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忽忽過去,轉眼到了臘月底,家家戶戶都忙著做過節的準備,牡丹也命人準備了許多春書和桃符,賞給家中的奴僕,以便除夕那日備用,圖個熱鬧。
從蔣長義成親之後到現在的這段時日,是她過得最輕松愜意的。芳園,她和月復中的胎兒一切都很好;蔣長揚在新職位上做得很順利,不再似從前那般忙得昏天黑地的,除了隔三岔五會和潘蓉、袁十九出去會友外,在家呆著的時間遠比從前更長,更有規律;而何家自各房分開居住之後,家和生意旺,基本沒什麼不滿意的。
至于國公府,對于牡丹來說,不過就是一個遙遠的傳說。只有當蔣雲清過來小住的時候,她才會從蔣雲清的口里知道些國公府的事情。
例如說,柏香之死在蔣重放出重話,杜夫人毫不留情的打壓下很快就沒有人再敢提起,可是並不算完,蕭家在半個月後,設宴招待蔣重,席間蕭尚書親自給蔣重斟酒賠禮,請他多多包涵蕭雪溪。聞音知雅意,蔣重回到家中,和杜夫人關在屋里半宿,誰也不知道他們說了些什麼。只第二日,蕭雪溪就得了一個莊子,分了杜夫人的小半權力去,還做得有模有樣的,早晚在老夫人面前伺候,和蔣長義之間也不吵了,相安無事。
那位高端舒表妹,吹捧蕭雪溪這位新進門的,出身高貴的三表嫂很有一手,于是得以參加蕭雪溪的各種社交活動,漸漸的也有了些名氣,看似是有了嫁個好夫婿的一些資本了。她和蕭雪溪,老夫人三個處的很好很融洽,倒顯著杜夫人和蔣雲清是外人似的。
杜夫人顯得很沉默,也不和誰爭,還大方地免了蕭雪溪早晚的請安,在把她手里的事情處理好之後,就經常和她的娘家嫂子和佷女、佷媳婦們去各處寺院道觀上香听俗講看戲場,又和從前閨中的一些姐妹、以及一些宗室貴眷重新開始交往。一會兒賞梅,一會兒賞雪,過得悠哉樂哉,據說比從前還略微胖了些。
而蔣重,出門的時候也越來越多,除了正式的會友之外,通常都是一襲青衣,帶著三兩個小廝,往灞橋邊去垂釣,一坐就是半天。他的技術並不好,有時候坐半天也不見得就有多少收獲,可他偏偏就像是上了癮一般,下著雪也不歸家,誰說都不听,我行我素。
國公府的這些事情表面上看來風平浪靜,相安無事,實際上私底下卻暗潮涌動。每當汾王妃邀請蔣雲清去做客的時候顯得格外明顯,打听的,攛掇的,好奇的,做什麼都有,說什麼的都有,蔣雲清格外厭煩,卻又不得不應對,只事後和牡丹抱怨而已。牡丹眼楮不看著,就覺得離她非常遙遠,仿佛就是兩個世界。只除了蔣重釣著了魚,讓人送來給她補身子的時候,她才會想起,這人是她月復中孩子的祖父。
要說有什麼讓牡丹不太安心的地方,就是她的肚子自進入臘月中旬以後就開始吹氣球似地長,而且很明顯,她問了好幾個經產婦,都說第一次沒她這麼顯懷的,她就有些擔憂。盡管孫老太醫說一切正常,她還是懷疑自己吃得太多,太好了。于是她每天都在怎樣吃和吃多少之間糾結——吃多了吧,怕孩子太大生不出來,這個時候可沒有剖月復產,雖然死過一次,但她還是很怕死,舍不得死;吃少點吧,又擔心孩子營養不夠,影響發育,那多心疼啊。
岑夫人和白夫人來看她,總是笑她太過緊張,都勸她順其自然,想吃就吃,想睡就睡,不必如此。她當時听了覺得是這麼一回事,可一到飯點還是又開始糾結,她就想,如果什麼都不懂也許還會更輕松一些,一知半解的最是害人。好吧,其實萬里長征才開始,她就已經開始害怕了。
臘月二十八這日,蔣長揚在忍了她好幾天後,終于忍不住,說她是庸人自擾,勸她道︰「我騎在馬上沖鋒陷陣的時候,從來就不去想我是不是會死,因為我知道如果老天爺要我死,我一定跑不掉;如果他不要我死,我就一定死不了。剩下要操心的事情就是怎麼控制好我的馬,使好我的刀,用好我的人,盡量讓自己少受傷。而你呢,如果覺得你吃得過好了,你就加點粗的;如果覺得這頓吃多了,下頓就適當減少一點。天下孕育的婦人何其多,我實在想不明白你為何如此。」
她所見過的懷孕的女人中間確實就沒她這麼糾結的人,牡丹也覺著自己這樣反復的擔憂糾結沒道理,可卻不願意承認,便嚷嚷道︰「不是你生你當然不怕按著你的意思,如果老天爺要我死,我就一定跑不掉,不管我吃多少都是這樣,是不是?」
林媽媽听她說這個話,一下子就臉都嚇白了,不顧尊卑地呸了兩聲,道︰「百無禁忌,百無禁忌。」說著急急忙忙地跑去給她供著的觀音大士上香禱告求平安去了。
「不是我生可是我的媳婦生」蔣長揚皺起眉頭來,嚴厲地看著牡丹,不高興地道︰「你怎麼不講道理?干嘛要說這種話?」
牡丹自知他們非常忌諱說那個字,撇了撇嘴,嘴硬道︰「還不是你先說起來的我就是跟著你說的。」
話音未落,就見蔣長揚重重地將手里的筷子一放,板著臉道︰「跟著我說的?你是跟著我說的?我說什麼了?」
「你說……」牡丹咬著筷子盯著他看,本來還想再狡辯幾句,可看到他黑著臉的樣子,不知怎地有些心虛,便伸手往他面前晃了晃,嬉皮笑臉地改口道︰「生氣了啊?臉拉得這麼長?有什麼啊,不就是說說而已麼,難道說了就真的死了啊?」
蔣長揚听她又說,氣得一把撥開她的手,把她咬著的筷子扯下來︰「哪兒有你這樣說話的?你覺著你沒錯是不是?要不要我去請岳父岳母來評評理?咬筷子咬筷子利于胎教麼?」
牡丹被他這一下扯得嘴唇生疼,再看著他拿黑臉對著她,不由氣不打一處來,將手里的筷子一扔,瞪著眼道︰「你這樣子難看極了你再瞪我我叫你再瞪你對著我大呼小叫,動手動腳的,難道就有利于胎教啊?」
「我就瞪了怎麼了?要不是你懷著孩子,我還……」蔣長揚吼得比她還大聲。哪兒有這樣不忌諱的人?這馬上就是年關了呢。他下意識地看了看牡丹的小月復,越發有些煩躁。
「你還怎樣?你還敢打我啊?」牡丹氣鼓鼓地撅了會兒嘴,突然擠眉弄眼地看著蔣長揚笑起來︰「你怕我會死?」話音剛落,就被蔣長揚拉過手去在手心重重地打了一下︰「你再說一遍?」
手心火辣辣的疼,牡丹大吼了一聲︰「你打疼我了」也去抓他要打了還掉這一掌之仇。
蔣長揚抓住她的手,惡狠狠地瞪著她︰「你再說一遍?」
「你打疼我了」牡丹見他當了真,到底不敢再說那個字,盯著他看了一會兒,很大度地道︰「算了,為了我兒,我不和你生氣。你今日火氣大,也不惹你,我才不會那麼容易嗯,我多生幾個來折磨你。來,笑一個。」
蔣長揚拉不下臉,猶自瞪著她,牡丹便對著他做了個怪動作,把眼楮鼓起來,腮幫子鼓得老大。蔣長揚的眼里露出一絲笑意來,還強忍著板著臉裝嚴肅。
牡丹見他的表情柔和下來了,便得寸進尺,拉他去模自己的小月復︰「你不能怪我啊,我問了好幾個人了,它真的有點大。」
蔣長揚見她的肌膚又粉又女敕,一雙眼楮睜得溜圓,黑白分明的,表情狡黠中還帶著幾分討好和耍無賴,本來還有許多話要同她說,到底嘆了口氣,只說了句︰「以後不許隨便提這個字,說這種話。你在家說,家里人听了傷心擔憂,說習慣了,去外頭不小心說出來,人家就會討厭你。」
牡丹見好就收,鄭重其事地點頭︰「知道了,以後再也不說了。」他不喜歡,她從此就不說了,開玩笑也不說。
蔣長揚便又把筷子塞進她手里︰「我打听過了,人人都說孫老太醫說了沒事就是沒事。我看著你吃得也不是太多……」他略微頓了頓,瞟了牡丹的小月復一眼,不確定是不是真的比尋常的要大,便改口道︰「如果真的有點大,不然,你就稍微少吃一點點吧。」
牡丹抱住他的臉,「啵」了一口,笑道︰「那我就听你的,稍微少吃一點。」又作怪地指著一碗魚︰「夫君,你說妾身該不該吃這個?你說給吃,妾身就吃,不給吃,妾身就不吃。」
「這個準你多吃點。」蔣長揚終于忍不住翹起唇角來︰「看你這樣子,真是討人厭。」
牡丹斜睨著他︰「你真的覺得我討人厭?」
蔣長揚不答她的話,只道︰「和你說個事,二公子又立功了」他會稱呼蔣長義為三弟,卻從來不稱呼蔣長忠為二弟,都是稱的二公子。
牡丹笑道︰「二公子看來真是適合呆在軍營里啊。短短一年多的時間,不停地立功。要是早點送去,只怕不比你差。」
蔣長揚笑了笑︰「馬上就是除夕,元日外命婦要進宮朝賀,你是第一次,需得和祖母一道去才妥當,她不會讓你有閃失的。」
牡丹嘆了口氣︰「我早知道了,今早府里派人來說過,正要和你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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