏出去,便閉門坐在房中,一處都不去,靜待蔣重歸家。
卻說蔣長揚與牡丹頂著烈日在門口站了一歇,都有些被烤得難受,眼看著里頭是不會有人出來了,蔣長揚見牡丹的鼻頭都沁出細汗來,便道︰「不等了,我們走吧。」
牡丹知道他心疼自己,便笑道︰「來也來了,且再等等?」
蔣長揚便道:「好,那咱們再等一會兒。」
卻見一個穿著緋紅披袍,梳著高髻。頭上簪了三把大大小小金框寶鈿犀角梳子,貼著花鈿,描著分梢眉,嘴唇點成半邊嬌樣式的貴婦帶著幾個衣飾華貴的少年郎出來。那婦人一見了他們,就驚訝地「咦」了一聲,隨即親昵地上前和蔣長揚打招呼︰「大郎,既然來了怎麼不進去,就在這里站著?」
蔣長揚也與獨孤氏非常不熟悉,卻還是笑著道︰「我惹祖母生氣了,她什麼時候願意讓我進去,我就什麼時候進去。」
小狐狸。獨孤氏心里暗自唾罵了一聲,還是滿臉堆笑地道︰「你大概認不得我們,我是你舅母,這是你幾個表兄弟。」自動攀上了親戚後,笑著打量牡丹道︰「喲,這就是新婦?好鮮妍的顏色,我看著都愛呢。」
蔣長揚微微皺眉,不露神色地將牡丹護在身後,微微欠身︰「夫人您忙,我就不打擾您了。」隨即退後半步,將路給讓了出來。
他根本不認這什麼莫名其妙來的舅母表兄弟之流。獨孤氏心知肚明,含笑對著身邊的婆子道︰「還不趕緊去和里面說,大公子在這外頭站著受罪呢。」
那婆子忙往里去了,獨孤氏朝蔣長揚和牡丹笑嘻嘻地點點頭,自領著自家兒子去了。她看著蔣長揚這作派,自家姑子那點小九九要想如意,怕是難。
老夫人得知蔣長揚和牡丹在門口站了許久,只當是蔣長揚和牡丹怕了,是來求她原諒的。也有心要氣杜夫人,也就命人將他二人喊進去,讓人給茶上糕點,也命牡丹坐下,雖然不冷不熱的,但也沒刁難。
蔣長揚見她今日沒擺譜,沒在床上躺著,而是靠在榻上滿臉的不高興,亦沒見杜夫人等人在一旁伺候,聯系先前進來時府里的奇怪氣氛,便隱約猜著大概是出了什麼事。卻也不問,安安心心地吃茶。
老夫人默默想了一回心事,見他二人進來行了禮就什麼都不問,比她這個人還穩得住,便不高興地道︰「你們終于知道怕了?若非我顧念著親骨肉,一定要…………」巴拉巴拉一長串。
蔣長揚和牡丹都垂了頭不語,任由她去說。忽見蔣長義一瘸一拐地走進來行禮︰「孫兒見過祖母。」又去與蔣長揚和牡丹行禮問好。他的額頭破了皮,身上的袍子也被撕爛,上面沾滿灰塵,還瘸著腳。
老夫人皺著眉頭不高興地道︰「你這是在做什麼?讓你去請太醫,你倒好,這個時候才回來不說,還弄成這個樣子。」
蔣長義羞愧地道︰「孫兒太心急了些,不小心從馬上摔了下來,幸虧得沒傷著骨頭。只是耽擱了大事。」真好呀,該鬧的都鬧完了。
「你呀什麼時候才能穩重點?」老夫人恨鐵不成鋼地點著蔣長義的額頭︰「我看,你是只有趕緊成親,才能變得穩重點了。」
蔣長義聞言不由暗喜,卻惶恐地道︰「長幼有序,二哥還沒……」哼哼,適才若不是听柏香說了獨孤氏那席話,他還那麼急,既然如此,趕早成了這親才是正經。
老夫人淡淡地道︰「事有輕重緩急麼,凡事都有特例。他在邊關,也顧不得這許多。蕭家不是催得急麼?你母親身體也不好,你娶了親,也好替她分擔些家務,省得累著她。適才她看了太醫怎麼說?」這些年讓杜氏一枝獨大,真是忘了根本啦哼哼,她不出手,還當她是病貓了。
蔣長義屏住呼吸,待老夫人說完,方才小心翼翼地道︰「適才太醫到了門口,母親不肯看,說是她已經服過藥好了,讓重謝了太醫,送太醫回去了。」
當然了,裝的也敢看太醫麼?老夫人重重地哼了一聲,到底顧忌著臉面,沒說什麼難听話。祖孫幾人各懷心思,悶坐了許久,忽然又听得外頭來了人,鬧鬧嚷嚷的。
老夫人這幾日被累著了,一听見鬧騰就害怕,忙問到底是怎麼了?卻說是宮使來召蔣長揚入宮的。
老夫人不由暗想,宮使怎會知曉蔣長揚在這里?這恐怕是蔣重在宮中見了駕,說自己沒事,那位故意讓宮使找到這里來一探究竟的。少不得要親自出去見一見,便叫蔣長揚和牡丹扶著她,一道往前頭去見宮使。
來的卻是兩個眉清目秀的小太監,不露聲色地打量了談笑風生的老夫人一回,收了錢財,說了幾句客氣話,催蔣長揚上馬入宮。老夫人忙示意蔣長義去打听,這個時候讓蔣長揚入宮做什麼?那兩個小太監只是笑,什麼都不說。但大家都隱約能猜到是怎麼一回事。
牡丹擔憂地看著蔣長揚,蔣長揚低聲道︰「沒事,安安心心等著我回來。」然後轉身穩穩地去了。
別的不說,就是蔣長揚遇到事情這份沉穩,也是少見的。想這孩子,當年也曾在自己懷里撒嬌,追著自己甜甜的喊祖母,怎麼就成了這個樣子?老夫人心情復雜地目送著蔣長揚離去,說不出心中的具體感受。一回頭看見牡丹,便冷冷地道︰「看吧,都是為了你妻賢夫禍少,你……」
忽听蔣長義小聲道︰「祖母,大嫂心里也怪難受的。」
老夫人狠狠地瞪著蔣長義,小兔崽子也敢和她頂嘴了蔣長義雖然有些害怕,卻還是挺起了胸膛,表示自己其實很勇敢。老夫人到底收回了目光,什麼也沒說,就由牡丹扶著回了房里。然後將牡丹扔在一旁,自靠在榻上,叫紅兒取圍棋來,讓蔣長義陪她下棋,又偷偷打量牡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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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家要加入戰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