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來沒想過會有希望,乍然听到,她竟欣喜不起來。
「蘇蘇,我說過,我已經不在乎了,你不需要勉強……」
「我沒有勉強。」打斷她的話,在醫術上有著超乎常人執拗的白蘇目光熠熠︰「就算醫不好他,我們也算是盡力了不是?還沒嘗試就說放棄,這不是你的性格!」
她怔住,一向自認樂觀堅強的自己,竟然沒有白蘇想的通透明白,沒有試過的事情,怎麼能夠輕易否決?
白蘇千辛萬苦為自己尋到希望,她怎麼可以隨意放棄呢!
垂在身側的手被輕輕握住,雲錦淡淡的聲音響起︰「給他一個希望,也給自己一個希望。」
希望?
真的還有希望嗎?
站起來,走下去,為的不就是一個希望嗎?
她朝雲錦綻出一個清淺的微笑,繼而轉向白蘇︰「蘇蘇,謝謝你。」
白蘇呆住,隨即臉一紅,略有些不好意思道︰「你我之間無需言謝。」
她笑笑,也不多說,目光在室內一張張憔悴焦急的臉臉上掠過,「對不起,讓你們擔心了。」
眾人臉上再次露出詫異的表情,贗月原本環抱雙臂靠在床架邊,听了這話,不可思議地朝她額上探去︰「真是奇怪了,你這女人也會道歉?不會是燒壞了腦子吧。」
軒轅夢一把打開他的手,正要笑罵兩句,卻在看到他眼下的烏青時,臨時改了話語︰「贗月,讓你操心了,我答應你,以後絕不會魯莽行事。」
某人調侃的笑意剛浮上眼眸,卻被她誠懇的道歉驚得面色一窒,要笑不笑的樣子,使張妖魅的臉龐顯得十分滑稽。
她伸手在他臉上拍了拍︰「我真的沒事了,你回去休息吧,你看你,都有黑眼圈和眼袋了,對于你這樣一個愛美的男子來說,這是一件非常不能容忍的事情。」
听了她後半句話,他終于忍不住笑出了聲︰「軒轅夢,之前我還以為你在故作堅強,听了你這番混賬話,我也算是徹底放心了。」他兩手一攤,轉身朝帳外走去︰「回去睡覺了,你說得對,像我這樣愛惜美貌的男人,是不能忍受任何影響我美貌的瑕疵的。」
贗月走出大帳後,軒轅夢再次轉向白蘇︰「蘇蘇,在你帶他回鬼谷之前,我想再見他一面。」
「好啊,他已經醒了,就是精神不太好。」
她搖頭,目光沉黯︰「是我要見他一面,而非彼此相見。」
白蘇不解,「為什麼?」
「他一定不想讓我看到他現在這個樣子,蘇蘇,不忍讓他難過。」他就像折翼的孤鶴,在一場驚鴻後,驟然跌落泥沼。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驕傲,邵煜霆凡事都喜歡藏在心里,哪怕痛也不會說出來,越是隱忍的人,內心當中就越是驕傲,他雖然不說,但他一定不想讓自己喜愛的人,看到他如今的狼狽殘缺,就像自己,當初臉容被毀,嘴里說著不在意,但實際上卻在意的不得了。
他已經失去了一切,她不能再將他最後的尊嚴奪走,就算白蘇不能醫好他,給他一個自我療傷的緩和時間,再次見面,他的心境應當也會平和許多。
與白蘇來到邵煜霆所在的大帳,還未走近,便能感覺到那股自青衣男子身上散發出的深深落寞與孤寂。
她的腳步很輕,已經武功盡失的邵煜霆根本不會察覺到,但她還是覺得緊張,有種渾身的血液都朝腦頂涌去的感覺。
想曾經看過的一幅畫——畫中之人,是一名英氣飛揚的年輕男子。桃花樹下,紅櫻飛舞。男子玄衣如火,漆發如墨,手握青鋒劍,劍指蒼穹,意氣風發。
那是邵煜霆,看年紀,應當是他十七八歲時的樣子。
他的一生,應當是俯仰乾坤,傲視天下的。
可是,如今的他……
白蘇擔憂地看著她,果然不該帶她來,誰也不能保證在見到邵煜霆後,她不會再次心智大亂。
深吸口氣,在她自己都以為自己會忍不住滿心悲愴時,她卻表現出了讓超乎常態的冷靜。
她走到大帳一旁,指指帳簾,示意白蘇進去。
白蘇猶豫了一下,見她神色沉靜,這才掀開帳簾,大步跨入。
已經臨近深秋,早晚天氣寒涼,邵煜霆受了重傷,故而帳子里燃著暖融的炭火。
白蘇剛踏進大帳,一股熱浪便迎面撲來。
他擦擦額頭細密的汗水,走向靜坐在椅子上的邵煜霆。
帳內溫度如此之高,男子的臉色依舊蒼白若雪,脆弱得像是一踫就碎的琉璃,只有那面容,依舊剛毅冷傲,沒有因這突如其來的災難而有半分自哀。
白蘇在他面前坐下,先探出手為他診了診脈,發現他脈象平穩鏗然有力,放心的同時,心里亦升起一股驚嘆和敬佩。
那樣重的傷,短短幾日就能痊愈,靠得不僅是自己的醫術,還有他堅韌的意志力。
若是換做自己,怕是早就活不下去了。
白蘇望著邵煜霆清淡的眼眸,斟酌了一下,道︰「煜霆,我準備帶你回鬼谷,那里有鬼谷門下歷代傳人留下的醫學典籍,加之谷中四季長春,藥泉無數,最適合你養傷。」
巋然不動的眼眸閃了閃,他嘴唇翕合了兩下,發出微弱而嘶啞的聲音︰「好。」
白蘇沒想到他這麼容易就答應了,還以為他必然不肯跟自己回鬼谷,想了想,試探著問︰「你要見夢嗎?」
黯然的眸子,在听到軒轅夢的名字時,霎時涌起一抹亮麗光彩,卻很快,湮沒在一片濃厚的霧靄中。
他緩緩地,搖了搖頭。
雖然軒轅夢早就說過,他不想讓她看到他如今的模樣,但親自得到證實,白蘇依舊感到震愕。
如果自己殘廢了,他必然不肯離開夢,就是死,也要死在她身邊。
默了一陣,他再次小心翼翼詢問道︰「那……小湉兒呢?你想見她嗎?」
「小湉兒……」剛毅的臉容,終于露出了一絲憂傷和脆弱,邵煜霆垂下眼簾,許久後,再次搖了搖頭。
白蘇長嘆一聲,他怕是窮其一生,也不會了解邵煜霆這塊冰疙瘩的心思。
軒轅夢在帳外,隔著帳簾上一條細細的縫,將帳內情景盡收眼底。因邵煜霆背對著她,所以她看不到他臉上的表情,只能看到那消瘦卻依舊剛毅蒼勁的背影。
她曾在心底許諾,若能留下一條命來,她就與他白首偕老,一生相伴。
無論滄海桑田,這個誓言,永世不變。
……
白蘇為了盡快找到醫治邵煜霆的辦法,決定第二日就啟程。
軒轅夢心里不放心,從下午囑咐到晚上,半夜里睡下了,還是覺得擔心,于是將已經睡下的他拎起來,再細細囑咐一遍,折騰得白蘇哭笑不得,知道她是關心自己,不忍拂她好意,于是老老實實把她的囑咐听了一遍又一遍。
直到第二日啟程,他才終于忍不住,安慰她道︰「夢,我已經不是以前的我了,現在有人想要傷害我怕是也沒那麼容易,我答應你,為了自己的安全,也為了邵煜霆的安全,我必定不會心軟,你看如何?」
她這才意識到自己有了羅嗦了,但情之所至,有些事情,不是你認為沒必要就能忍住不去做。
經歷過邵煜霆一事,她真的怕了,怕再有人為自己犧牲,怕再次經歷同樣的悲愴,怕這世上,還有自己無法做到的事情,怕就算窮盡力氣,也保護不了自己發誓要保護的人。
「蘇蘇,一路保重。」千言萬語,只能凝聚為這簡單的幾個字,雖然簡單,但她的牽掛她的憂心,他都明白。
「夢,放心吧,我會平安無事的,邵煜霆他……也會平安無事的。」
她點點頭,將為兩人的準備的干糧和清水放上馬車後便在轉身回城。
送兩人離開的人很多,唯獨沒有她。
但目送兩人所乘馬車消失在地平線上的,卻只有她。
獨自站在高高的城牆上,望著遠去的馬車。
那里,有她最牽掛最愛護的兩個人,他們帶走的,是她深深的思念。
不知在城牆上站了多久,直到雙腿酸麻時,肩上忽然一沉,一件風氅被披上肩頭。
她回身,望向不知何時登上城樓的雲錦︰「他們走了……」
「是啊,他們走了。」他看向遠處一片迷離的風沙,輕嘆一聲,隨後卻用堅定的話語道︰「但他們還會回來的。」
還會……回來。
是,他們還會回來。因為他們已是自己生命的一部分,永遠不會離開。
「雲錦,你說蘇蘇到底能不能治好煜霆的傷?」
雲錦不答,只淡淡反問︰「如果治不好,你會如何?」
她想也不想︰「當然是照顧他一輩子!」
雲錦微微一笑︰「既如此,你又何必問我呢?」
她怔了怔,半晌後,恍然明白雲錦的意思。
「是,你說得對,這種問題根本無需多問,不管他的傷能不能治好,我都不會拋棄他,我會把他當做正常人一樣看待,他依舊是小湉兒的父親,也是我軒轅夢的夫!」
雲錦收回視線,露出贊賞的笑意︰「夢,現在的你,真的和以前不一樣了。」比以前更堅強,更理智,更博大。
她模模鼻尖,被雲錦稱贊,還真是有些不好意思呢。
「你也一樣,大家也都一樣。」經歷過這麼多事,成長起來的,並非只有她一個人,蘇蘇,倚樓,南宮,還有雲錦。
在這樣一個風雨飄搖的殘酷亂世,容不得任何軟弱,要想活下去,就必須如懸崖邊的野花般柔韌頑強,風吹不倒。他們經歷了太多太多,多得連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每一次的創傷,都會讓靈魂結出難以磨滅的傷疤,但這些傷疤,卻是支撐他們不斷走下去的動力。
人要向前走向前看,沒有任何理由,只因摔了一跤就滯留原地!
「雲錦,你覺得欽州如何?」
「雖比不得五菱,卻也是兵家必爭之地。」
「那我們把欽州也奪過來,如何?」
「正合我意。」
「走吧,去看看我的作戰計劃,這一次,必將軒轅慈打個落花流水!」
「謹遵大王之命。」
兩人相視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中。
將多日來自己的部署方案以及攻城計劃拿給雲錦參詳,望著地圖上那密密麻麻的批注和精準的攻城線路,雲錦大感詫異。
「欽州不比五菱,那里地勢較高,人煙稀少,城內缺乏掩蔽,怕是不好攻破。」雖有詳盡的攻城計劃,雲錦卻依舊心存擔憂。
這一點她早就想到過,但再難,她也要拿下欽州。
「一場血戰怕是免不了,但我有信心,以最少的傷亡,成功奪取欽州。」
雲錦望著地圖上以炭筆描繪的進攻線路,不禁皺起眉頭︰「你要從欽州後方攻入?」
「是,只有那里的守備最薄弱。」
「可那里地勢險要,皆是群山峻嶺,難以攀爬。」
軒轅夢點點頭,她既然要奪取欽州,自然要做萬全的準備︰「我已經命鐵匠打造了數百份登山工具,今夜便開始操練士兵使用。」
「登山工具?」饒是雲錦見多識廣,也沒听過這種東西。
見他一臉迷惑,軒轅夢一拍腦門,「哎呀」一聲,連忙起身,繞到大帳的柱子後,取出了一堆東西。
這東西,放在現代,大多數人都認得,可放在古代,卻成了稀奇玩意。
正規的登山裝備,包括登山繩、氧氣裝備、側量儀器、高度計、干濕度計、鋼錐、登山鐵鎖、升降器、掛梯、滑車、雪鏟等,但鑒于條件有限,氧氣裝備以及高度計干濕度計一類的精密儀器,只能省略,好在她挑選的前鋒士兵都有武功底子,像爬到半途力氣不支或者氧氣不足的狀況應該不會出現,所以,她只需要準備繩索、鋼錐,鐵鏈,掛梯一類的東西便可。
雲錦望著面前一堆見都沒見過的古怪裝備,那一貫雲淡風輕的臉上,竟出現了如孩童般的好奇與驚訝,「這些都是什麼?」
「登山用的。」軒轅夢將一堆登山裝備一一分類擺好,挨個將用途解釋給雲錦听。
「這是登山繩,分主繩和輔助繩,都是攀登所用。」
「這是鋼錐,將不同長度和類型的鋼錐打入岩石縫里,作為行進和保護用的支點。」
「這是掛梯,用于攀登缺乏自然支點、地形陡峭的岩壁或冰牆。」
「這是鐵錘,用于打入和起出鋼錐。」
……
將所有用品的用途一一介紹過後,雲錦目瞪口呆。
「你該不會想用這些東西,從懸崖峭壁邊爬上欽州吧?」
軒轅夢打了個響指︰「猜對了!」
雲錦看著面前精細的裝備,听起來似乎可行,卻猶疑道︰「要從陡峭的崖壁上一直攀到崖頂,不是那麼容易就可以做到的。」
「嗯,我明白,所以我挑出了五百精兵,用一個月的時間加以訓練。」
雲錦听著她的口氣,似乎早就做好了所有準備,她如今心思的縝密程度,早已不需要他來擔心,「好,一切按你說的來,我會幫你留意最近京中動向。」
軒轅慈身邊也不乏有謀士替她分析軍政大事,稍微一想,便不難得之她接下來將奪取欽州的計劃。
這是一場硬仗,因為彼此都深知對方的打算,她要奪欽州,軒轅慈要守欽州,她不知軒轅慈何時會放松對欽州的守備,軒轅慈也不知她何時會出兵攻打欽州,她們之間要比的,無非是誰比誰更有耐心,誰比誰更沉得住氣罷了。
此後大半個月,軒轅夢一直在訓練手下五百精兵包括登山與突襲在內的各種技能,同時,差遣易冷煙和竇鐘,幫她打探江湖上的消息,還委托三娘,于三國中尋找殷俐珠的行蹤。
這些舉動都在明面上,人人知曉,無人得知的是,她秘密與月影山莊大子弟會面一事。
她請女子暫時代為管理山莊事務,並對盟會隱瞞邵煜霆傷重的事實,最重要的是,請她幫自己尋找一樣東西。
當她說出這樣要尋找的事物時,女子大驚︰「你要這東西做什麼?」
無視女子震驚的表情,她平淡道︰「這是唯一可以讓我獲勝的關鍵之物,我必須得到。」
女子眉心一皺,不贊同道︰「你難道忘了莊主是怎樣致殘的嗎?」
「自然不會忘。」她眸色深深,雙眸微眯,透著一股狠厲︰「正因如此,我才要這麼做。」
「我……不能答應你。」女子連連搖頭。
「你必須答應我!」她牢牢迫視著女子,漆黑的瞳仁中光芒乍現,女子一瞬間有種被那光澤壓倒臣服的感覺,所有的反對頃刻間變為遵從︰「好,我……我替你辦到就是。」
斂去眼中冷冽的光芒,軒轅夢靜靜看著女子,嘴角綻起一抹悠遠的笑意,不哀不喜,只有淡然沉靜。
「盡快把這東西給我,因為我……再也失去不起任何東西了。」
正因經歷過絕望,才會明白此刻的平靜是多麼難得,她不允許任何人打擾這難得的平靜與輕松,她曾發過誓,要保護她所在乎的每一個人。
殷俐珠,必須要由她來親自手刃!
經過一個月的訓練,五百精兵無論是防守還是進攻,都是軍隊中的佼佼者,每個人都能以一擋百。
時臨初冬,天氣嚴寒,為了可以輕松攀爬山壁,這五百精兵,只能身穿輕薄簡單的勁裝,于嚴寒中冒雪登山。
天氣雖冷,可當這五百人整齊劃一地站立在演武場等待軍令時,那股幾乎能燃燒天地的熊熊激情,卻連嚴冬的寒冷都盡數驅散,站在這五百人前,望著他們剛烈奮勇的臉龐,一股灼灼烈焰,于心中升騰而起,
她相信這五百精兵,但為了保險起見,她決心親自帶領著五百人,殺入欽州。
可以當她是在宣泄,也可以當她許久不殺人手癢,總是不論如何,這場仗,她打定了。
欽州北面的橫越數百里的山崖,自古有著天險之稱,如一道筆直的屏障,橫在欽州城與五菱郡之間,被人們稱作是連神仙也無法到達的險峻之地。
軒轅夢此刻要做的,就是帶領這五百人,從這神仙也到達不了之地,徑直潛入敵營,殺他個片甲不留。
山壁陡峭,每攀爬一分,便耗力一分,但她手下的這五百精兵都是經過嚴酷訓練的,雖然中途有兩人氣力不濟,墜落崖底外,大部隊還是成功抵達了崖頂。
此時正值天際破曉時,沒有人知道,也沒有人察覺,一股敵對勢力,正帶著死神的吶喊,悄然接近。
啟明星高懸于東方,似一盞于黑暗中指引迷途之人的燈盞,雖微弱,卻蘊含無盡希望。
天色並不是很明亮,軒轅夢特意命這五百人穿上灰黑色的衣服,便于在黎明前行動。
駐守欽州的守備軍,是軒轅慈手下的一只親信部隊,同樣于十年前便歸于麾下,凡事只听從她的指令。
半昏半明的天光中,守城的士兵站得如標桿一般挺直,在這些士兵的身後,一道道灰影閃過,像是天將大亮前,殘月投下的陰影。
那些影子極其矯健,悄無聲息地潛到那些士兵身後,雪亮的刀光在殘月暗影中一閃而過,沒有一絲聲響,無數的尸體接連倒下。
血腥的屠殺已悄然開始,只不過大多數人,還沉浸在美夢中猶不自知。
高崗上,小巷中,土坡內,廢墟中……每個地方,都堆積了無數的尸體,凜冽的寒風,攜眷著血腥之氣,將黎明的曙光,也染上了死亡的味道。
天終于大亮,震耳欲聾的喊殺聲,驚醒了那些自以為無懈可擊守備軍,直到敵軍沖殺進來,他們才知道整座城池,已然淪陷。
慌亂的士兵,四下尋找自己的主將,在這種時刻,只有主將出面,才能穩定混亂的情勢。
可天空中驟然紅影一閃,有人感覺有什麼滾燙的液體,在那紅影閃過的瞬間,滴落在自己的脖頸中,伸手一模,竟然是濃稠的鮮血。
紅影靜立在高高的城牆頂上,手里赫然提著一顆血淋淋的人頭。
「將軍!」一片駭然的抽氣聲中,有人月兌口驚呼了出來。
隨著這一聲驚呼,原本還抱有一絲希望的士兵們,這才明白,主將已死,欽州徹底淪陷,他們……已成敗軍之俘。
無數的起義軍,自城門方向涌入,不到片刻,這安靜的城池,就變成了一座沸騰之城。
勝利的一方,踩著失敗一方的尸體與血肉,熱烈歡呼,那站在城樓上的女子,金光耀目,宛若戰勝,只是那背光的漆黑瞳仁中,卻凝著深深的悲哀與淒涼。
將手中頭顱朝下一拋,歡呼聲越發強烈,幾乎直達雲霄。
女子自高牆上躍下,憐憫的目光掃過滿城或降或傷的敵兵,被她以這種哀憫目光掃視的人,卻無端感到一種寒冽入骨的恐懼。
一名御龍軍的副將上前,臉上帶著掩飾不住的喜氣,詢問道︰「王,敵軍的俘虜要如何處置?」
眾人以為她會像之前那樣,給所有人一個選擇的權利,或投降,或卸甲歸田,或壯烈成仁,但誰也沒料到,她只是冷漠地吐出兩個字,「焚燒。」
處理戰俘最簡便的兩種方式,一是坑殺,而是焚燒。
坑殺雖簡單,但挖坑卻也需要耗費大量人力物力,不如焚燒來的簡單,將一大群人趕在一起,澆上桐油,火折子一點,干脆利落。
通常,只有好殺伐的殘暴之人,才會選擇這種大批殘殺俘虜的方式,御龍軍一向以仁服人,絕不會無故屠殺如此之多的戰俘。
那副將以為听錯,只好又問一遍︰「大王的意思是……將這些敵軍戰俘,全部處以火刑?」
她微微頷首,不再理會那副將,轉身便走。
歡呼聲戛然而止,眾人希望看到的是勝利,而不是血流成河,那些龍華士兵中,有大多數都是被迫參軍的,他們正是因為皇帝殘暴才會憤然起義,難道自己所崇敬所跟隨的首領,也要變成暴君那樣的人嗎?
勝利的人群中,開始出現小小的喧嘩聲,軒轅夢充耳不聞,徑自朝著人海之外走去。
之前就因為自己片刻的猶豫,放走了殷俐珠,才會導致慘禍連連,若是她當時果決一點,狠心一點,直接殺了殷俐珠,邵煜霆也不會變成今日這般。
她已經輸不起了,就算天下人都罵她是狠心殘暴的妖魔,她也絕不後悔。
那副將雖心有不忍,但既然是首領的命令,她也只能唯命是從。
幾萬戰俘,被趕至城牆下狹窄逼仄的一塊空地上,幾名士兵站在高牆上,將一桶桶的桐油澆下。城下的戰俘中,傳來微不可聞的哭泣聲,隨後那哭泣聲漸漸變大,站在死亡邊緣的人們,三三兩兩抱頭痛哭,有想起家中老母的,有想到家中剛成親不久夫君的,還有想到日日期盼自己回家兒女的。
沒有人不怕死,尤其是心有牽掛之人。
軒轅夢靜立在遠處的山崖邊,吹著凜冽刺骨的寒風,听著那如絲線般斷斷續續的哭聲,眼底一片濃雲般的黑沉。
殺害無辜之人是罪,不殺留著威脅自己也是罪,殺與不殺,全在一念之間。
既然都是罪,那不如選擇對自己最有利的。
反正她軒轅夢手上的沾染的罪孽也不止一星半點,多一項也無所謂。
看看天色,這個時辰,城內以血肉之軀燃起的一場大火,應該已經快開始了吧。
決定回城去看看,命令是她下的,總不能她這個下令的人,卻做了臨時逃兵,再殘忍,那也是她一手釀成的,不是嗎?
剛轉過身,眼前的視線被一抹雪白所撐滿。
雪白的發,雪白的衣衫,雪白的眉目,天地似乎都被一抹雪白所浸染。
這樣的聖潔的人,根本不該出現在這樣的地方。
「南宮,你怎麼到這里來了?」
南宮靈沛不語,只上前一步,抬手捧住她的臉頰。
在那雪白到幾乎透明的手,與她臉頰肌膚相觸的瞬間,迷蒙滿眼的血色與殺戮,突然變為一片繁花似錦的盎然,如仙境般美好。
很久,都沒有看到過這樣美麗的場景了,還以為自己這一生,只能于慘烈的修羅地獄中掙扎。
她微笑著按住南宮靈沛的手︰「南宮,真的很美,謝謝你讓我看到這些。」
銀瞳內鱗波微閃,雪白的發隨風而舞,如一場絕美的降雪。
她听到他的聲音,清靈的,干淨的,似梵音一樣好听的聲音︰「這不是我讓你看到的,而是你自己心中真實的影像。」
「真實的影像?」她低低的輕喃。
南宮靈沛靜靜盯著她的眼楮,一字一句道︰「沒錯,是你自己心中的影像,你必然以為,在你的內心深處,一定是腐朽而血腥的,但你根本不明白,其實在你內心深處,實則是干淨而神聖的,就像你剛才看到的一樣美好!」
她忽地笑了笑,她一開始還有些迷惑,南宮給自己看這些做什麼,現在卻是明白不過了︰「你想勸我放過那些無辜的士兵,對嗎?」
他沒有說是,也沒有說不是,依舊看著她的眼,道︰「一切由你自己決定,我不會干涉。」
經歷過這麼多事,南宮還是一如既往地善解人意,他讓她自己選擇,哪怕最終還是決定血洗欽州,他也不會加以干涉。
只可惜,一切都已經晚了,她下的命令,無人敢不從。
她傾過身,張開雙臂,將南宮緊緊抱住,感受著他身上的體溫,以及那聖潔純澈的氣息︰「南宮,我說過要保護你們,可我卻食言了。」
他輕輕拍著她的背,微笑著說︰「不要為難自己,你已經做得很好,真的很好。」
天空不知何時,開始飄起細小的雪花,她探出手,接住一片晶瑩潔白的雪珠,看著那純潔的六稜雪花在掌心化開,心神忽然間變得無比寧和。
她輕輕推開南宮靈沛,眼里含著笑︰「雲錦會替我做好的一切的,這場雪真好看,你不如就留在這里,陪我一同賞雪?」
南宮靈沛微微一怔,隨即那銀色的眼底透出了然,同時含笑道︰「好,我陪你。」
大雪落下的一瞬,互相擁抱給予勇氣的戰俘,忽然听到一個溫潤親和的聲音,在城樓上響起︰「大王仁慈,不忍屠殺無辜,願意留下者可以與我們一同抗敵,心念家人的,我會代我們的王,為各位籌集盤纏,親自送大家出城。」
------題外話------
昨天接到一個超級可怕的電話,電話里那男的一個勁的說是我朋友,要約我出去吃飯,可我根本就不認識他,但他能叫出我名字,我問他是誰,他死活不肯說,後來被我問得急了,就掛了電話,肯定是騙子,想想就覺得後怕。大家也要小心啊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