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2-09-02
臣賊第二卷帝國的風沙
第三十八章光明黑夜里的幽巷
賭坊熱烈的氣氛下,好似一鍋開水里倒入了滾燙的火油,全部油膩的糊在一起,粘稠的再也分不開。
姬宣看著李掌櫃意味深長的笑,李掌櫃眯了眯有些發紅的眼,抿了抿唇也笑了。
將手從寬大的袖子里探出來抖了抖,做了個「請」的姿勢,李掌櫃說道︰「听下邊人說,小兄弟手氣奇好,連贏七十三把!老夫見獵心喜,想要與小兄弟對一局,不知意下如何?」
姬宣望著李掌櫃右手探出來,那漣漪不斷的真絲袖口,笑容愈發的燦爛,謙卑的拱了拱手,將已經被銀子晃花了眼的莎莎拉到身後,隨後到︰
「有何不可?」
李掌櫃一揮手,漂亮但是已經驚得汗蹭蹭的女荷官恭敬的下來,然後退至一旁,李掌櫃佔據了她的位置。
骰子在篩盅中的脆響聲再度響起,嘩啦啦的就像是無數晶瑩透亮的玻璃珠子相互撞擊的聲音。
!
篩盅落下,穩穩當當的放在了褐色的賭桌上。
李掌櫃瘦削的臉上露出了笑容,突然問道︰「還不知小兄弟名姓?」
完全是不著調的問話,看熱鬧的人都是一愣,不明白李掌櫃為何在此時會有如此一問。
姬宣笑笑,右手的三根手指在桌沿上敲出很有節奏韻律的「吧嗒,吧嗒」的聲響,隨後說道︰「我姓姬,名字叫姬宣,娘親起的名字!」
「姬宣?不錯的名字,看來令堂很有才華!」
「過獎了!」
「開吧,姬兄弟壓大還是壓小?」李掌櫃夸贊了一句姬宣母親的才華,然後笑呵呵的將手離開了篩盅,背在了身後。
姬宣不答話,而是眉頭一挑,大有深意的望了一臉雲淡風輕的李掌櫃,然後一股腦將身前的所有銀子和銀票全部推到了「小」字上面。
所有人的瞳孔驟然一縮,這真是一把豪賭!四萬五千多兩銀子看也不看就直接推出去,這不是尋常人能有的氣量。
別人驚異乃至于驚駭,跟這筆錢直接掛鉤的莎莎更是緊張的抓緊了姬宣的袖子,看表情肉疼的緊。
也沒法讓她不肉疼,要知道一旦輸了,他們可就連吃飯的錢都沒有了,因此即使她對姬宣有著無比強烈的信心,也未免會有些擔憂。
無他,這畢竟是一大筆錢呵!
望著面前小山一般的銀子和銀票,李掌櫃的眉頭忽然間皺了起來,他的目光隨後投向那只寂靜無聲的篩盅,默然不語,兩條縴細但卻濃密的短眉下意識的皺成了一團,像是墨水畫里的濃墨。
李掌櫃的沉默無聲,但是沉默良久之後卻是一聲長長的嘆息,兀長且悠遠,有些說不出的寂寥味道!
「小兄弟的手段神乎其技,李某人認輸了!」
呼——!
一石激起千尺浪!
沉重的呼吸聲像是抽風箱的巨響,似乎將整個賭坊里的空氣一下子全部抽光!所有人,包括賭坊里的小廝荷官都難以置信,他們的老板居然直接認輸了!
姬宣只是靦腆的笑笑,沒有什麼表示。
沒有想要解釋什麼,李掌櫃的臉上沉默消失不見,隨後笑意又浮現上來︰「不知小兄弟是繼續玩,還是……,呵呵,在下今次輸了銀子,恐怕幾年都拿不回本錢。」
李掌櫃說的很委婉,但是話里的意思很明白︰你別再玩了,我們把錢給你,你走吧!
主人已經將意思表達的如此明顯,姬宣自然不會不識相。
「都換成銀票吧,留五十兩銀子!我要零用!」
…….
…….
面帶笑容的目送那對奇怪的主僕倆,扛著那一棍子的冰糖葫蘆消失在門口的布簾子後面,李掌櫃的臉色頓時變得陰沉下來。
「老板,這……」
開始傳信的那個小廝似乎依然不解自己掌櫃為什麼會突然開口認輸,但是李掌櫃揮了揮衣袖之後做出的一個動作卻讓包括他在內的所有人都閉了嘴。
他把篩盅揭開了!
篩盅下並不見骰子,只有一堆慘白色的粉!
骰子碎了自然就沒有點數,而且還是碎的這麼徹底。
沒有點數那自然是再小不過了!
那個看似生澀的年輕人贏得沒有絲毫懸念!
所有人都不說話,因為篩盅里面的白粉,除了意味著那個年輕人贏得了一大筆銀子之外,還有另外一層別的含義。
賭坊里的熱鬧氣氛安靜的有些詭異,但是李掌櫃卻突然右手握成拳放在了唇邊,輕輕咳嗽了兩聲。
咳嗽聲淒厲,打破了寂靜,有著說不出的悲憤。
寂靜不再,于是乎賭坊里的氣氛再度回暖,喧囂再起。
隨著李掌櫃的咳嗽聲落下,沒有人看見角落里有兩道人影悄無聲息的從賭坊的黑暗中消失不見。
燈火通明,絢爛多彩!
夜里的臨淄城遠比白天更加多出了一些別的說不清的味道,淡淡的燈油香氣穿行在大街小巷,流轉在城頭城尾。
香氣從四通八達的大街上飄飄灑灑的飛過,順便鑽進了姬宣和莎莎的鼻子里,從他們的腦海里面過了一遍,留下許多令人緬懷的余味。
「真香!」莎莎極享受的聳了聳嬌俏的小鼻頭,隨後臉上露出貪婪的笑意。
忽然間她模了模揣在自己懷里的那一疊代表著巨大財富的紙張,歪著頭問道︰「我們以後也買這麼香的油麼?」
揉了揉他頭上的破草帽,姬宣笑道︰「這個自然要買的!」
莎莎的笑意越發明顯,看的姬宣心情也變得極為高興起來!
今天贏了很多錢,當然值得高興!
走進賭場的時候不過下午時分,出來卻已經華燈初上!
淅瀝的小雨已經停了,街上積滿了雨水,有握著傘的臨淄百姓踩著專門應對雨天而生產的木屐,來來回回的在大街兩側的各色酒樓之間走進走出。
大街上飄蕩的不止是燈油的香氣,還有各種食物的美妙味道。
一場小雨並不能夠打消齊人對于夜晚的熱情,街道上挑著擔子的貨郎,街邊擺著小攤的各色小吃,各種叫賣聲此起彼伏,在寬闊的大街上傳的無比的悠長和久遠。
街道旁各種店鋪門前掛著許多燈籠,燈籠上提著類似「福柯酒家」的字眼,華燈在雨後的涼風中來回搖蕩,散發出的光芒影影綽綽,將平坦的青石路面照的亮如白晝,積水的街面在燈光的照耀下亮晶晶的,好似鋪了一層絕美的玉盤。
木屐「吧嗒吧嗒」的聲音在街道上響個不停,本就開闊大氣的齊人在夜晚或孤身只影,或成雙成對,或立于高樓仰天看星,或行走街畔,駐足賣餛飩,面皮兒的小攤。
齊人的穿著異常的寬松並且簡潔,一身緊袖短襯平履,顯得十分的涼快和愜意,所以站在街邊的姬宣看著他們清涼的著裝,心里也覺得很涼快。
只是涼快之余,他不覺得愜意。
他覺得有些冷!
恍惚之間便又想到了那個血色的夜,那個血色的人!以及那座泡在血水里的府邸!
忽然大街的深處傳來一道爽朗而又綿長的笑聲,姬宣便覺得自己身上更加的冷。
緊了緊身上比較單薄的衣衫,拉著莎莎的小手,在這個微涼的秋夜里向街邊的某處望去,那里人影綽綽,忽隱忽現,笑聲連綿不絕,偶有幾句文文仄仄的酸腐句子順著風飄過來,听起來很是做作。
那里酒樓上,應該又有自詡風流的文人才子在詩興大發!
姬宣對所謂的文人根本不在乎,所以他緊了緊衣裳之後便拉著莎莎的小手走上了大街,然後混在了人群里。
踏著還未干涸的積水,听著腳下布鞋與地面相互接觸所發出的「吧唧,吧唧」的聲音,以及那種別扭的粘糊糊的感覺,莎莎小聲問道︰「我們要去哪?找客棧住下麼?」
踩著曾今走過的路,踏著秋夜微涼的風,姬宣想著曾今的事情。忽听小侍女如此一問,線條僵硬,輪廓分明的臉上不免露出一絲笑意︰
「當然要找間客棧住下,畢竟贏了這麼多銀子我們不可能睡在大街上!」
頓了頓,然後他又繼續說道︰「而在此之前,我們便需要做些其他的事情。」
姬宣說的很平靜,但是與他朝夕相處的莎莎一愣神之下便听出了話里的隱藏意思,不禁有些詫異的問道︰「你要殺人?」
砸吧了一下嘴,然後補充道︰「在東都城殺人?」
莎莎的臉上有些擔憂,她不反對也不阻止姬宣去殺人,但是這里是東都城,是大齊國的王都。
即便小丫頭一直生活在南疆雨林的深處,也知道在一個國家的都城里殺了人之後會是多麼麻煩的事情。
姬宣停下了腳步,踩進了一個稍稍凹下去的水塘里,任憑有些渾濁的積水打濕了鞋底,然後順著鞋面上的布料縫隙滲透進來,最後弄濕了自己的腳。
停了好一會兒,感受著腳丫縫隙間那種粘糊糊的感覺沉默了片刻,似乎做了極大的思考和決斷,他才皺著眉,慢悠悠的說道︰「只是教訓,今天不殺人!」
莎莎松了一口氣,隨後又笑了起來!
只要不殺人便什麼都好!
主僕兩人再度無話。
姬宣思索著曾今的種種,莎莎在算計著懷里拿一大筆銀子能買多少冰糖葫蘆,故此當他們發現行走了許久之後,自己不由自主的停下腳步時,在面前已經沒有了路。
的確是沒有路,因為面前是一條悠長並且昏暗的小巷,一條沒有出路的死胡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