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之善,有時會害了一個人,有時又會拯救一個人。
念及女子曾幫過自己,瞞著殷俐珠保住女兒的性命,軒轅夢便決定放其一馬。
但提出要在武林大會公開月影山莊罪行的,並非軒轅夢,而是女子自己。
她六歲時,就被送往月影山莊拜師學藝,小小的她,對這個在江湖上留下無數英雄傳聞的山莊充滿了崇敬與向往。
月影山莊,是天下第一名門大派,山莊弟子正直果敢,一身俠骨,掌門人更是忠肝義膽,重情重義之人。
可當老莊主逝世後,山莊越來越偏離從前的俠義之道。
山莊的地位,依舊立于江湖不敗之位,可曾經那份令人向往的巍峨高華,卻在一點點崩塌。
這已經不是她心目中的那個山莊,若是心中的偉岸最終將走向衰敗和腐朽,那倒不如,由她來親自推倒,這樣,一片廢墟之下,或許還能殘留一些從前美好的回憶與烙印。
場上緊張森寒的氣氛因女子的出現,再次急轉直下。
殷俐珠冷冷盯著女子,眼角似淬了寒冰利刃︰「吃里扒外嗎?」
女子泰然道︰「莊主,你該收手了。」
殷俐珠眼瞳猛地一縮,顯然,女子輕飄飄的一句話,比傅梅瑛帶給她的影響要大許多。
這一臨陣倒戈,棄暗投明的戲碼,顯然引起了在場眾人的興趣,也不管繼續待下去是不是危險,全部圍在一起,七嘴八舌地議論起來,還有人叫嚷著,有什麼秘密趕緊抖出來讓大家听听,別磨磨蹭蹭吊人胃口。
軒轅夢靜靜站在傅梅瑛身邊,她今日的目的已然達到,這麼一鬧,殷俐珠這輩子也別想再覬覦盟主之位。以她的心性,必定會為自己攪她好事而恨毒了自己。俗話說,斬草不除根,後患永無窮,她今天不但要毀了殷俐珠的盟主夢,還要將她狙殺在這里。
女子的目光緩緩在台下掃視一圈,聲音洪亮,一字一句開口道︰「過往之事,我不想再提,只因冤情太多,難以一一細數。我只說這半年來,殷莊主為達到自己目的,而迫害的人命吧!」
听了這樣毫不掩飾的爆料,原本吵鬧的武場竟頃刻間安靜下來。
女子頓了頓,清朗開口道︰「五月十六日,山莊一十八名弟子,奉莊主之命,滅永南慕容一族滿門,不論男女老少,一縷殺無赦!」
「六月十一日,山莊三十四名弟子,包括莊主座下兩名大弟子,共同圍剿北峒派,殺掌門,燒峒山,大火綿延三日不絕,北峒派門下弟子,無一人生還!」
「六月二十八日,破衡城,殺巨富錢氏一族,奪得黃金五千三百二十萬兩,明珠百顆,寶石上千!」
「七月三日,五菱郡守因不滿朝廷酷吏,發動起義,莊主命座下四大高級弟子,帶領山莊百余人,前往五菱圍殺五菱郡守,當日,五菱郡血染成河,伏尸百萬!」
「……」
每一個字都鏗鏘有力,字字珠璣,那些曾默默發生在天南地北的血腥屠殺,從女子口中一件件道出,殺伐中帶著令人心驚的蕭索殘酷,聞者痛心。
每道出一件秘聞,殷俐珠的臉色就黑沉一分,待女子將最後一次殘酷屠殺道完,殷俐珠卻陡然大笑起來,笑聲直達雲霄,震得人耳膜嗡嗡作響,頭痛欲裂。
終于止了笑,她看向軒轅夢,目中閃動的,竟不知是憎恨,還是贊賞,「軒轅夢,你果然好算計,今日的這場討伐圍剿,就是專門為我準備的吧?哈哈哈……沒想到,我殷俐珠,最終還是栽在了你的手上!」
看樣子,殷俐珠已經不打算再做困獸之斗,這一點,倒讓軒轅夢覺得奇怪︰「你還有什麼遺言要交代嗎?」
「遺言?」殷俐珠再次笑出聲來,目光雪亮,神態鐫狂︰「如今這個世道,一切都要考武力來說話,誰最強,誰就是主宰天下的王者!你以為設計這樣一場聲討戲碼,我就只能如喪家之犬一樣狼狽逃離嗎?軒轅夢,我不是你!我不會逃!既然已經說開了,那本莊主也無需再假仁假義,扮什麼正直高尚!」她轉向被一連幾個突發狀況弄暈的盟會長老,寒聲道︰「敢問幾位,這盟主之位究竟要由誰來繼任?」
「這……」長老們面面相覷,論武功,殷俐珠自然是在場諸人中的佼佼者,但這人品嘛……就不好說了,看樣子,她自己也承認,那些心狠手辣之事都是她做的,這樣的人,怎麼配做盟主?
殷俐珠看出了幾人的猶豫,當下拂袖道︰「既然諸位不肯將盟主之位交予我,那我就只好用武力來搶了!」
幾位長老悚然一驚,下意識向後退去,擺出應戰的姿勢。
殷俐珠身上殺意滾滾,那股寒霜般陰殘的煞氣,竟比之前還要濃還要重。
與自己交握的手突然動了動,軒轅夢朝一旁看去,雲錦面容嚴謹,漆黑的目中光芒閃動︰「放心,比武場周圍我皆安排了人手,殷俐珠想要大開殺戒,只怕不太可能。」
她愣了愣,隨即用力捏了捏他的手,這個男子,一向心思縝密,不論是她想到的還是沒想到的,他通通都能安排妥當,一絲不苟。
「殷俐珠,你練得可是缺陷頻頻漏洞百出的殘功,妄加使用高層心法,只會加速走火入魔的速度,你難道不怕經脈逆轉,武功盡廢嗎?」軒轅夢沖著前方將內息發揮到極致的殷俐珠朗聲喊道,希望對方心有顧忌,可以夠避免一場血戰,她不想再看到無謂的犧牲出現。
可殷俐珠根本就沒有在听她說什麼,听邵煜霆說,她修煉的禁功共有十層心法,每提升一層,功力也相應提升一倍,若是練到第十層,那麼功力也將會在自身原本的基礎增強十倍!
十倍!這是怎樣的概念?若殷俐珠真的將功力提升到第十層,那她將會強大到何種地步,簡直難以想象。
但既然是禁功,心法口訣尚未完善,錯誤百出,強行修煉到第十層,對修習者本人來說,也會造成可怕的殘害。
場內風卷雲涌,呼嘯的風聲如同迎面擊來的海嘯,張開血盆大口,將所有脆弱之人卷入漩渦,毫不留情地吞噬掉。
軒轅夢看到,在激發體內強大氣息的同時,殷俐珠那一頭漆黑的發絲,在功力達到極致時,褪去了原本的顏色,變得灰敗干枯,毫無光澤。
這什麼禁功,壓根就是以吸收人的生命之力作為養分,殷俐珠她真是瘋了,現在的她,思維混亂,不知會做出怎樣的事來。
轉過頭,在一片迷蒙的狂風沙礫中,找到另一抹紅色的身影,單手抄起身邊之人,朝那紅影掠去,手朝前一探,抓住贗月的手,順勢將雲錦交到他手中︰「幫我照顧雲錦。」
「喂喂……女人,我又不是老媽子……」贗月徒勞地伸著手,一句話說完,軒轅夢早在十丈之外了。
殷俐珠身上的這股殺意實在太強了,還沒有出手,就令在場眾人心生膽怯。
有些膽子小的,早就遠遠跑開,再有趣的熱鬧,也不及自己的小命重要,听听剛才那個月影山莊大弟子說的秘聞吧,沒看出來,殷俐珠竟是這樣一個喪心病狂的狠毒之人,惹怒了她,沒準來個血洗太一山,誰都活不了。
大多人心里已經認同殷俐珠這個盟主了,她說得對,只有強者,才有資格俯瞰眾生,他們這些小螻蟻,只有依附強者這一條路走,天下誰來做主宰,對他們來說沒有任何區別,處在金字塔最下端的人,和金字塔頂尖的人,說白了,根本就不是同一個世界的,誰愛當盟主誰當去,只要別威脅到自己的小命就可以了。
在場的人走了七八成,剩下的,要麼是自詡武功高強的,要麼是喜歡看熱鬧的嗎,要麼是被嚇得腿軟的,軒轅夢見圍觀者少了許多,略微寬了寬心。呆會打起來,不知會鬧成什麼樣。
贗月已經帶著雲錦遠離戰斗範圍,這廝嘴巴雖然毒,辦事卻很牢靠,她相信他,所以可以將全副身心都放在眼前的戰況上。
殷俐珠身上那股氣勢,幾乎已經到了令人膽寒的地步,這時,一直端坐輪椅中的傅梅瑛,那張在大火肆虐中留下傷痕的臉竟露出震驚的表情︰「伏魔功!」
伏魔功?什麼玩意?
雖然形勢緊急,但還是止不住軒轅夢內心當中的好奇︰「前輩,什麼是伏魔功?」
傅梅瑛目光緊盯殷俐珠,刻意壓低的嗓音,使得出口的聲音更顯暗啞︰「是祖師爺獨創的一套武功心法,意在提升自身極限,獲得超越原本功力數倍的能力。」
她訝然道︰「這豈不是跟拔苗助長,飲鴆止渴一個道理嗎?」雖然提升了武功,卻是以消耗體能為代價,就算練就一身獨步天下的武功,只怕也活不了幾年吧。
殷俐珠為了一統江湖,這種邪功也練?
思緒剛落,一道強光便貼著地面突襲而來,速度之快,幾乎令人難以辨識。
堪堪躲過一擊,軒轅夢這才想起,傅梅瑛腿腳不便,這一招她怕是躲不過去,心里愧疚,竟然只顧著自己保命了,朝兩人之前所在地望去,見地上被強大的氣刃擊出了一個巨大的深坑,探頭朝坑里望了眼,不見傅梅瑛。
幸好幸好,人家雖腿腳不便,但那也是二十多年前曾叱 江湖的人,不會那麼容易就被殷俐珠干掉的。
「霆兒……」嘶啞的嗓音,喚出一聲慈愛的味道,軒轅夢轉頭看去,只見傅梅瑛身旁,立著一道青色聲音,青衫隨風擺動,獵獵如幟。
面對母親的深情呼喚,這家伙仍是一臉冰霜,仿佛誰欠了他八百吊錢似的。
隨著她看來的視線,邵煜霆抬眸,與她的目光相觸在一起,她驚訝地從他眼中看到了一絲擔憂與牽掛。
是錯覺吧,她想揉揉眼楮,再重新睜眼看一回,可攜著強大氣勢攻來的殷俐珠,卻不給她這樣的機會。
此刻的殷俐珠,就像是一個處于噴發中的火山,那種排山倒海的強大氣勢,根本無法靠人力來停止。
根本沒有攻擊的機會,她除了閃躲招架外,只能尋機使點小動作。
一個人的功力大幅提升,首先顯現在掌法上,連續數次交手,軒轅夢雖然每一下都成功躲開,卻躲得並不瀟灑,而一旦被對方的掌風擊中,少說也得筋骨俱碎,嚴重些,甚至性命難保。
成功逼瘋殷俐珠,她不知是該慶幸,還是後悔。
很顯然,瘋了的殷俐珠更難對付,若不是有血瞳為她引導寒氣,與體內狂躁之氣中和,間接提升了功力,她怕是早已死在殷俐珠瘋狂的進攻下。
掌影虛幻縹緲,簡直就像暴風雨一樣令人難以招架,被這可怕的攻擊壓得連氣都喘不過來,在手無寸鐵的情況下,她根本就不是殷俐珠的對手。葉傲五招內敗于殷俐珠的手下,她現在已經接了八招,以她估算,怕是在第十招時,自己就要落敗。
難道真的沒有辦法牽制殷俐珠嗎?她練得可是邪功,是殘缺不全的心法,怎麼會有這種逆天的威力!
第十招!
光影突變,那強大的氣勢蜂擁而至,她只覺得胸口悶痛,面對比自己強大數倍的內勁,連勉強抵擋都做不到。
眼看躲不開,她只能運起體內的渾厚內力,盡可能地護住心脈,不至于在被擊中時經脈俱斷。
壓力迎面而來,她已做好被重創的準備,這時,數道強盛的勁氣,自四面八方而來,與她的內勁混合在一起,幾股力道融合,與對面直擊而來的勁氣沖撞在一起,硬生生將那駭人的巨大威力反推回去。
軒轅夢落回地面,帶著微微的詫異朝身旁看去。
嘿,真是太有意思了,那個用龍頭拐杖攻擊過她的長老,竟然帶領其他八人一同出力幫她化解了剛才的危機。
那長老察覺到她投來的玩味目光,拐杖在地上重重一磕,哼道︰「老婆子幫的,是這天下的正義之道,而不是你這個來大會上肆意搗亂的臭丫頭!」
軒轅夢嘻嘻一笑,沖那長老抱了抱拳,語氣雖輕慢,卻不乏鄭重,「多謝前輩出手相助。」
那長老還是繃著一張臭臉,眼神卻柔和多了,揚起皺紋遍布的臉孔,對她的道謝十分受用︰「哼,丫頭還算懂事。」
能不懂事麼,現下這種狀況,僅憑自己一個人如何制服得了殷俐珠,團結才是力量,歌里唱得不會有錯。
輪椅的咯吱聲響起,她驚訝地看著傅梅瑛推著輪椅,緩緩駛到她的身邊,另一道青影緊跟而上,也立在她的身旁。
「傅前輩,其實你沒有必要……」話是對著傅梅瑛說的,目光卻落向她身旁的邵煜霆。
她的話沒說完,便被傅梅瑛打斷︰「我已苟延殘喘這麼多年,還能有多少時日可以活?不妨也來見識見識伏魔功的威力。」
呃……這學武之人,對武功的熱愛和好奇還真是夠狂熱的,若換做她,自然是能跑多遠跑多遠,但問題是,就算她現在跑了,殷俐珠也會追來,她是被迫見識這變態的武功。
一聲長嘯,殷俐珠顯然是怒到了極點,也絕望到了極點。
大多數人,行至絕望處時,心底所有的堅持會隨著絕望的滋生而徹底淪喪,但有的人,越是絕望,就越是瘋狂,越是瘋狂,就越是堅持,瘋狂與堅持糅合,演變為一種可怕的摧毀之力,似山洪,如暴風,將最後殘留的微薄人性掩埋,直至成為絕對恐怖的存在——將所有生靈,一並毀滅。
殷俐珠眼神震動,神若癲狂。在她的心中,這世上絕無比奪取盟主之位,以及一統江湖更重要的事。
軒轅夢奪走的,不是她的夢想,而是她的生命。
然而,這世上,哪會真的有比生命更為重要的事?兩年前,她失去了一切可以失去的東西,親情,地位,愛情,甚至連心中最後的向往也被一並打碎,她就像是被人拆散的布女圭女圭,沒有人來替她重接破碎的軀體,但即便如此,她還是站起來了,用自己意志,重新回到這個殘酷的世界。
那時候,當殷俐珠伙同軒轅慈一起殘忍踐踏她的尊嚴,用最殘酷狠辣的手段將她推向地獄的時候,可有想過,她殷俐珠自己,也會有這樣一天?
夢想被剝奪,生命的意義被抽離,世界崩塌,一無所有。
很疼吧?比用劍鋒挑斷手腳筋,割裂細女敕的肌膚還要疼,那是她曾經歷過的悲痛,眼前到處都是黑暗,連微弱的星火之光都尋不到……同樣的境遇,她原封不動還給她。
她承認,自己是個睚眥必報的小人,心胸不夠寬廣,什麼得饒人處且饒人的寬宏,在她這里行不通。
她可以不恨,卻做不到一笑泯恩仇。
享受你的絕望,你的悲壯,和你的郁郁不得志吧……
如滅世一般的氣流光波,朝著她所在的方向而來。
簡直就個要毀滅一切的大災難,劍光在地面奔襲,攏著死亡的陰影。
幾大長老和四名武學宗師分別從四個方向擊向殷俐珠,但因為對方氣勁太過強大,這幾人根本無法靠近她,但好在牽制了殷俐珠的行動,使她不能在短暫的時間內分神對付軒轅夢。
正欲沖上前,一襲紫影疾奔而來,那淡雅的顏色落在她眼內,是那麼的可愛,她正想張開雙臂迎接,一道紅藍色的流光卻迎面打來,被她抱在懷里的,不是男子溫軟有力的身軀,而是一把冷冰冰的長劍。
望著懷里的劍,她有些哭笑不得。笑的是,蕭大公子做出一副投懷送抱的模樣,結果入她懷的,卻是這把血藍色長劍,哭的是,這樣的時刻,她竟然還有心情打情罵俏,蕭公子罵得沒錯——色胚!簡直沒救了!
握住長劍,剛挽出一朵劍花,那邊的戰況就已接近尾聲。
五大長老,包括剛趕來的另一位長老和那四大宗師,都在殷俐珠的一招魔焰橫斬下,重傷倒地。
今日的這場大戰,絕對可以被記入江湖史詩,以供後世瞻仰。
只是不知,今日這場惡斗的最終贏家會是誰。面對一個瘋子,軒轅夢根本無法做出準確的判斷,或許,結果只有上天才知。
兩邊手腕突然被一雙冰涼和一雙火熱的手分別握住。
火熱這邊,傅梅瑛肅容道︰「我和霆兒左右包抄,將她困在原地,你找準時機,給其致命一擊!」
冰冷這邊,邵煜霆同樣肅容︰「我來對付她,你將她牽制住便可。」
尼瑪!一個讓她做主力攻擊,一個讓她從旁協助,她到底要听誰的!
兩手用力一抽,抄起劍便沖了上去,留下一個沒好氣的聲音︰「都在原地待著,我自個兒找她拼命去!」
傅梅瑛和邵煜霆忽視一眼,沒一個听她的。傅梅瑛緊握輪椅扶手,笨拙的輪椅竟如彈射的箭矢竄了出去,邵煜霆拔出腰間軟劍,緊跟而上,速度竟不比傅梅瑛慢。
強大的壓力,就像浸入胸肺的水,那股幾乎要將胸膛撐破的可怕力量,讓她連運氣都運得不順暢。
一股力量,如清泉一般,自後心注入,瞬間心神明淨。
她以為是傅梅瑛,結果回頭一看,雙掌抵在自己後背,為她提供援助的,竟然是邵煜霆!
震撼只維持了片刻,現在不是考慮邵煜霆為什麼要幫她的時刻,而是要考慮該如何擊敗殷俐珠才對。
因將功力發揮到極致,殷俐珠不但發色變灰,連臉上也布滿了可怕的青紫色經絡,一劍砍在她的手臂上,「鏗」的一響,手掌震得發麻。難道是砍在了金屬上不成?收回手,軒轅夢驚愕的發現,劍鋒所砍的地方,確實是殷俐珠的手臂,只不過她的手臂變得比岩石還硬,透著如發色一般的灰,簡直不似人類的手臂。
邵煜霆臉上露出與她相同的震愕︰「不好,她已經將全部功力釋放,力量呈二十倍上升!」
二十倍?只十倍就能將整個岳陽樓摧毀,二十倍……怕是連這座太一山都能夷平吧。
與傅梅瑛同時交換了一個深色,準備後撤,可殷俐珠卻以驚人的速度追上,她清楚地看到她泛著血色的眼瞳,與她嘴角殘暴陰冷的微笑。
「軒轅夢,跟我一起下地獄吧!」她眼神陰厲如幽鬼,如果是以前,軒轅夢或許還會一笑置之,但現在……
舉手之間,就重創了六位長老以及四名武功不俗的大宗師,她的實力已經遠遠超過眾人的想象,讓人從心底里生出恐懼的戰栗。
巨大的黑色漩渦,在殷俐珠掌心釋放,刀鋒般的零割之痛從渾身的肌膚傳來。
疼痛傳向大腦的那一瞬間,身子被一股力道扯著向後,眼前一閃,她看到的不再是殷俐珠猙獰的面孔,而是一片寬闊的青色脊背。
這家伙想做什麼?難道認為自己在殷俐珠心目中,比武林盟主的地位還重要嗎?
她正想勸告他不要犯傻,一片幾乎遮蔽了陽光黑暗兜頭罩來。
死亡近在眼前,幾乎不需要看,只憑感覺,也知道這一招有多麼厲害,無數股氣刃融合在一起,如同暴雨一般,就像大自然的力量一般,人類難以抵抗。
她終于明白了他的意圖——他是想用自己的身體,來承接這足以毀天滅地的一招吧!
開什麼玩笑,若是被那氣刃擊中,只怕頃刻間就會血肉橫飛,殷俐珠是不會為他而留半點情面!
傅梅瑛也察覺到這點,眼神驟然一變,惶恐與驚懼也滿了那雙飽經風霜的眼,這或許是她這輩子,第二次的絕望之刻。
在沒有激發出身體全部力量時,殷俐珠就難以操控自己的功力,如今她理智盡失,更是不會收手。
軒轅夢咬咬牙,在這千鈞一發之際,腦袋一熱,竟伸手握住邵煜霆的手臂,用力拖至身後,兩人位置易地而處,她在前,他在後。
這是瘋了!她竟然會救他,會不忍看到他血肉橫飛的一幕,竟願意用自己的安危換他一命!
有些事情,因為發生的太快,來不及思考,大腦還處于混沌狀態,身體便先于思維做出反應。雖然一切都是情之所至,但當看著那旋轉著的黑色氣流朝自己襲來時,心底驀地涌上濃濃的後悔。
如果上天再給她一次機會,她一定不會擋在邵煜霆身前,而是……拉著他一起逃命!
因為氣刃太過強大,匯聚在一起,看上去才會像是一團黑色旋渦,殷俐珠自己根本無法控制那強大的力量,即便她不想傷害邵煜霆,帶著必殺的氣流,也以流星般的速度席卷上二人的身體。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消減氣刃的強度,使自己遭受的攻擊不足以致命。
後悔歸後悔,事情已經發生,她要考慮的,則是如何將傷害降到最低。
手中的劍舉起,叮叮的清脆擊打聲,是氣刃打在劍刃上的聲音,她覺得自己快被那強大的氣息壓得跌入塵土,不管怎麼掙扎,都無法逃開對方傾盡全力的攻擊,逼殺殷俐珠,真的只是她的妄想嗎?
在她準備也靠自身意識激發出全部實力時,感覺有人重重攬上自己的腰,天地轉換,時空凝滯,那抹淡淡的青色,再次出現在眼前,男前女後,兩人位置再次顛倒。
怎麼……又是這樣的位置!
她想出聲大罵,可顯然,她根本沒有怒罵的機會,無數的「噗噗」聲在耳邊炸開,就像割開皮肉的悶鈍,刺痛人的耳膜,鼓噪人的心髒。
那幾乎遮蔽天地的黑色終于過去,兩人齊齊落地,她怔了怔,隨即緊緊攀住他的肩,聲音帶了絲連自己都無從察覺的顫抖︰「怎麼樣,怎麼樣?那氣刃打到你了嗎?」
明明是深情不悔的付出,可他卻神色淡淡,清冷的眼瞳,似冰封了所有可稱之為人的感情,面無表情地撥開她的手,「我沒事。」
沒事?她剛才明明听到……
「說了沒事就沒事。」他近乎于粗魯地推開她,一瞬間,所有的熱忱與感激悉數消失殆盡。
她松開手,主動與他拉開距離,眉間焦急褪去,唯剩一片漠然,「好,算我多管閑事,你這樣的人,就不該對你有半點好臉色。」他明明就是這樣冷情冷性的人,她不是第一天認識他,可為什麼,此刻面對他的冷漠與粗魯,卻會如此憤怒。
別開眼,眼角余光瞥到一抹刺眼的閃亮,神色一喜,連忙沖遠處的雲錦做了個手勢。
那是她親自設計出的弓弩,帶有瞄準功能,雖然不比現代的狙擊槍,但放在古代,已經算是很高科技的東西了。
果然如雲錦所說,在比武場周圍,埋伏有無數的弓弩手。一聲令下,箭雨如蝗。
專門用來遠距離射殺的長弩,與弓箭相比,最大的好處就是威力巨大。但即便如此,鋒利的弩箭射在殷俐珠身上,依舊難以穿透肌膚。
這樣也不行嗎?軒轅夢正在發愁,卻見一襲白影走入埋伏的弩手當中。
此次的埋伏計劃,全部都是雲錦來布置安排的,從弓弩手的遍布範圍可知,他十分擅長排兵布陣,只是他也萬萬沒想到,殷俐珠竟練就了一身銅皮鐵骨。
被殷俐珠重創的幾名長老,有兩人顫顫巍巍從地上爬起,這兩人算是傷勢最輕的,但從她們滿身的鮮血來看,也知這「輕傷」必然不輕。
為了江湖的安寧,無論如何,都要將殷俐珠剿殺在此!
這兩人,已抱了必死的決心。
軒轅夢雖有邵煜霆為她擋下一擊,但內息依舊紊亂,這時候與殷俐珠拼命,那就是自找滅亡。
但眼下,似乎也沒有比拼命更好的選擇了。
兩位長老蹂身而上,但她們已是重傷之軀,殷俐珠舉手間就將兩人解決,狠厲的目光轉而投向軒轅夢。
好吧,她的目標依然是自己,陰魂不散啊。
略略調整了一下內息,正準備提劍而上,卻听簌簌幾聲輕響,似箭矢劃破空氣的摩擦聲。
抬頭望去……果然!果然是弩箭!
只是此時射來的弩箭,被拔去了鋒利的箭頭,取而代之的,是一團浸潤了某種詭異液體的破布。
以破布代替箭頭,這是……雲錦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