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蘭。」醒來後,沉思許久,宣明緩緩的起身,喚來貼身侍女,問道:「是國師送我回來的嗎?」
「是,國師大人還交代陛下,莫再肆意出宮了。」
宣明當做沒听見,瞧瞧明亮的天色,想想自己背負的責任,又感到疲憊了。
此時若玉海濤在身邊就好了,看看他,和他說說話,不時模他一下,任何一種接觸對她都是收獲,能給予她無限力量。
「陛下,請用早膳。」金蘭將食物擺上桌。
宣明懶懶的吃了兩口,覺得不餓,雜亂的心事壞了胃口。
沒等她解決早膳,金蘭又端了烏黑的湯汁過來。「陛下,請服藥。」
宣明頭暈,拉起柚子,觀察手臂上一層薄薄的茸毛。「王太醫說給我問些強身健體的藥,我喝了一陣子,倒發現長出一點體毛。」
金蘭傻眼,認真的打量宣明露出的半截手臂。「奴婢認為不是很顯眼。」
「總之,我先不喝藥了,你問問王太醫怎麼回事,我可不想有朝一日長胡子,再怎麼假扮男人也得有個底線吧?」
宣明瞅著靜立一旁的金蘭,不由得羨慕對方能光明正大的穿女裝。這個侍女的年紀與她相差無幾,整天守在她身邊監視她,不煩悶嗎?她開始好奇,金蘭就沒有喜歡的人嗎?若遇到困難,又會如何解決?
「你若是有個很在意的男人,恨不得時時刻刻與他相伴,你會怎麼做呢?」宣明忍不住發問。
金蘭一听,又驚又羞。「陛下,您說的是什麼?」
「問你話,回答就是了,不要反問。」
「這深宮之中,哪有什麼男人讓奴婢在乎?」金蘭難為情的論。
「你當我笨,好騙的?宮里男人多得是,不說侍衛,朝臣之類的,你若是想見也能經常見到。」宣明睨了她一眼,強調道:「跟我說實話,少搪塞敷衍!」
金蘭神情尷尬,訕訕的回道:「若像陛下論的,如此在意對方,肯定是喜歡得不得了,假如對方也有意……那就可以約定日後出宮,在一起……」
宣明雙眼發亮,感興趣的追問,「如何在一起?」
「這……成親便可以在一起了。」
「成親?」宣明傻傻的重復,腦中滿是玉海濤的容貌和身影。
「嗯,只有當夫妻,才能名正言順的和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
「這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宣明喃喃。
可是她不知道,自己和玉海濤要多親密,她才能滿足?她才十五歲,玉海濤比她年長,在他眼里,她多半像個孩子,他願意娶她嗎?願意也不成,以她目前的身分,能嫁給哪個男子?
宣明十分困擾,腦中雜亂的念頭害她旁徨極了,然而悸動的胸口一陣陣發燙,催生出許多不切實際的遐想,亂了她的心跳,使她更加迷茫。
成親,真正的夫妻,不是假扮男人娶妻,是與今生最在乎的人相守……她越想越心動,想到最後,心都抽痛了。
既然玉海濤可以當她的太傅,教她文武之道,可以當她的官員,替她處理政務,可以當她的將士,為她征戰沙場,為什麼不可以和她成親呢?
霎時,宣明像是撥雲見日,幡然醒悟過來。
她終于找到了和玉海濤緊密相依的最佳方式,至于可不可行,她全然不顧,只想讓他知道,讓所有的人知道,有這麼一種方式令他永遠只歸她所有。
宣明忙不遠的下了床,恨不得有雙翅膀立即飛到玉海濤的面前,直接問他,肯不肯與她成親?
「陛下,先穿鞋呀!」金蘭驚呼,喊住了赤腳的宣明。
那一聲「陛下」打斷了宣明如夢如幻的痴想,提醒她自己的身分,以及擁有這個身分便不能達成的願望。
巨大的失落感頓時吞沒了宣明,她是皇帝,只要她坐在龍椅上的一天,就不可能像一般人家的姑娘嫁給喜歡的人。
「陛下?」金蘭驚疑不定,見宣明一下子跑開,又馬上走回來,表情在瞬間變了好幾種,真不知在打什麼主意?
宣明發呆,過了好一會兒,吩咐金蘭為她穿戴衣飾,隨後又問:「假如兩人不能在一起,該怎麼辦呢?」
金蘭納悶,偷偷看宣明一眼。「只要確定了對方的心意,別的問題可以慢慢解決。陛下問這些是有什麼緣故?」
宣明才抿抿唇,隨後不冷不熱的說:「了解民情。」
日升月落,時間一點點流逝。
玉海濤回朝後,重新執掌大權,不動聲色的將宣明好不容易拉攏到的臣子,一個個排除在外。
宣明每次見他便心亂如麻,根本無心再培養自身勢力,只顧著觀察這個她早己熟悉的男人,享受他陪伴自己的每一天。
他比她所見過的每個男人都高大、強悍、自信、有威嚴,英俊的臉從不展露笑顏也十分好看……從小到大,只要見到他,她便歡喜不己。
宣明思索了好長一段時間,非常確定玉海濤對自己的重要性。她離不問他,也不想他和別的女人在一起,雖然不知道他為何拖延至今不成親,但是對此情形,她十分滿意。
「陛下,國師來了。」金蘭快步走進寢宮,通知賴床的皇帝。
「請他進來。」宣明飛快起身,仔細的梳理打扮。
轉眼間,玉海濤到了前面,宣明己正襟危坐,瞥見他不苟言笑的臉,心慌慌的,有點不知所措。
「今天為何不上朝?」玉海濤低下頭,看著她。
「人不太舒服……」宣明小聲的回道。她月事剛來,發疼,腦子發暈,夜里難睡,早晨起不來,坐也坐不住,實在沒辦法參與早朝。
同樣的事,落在一般的宮女身上,再難受,她們也得堅持著干活。宣明暗自比較一番,羞恥的發現自己太懶散,一不舒服就想偷懶。她怕玉海濤責怪,低垂著頭,不敢面對他。
「那你休息。」結果出人意料的,他竟好聲好氣。
宣明詫異,「可以嗎?」
玉海濤直接把金蘭叫到一邊。「陛下為何不適?」
金蘭不好意思,小聲的說:「來月事了。」
宣明難為情的模了模臉頰。
「以後你負責記錄她每月的月事時間……」玉海濤思索片刻,向金蘭做了一些交代,才讓她離開。
姑娘家每個月總有幾天不方便,他能體諒宣明的苦處,走到床邊,模模她低垂的頭。
「躺好了,以後一不舒服就告訴金蘭,政務由我全權處理。」
宣明听他語調變柔和,心泛甜了。她突然想證明在千千萬萬人中,只有她對玉海濤是最特別的,無可取代。
「太傅……」拉住他的手,指頭傳來的熱度令她深深著迷。「我……我有話想和你說。」
「產。」又撒嬌了?
「太傅,我……」
「直截了當的論。」這次想要什麼?
宣明抬起頭,凝視他淡漠的容顏,她的氣息漸漸紊亂。
玉海濤正處于年輕男子最有魅力的年紀,人雖強勢,卻不是氣焰囂張,又不蠻橫無禮。他有能力,有個性,有原則,如夜空最明亮的星子,像晨間耀眼的驕陽,奪人心魂。
那高大的身影支撐起宣明的心,從很小的時候,她就覺得這世上最厲害的人不是被傳頌的神明,不是她至高無上的父皇,而是她嚴厲的太傳。
「支支吾吾的,你究竟有何要說?」
「太傅,我喜歡你,你喜歡我嗎?」宣明閉上眼楮,等著答案。
「講話別繞圈子。」玉海濤蹙著眉頭,不懂她要表達什麼。
「你不要喜歡上別人,好不好?」
「……然後?」
「然後……將來……我們能成親嗎?」宣明強忍羞怯,費盡全力把話說完,緊張的張開眼,緊瞅著他。
玉海濤怔了一下,臉上的表情非常微妙,仿佛見到了不可思議的事物。
宣明十分忐忑,對上他深沉的眼眸,她心頭發顫,趕緊又低下頭。
好半晌,他才開口,「你人不舒服,早點睡。」
她一頭霧水,完全模不著邊。
「此時正是清晨呢……太傅?」她剛睡醒啊!
當宣明再抬起頭時,見到的己是玉海濤離去的身影。
她愕然,不知所措。玉海濤听到她說的話了吧?他毫無表示的態度是什麼意思?假裝沒听見嗎?
冷清的寢宮內,無人能為她解惑。
玉海濤走到門外,看了看守在外邊的金蘭,猶豫了一會兒,開口問道:「陛下最近有什麼異常?」
金蘭思索了一下,「陛下不喝王太醫的藥,說嗓子會變沙啞,還會長出些寒毛。」
玉海濤記在心里。「再來。」
「再?陛下似乎對男女之情……感興趣了?」
他挑了挑眉頭,思及宣明的年紀,正是思春的時候,而他是她唯一親近的男子,恐怕因此成了她遐想的對象。
他忽然覺得好笑,為自己方才听了她的表白後一剎那的迷惘和慌亂感到去臉,竟被一個不懂事的孩子說的幾句話攪亂心潮。
「你多注意陛下的言行舉止,隨時提醒她記得自己的身分,等她身體好了,讓她常去後宮走動。」
金蘭听了玉海濤的命令,順從的應了一聲。
玉海濤不自覺的回頭,看了寢宮大門一眼,里面有層層窗簾擋住陽光,漫長的入口猶如深幽的怪物巢穴。宣明獨自住在那灰暗的巢穴中,己有數年。
突然,他又對那個不自由的女孩有了憐惜。
他與宣明的母親自小相識,情誼深厚,所以他才會在對方生下女孩後,配合先皇弄虛作假,助她成為皇後,最終又扶持她的女兒坐上龍椅。
對他來說,宣明是晚輩,她軟弱,麻木,任性,愛撒嬌……他一直很遺憾她無法像她母親那麼堅強。
可是這樣的宣明是他在世上最為牽掛的人,比他的家族更重要。他願意為她付出全部心血,不會令她無止境的委屈,只是他們需要時間,完滿的演好這一場不能半途而廢的戲。
在此之前,她不可以有多余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