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滿腦子的疑惑中,馬車緩緩駛回皇宮。
皇宮的正門外,有大一片空地,就像一個巨型廣場,原是用于集結士兵以及演練三軍,和平年代,那里常被做祭祀或慶典之用,軒轅夢高調歸來,皇城內外早就傳開了,從早上開始,京城所有的主街道便被封鎖,百姓一律不許上街,所以一路行來,她一個鬼影都沒瞧見,心中突生一種空落落的感覺。
原以為自己定會這樣悄無聲息地回宮,沒想到馬車剛拐過一個街角,就傳來一陣喧嘩聲,熙熙攘攘,想忽略都忽略不掉。
她推開馬車上的小窗格,往外瞅了一眼,差些沒被眼前的陣勢嚇傻。
廣場上浩浩蕩蕩站滿了人,從她這邊望過去,人山人海,跟春運時排隊買火車票一樣,黑壓壓的人頭,一直綿延至皇宮那道由十六根蟠龍石柱支撐的巍峨大門。
揉揉額頭,一股子說不上的煩躁忽然漫上心頭。
其實,相對于這種隆重的迎接儀式,她寧願被人當空氣忽略掉。
人群的最高處,站著身著明黃龍袍的女皇。
金色的衣衫在正午耀眼的日光下,閃爍著比天上明日還要刺目的光輝。
天上一個日,地下一個日。
她是整個龍華大陸的主宰者,象征著天地,象征著權利,象征著臣服。
軒轅夢不敢怠慢,乖乖喲,女皇都親自來迎接了,她敢不給面子嗎!
下了馬車,帶著虔誠的姿態,昂首挺胸,朝高高在上的女皇陛下而去。
大大小小的官員,按照品級排成隊伍,秩序井然。人群的最外沿,威嚴肅穆的御林軍身著金色鐵甲,如標桿一般迎風而立,整個場面顯得冷肅而威嚴。
見此陣勢,軒轅夢頭皮一陣陣發麻。
至于弄著這麼嚇人嗎?她原本還想一路吃吃喝喝晃悠回皇宮呢,沒想到自己這麼招人待見啊,估計全京城的官員還有整個後宮的男妃都被女皇弄來當迎接嘉賓了。
有些緊張,從來沒有見識過這麼龐大嚴肅的場面,心里略微著慌,生怕做錯一個動作說錯一句話,就會被打入十八層地獄。
從人群中走過,每個人都是笑臉相迎,有真心的,有假意的,有敷衍的,有不屑的,當然,這些她都不會在意,不管這些官員怎麼看待自己,對她來說根本無關痛癢,最主要的是,女皇怎麼看待她。
呼呼……
趕緊深吸幾口氣,女皇就在前面,自下而上看去,只能看到一團金色的光影,帶著令人捉模不透的神秘與高貴。
「雲錦恭迎殿下回京,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眼看就要邁上最高的台階,一個月白的身影,忽然從人群中走出,手中捧著一個銀色托盤,托盤上放著一杯以金色酒杯盛放的酒釀。
雲錦?
伸出手,目光落在他漆黑的發旋處。
即便低人一等,那種與生俱來的高雅矜貴卻絲毫不減。雲錦啊雲錦,這個如雲般飄渺如玉溫潤的男子,為何偏偏是她心口上最尖利的一根倒刺?
不拔,疼。
拔了,只怕更疼。
雙手捧起酒杯,一飲而盡,清甜中略帶苦澀的酒液刮過喉嚨,立馬燃起一把燒人的火焰。
好烈的酒啊……
就似某些人一般,外表淡雅,內里絕烈,只有飲下它,方知真正性情。
步上最後的台階,終于可以與女皇平視。
不算精致卻大氣端方的面容,給人一種霸氣凌然的感覺,一雙眸子平靜如水,眸底卻隱有巨浪滔天,那樣慈和的面容,卻無端給人沉重的壓迫感。
「兒臣參見母皇陛下。」撩起衣擺,軒轅夢帶著由衷的臣服,跪倒在女皇面前。
女皇淡然微笑,抬起右臂,寬大的金色袖袍迎風招展︰「起來吧。」
起身,一陣冷風襲來,軒轅夢竟覺得後背陣陣發涼。
皇家游戲,果然不是人玩的。
「此次你整飭吏治有功,朕甚感欣慰。」女皇平淡地沒有起伏的聲音,卻讓軒轅夢一直緊繃的神經緩了下來。這句話既然是當著文武百官的面說的,那就代表,女皇是真的很滿意她這次的表現,至于有沒有不爽之處,那便是後話了。
軒轅夢不敢得意忘形,在誰面前都能翹尾巴,在女皇面前,那是一定要謙遜謙遜再謙遜,讓她有種你依附她敬重她的感覺,否則,她會覺得你自以為是,目無尊卑,日漸起了疑心,別說太女之位了,只怕連小命都難保。
「兒臣不敢居功,一切都是母皇治理有方。」也不知是不是跟貪官污吏相處過久,竟把這溜須拍馬的功夫學了個爐火純青。
上位者都喜歡听奉承,女皇也不例外,軒轅夢這麼一說,神態果然變得柔和起來︰「謙虛是好事,但也別太過于妄自菲薄了,這次的事情,你做的確實很好,吳太守不但主動認罪,還將所有與她同流合污的官吏一同供出,換做他人,未必能做的如此圓滿。」
那是,拿吳太守的一家老小還有她最愛的男人威脅她,她能不「主動」嘛。
當然,這個逼供的過程,她是萬萬不能告訴女皇的,只能說吳太守覺悟高,對女皇衷心,再順道給她求個情,革了官位貶為庶民就算了,女皇心情好,當即就允了她的請求。
查貪一事完美落幕,但有些一直困擾她的煩心事卻又浮上心頭。
譬如說,府里那一大堆的夫婿。
休是肯定要休的,怕只怕一下子休掉會引來他人的懷疑。
不過,就算懷疑又如何?聰明狡猾如雲錦,也絕不可能發現她已經不是原來的軒轅夢這個秘密。所以,她決定了,等一回府,她就開始著手辦理休夫事宜。
上了金殿,領了賞賜,女皇說晚上為她準備了個慶功宴,讓她暫且別回府,留在宮里陪她,雖急于想回去洗個溫泉浴,但女皇的命令她不敢不听,只好把其他事先放一邊,跟隨女皇一同來到她的寶華殿。
沒了外人,女皇言語間便顯得隨意多了,兩人之間的對話,也如同尋常人家的母女一般。
不過,這一切只是幻覺,女皇畢竟是女皇,她永遠也不敢像尋常人家的女兒一樣趴在母親身上撒嬌。
況且……
不是母女談心嗎?那站在一旁低眉斂目的雲錦是做什麼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