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倒下,萬萬不能倒下!
她發過什麼樣的誓,說過什麼樣的話,全部深深鐫刻在腦海中,並未因時間的推移而有所淡忘。
她要保護她所關愛的每一個人!不讓他們受到半點傷害!
自己到這里來目的是什麼,這兩年來日日夜夜的辛苦又是為了什麼,那些在她面前一個個倒下,付出生命的人又是為了什麼?
絕不可以,放棄自己的信仰,絕不可以,讓所有信任她的人,再一次失望!
絕對……不可以!
握著劍柄,一點點從地上站起,就像一座直立起來的巍巍高山,風雨不催。
正打算給予贗月最後一擊的殷俐珠察覺到她的氣勢,緩緩轉過身,詫異地看著她︰「你還真是頑強啊,這樣都不打不死!」眼神驀地寒厲起來,殺意暴漲︰「既然殺你一次不夠,那就多殺幾次,總會殺死你的。」
軒轅夢抹了把嘴角的血沫,冷然道︰「這一次,我不會再給你傷害我所愛之人的機會。」
七成功力不夠?那就加到九成!總之,這一戰必須要贏。
一定要贏!
因為將功力發揮到極致,所以身體出現了短暫的麻痹,受傷的五髒竟然一點也感覺不到疼痛。
殷俐珠像是听到了好笑的笑話,眼底閃過一絲輕蔑,仿佛看著人世間最卑賤脆弱的螻蟻︰「軒轅夢,說出這樣的話,你還真是一點自知之明也沒有,難道你忘記了,你是怎樣敗在我的手下,最終,卻要由你心愛的男人來為你犧牲?」
听到殷俐珠用愉悅狂妄的口氣,提及邵煜霆為換取她的生機,而犧牲自己一事,心頭的怒火宛若岩漿噴發,將她的眼眸染成一片濃郁的赤色,「你住口!」
殷俐珠靜靜看著她,臉上表情一片平淡,只有那無風自舞的長發,能讓人感覺到她寒厲可怕的殺意,「你真的是太弱了,死在我的手中,你應該感到榮幸。」
「小心!」一聲驚呼,自贗月口中急吼而出。
話音未落,殷俐珠的身形便已經掠到了軒轅夢的面前,速度之快,令人難以想象。
那鬼魅的身法,連軒轅夢也驚駭不已,但現在不是驚嘆對方武功的時候,她要做的,是打敗殷俐珠。如果換做之前,面對敵人的進攻,她一定會做出閃避,可此時,她決定正面迎擊。
強的氣息迎面撲來,無數鋒利的氣刃朝她身體最最脆弱之處打來,攜卷著雪花,揚起一片白色的迷霧。
氣刃席卷而來時,她挽起手中長劍,以同等的劍勢,將對方發出的氣刃悉數化解
贗月根本看不清場中的形勢,因為兩人的速度都太快,在他還未看明白時,兩人已經交手完畢,轉戰另一片岩地。
大雪紛飛,碎石飛濺,他看到的一只都是兩人的幻影,根本看不到實體。
這樣的情形,自己根本插不上手,突然覺得軒轅夢之前那句話說的確實沒錯——他們的確是來送死的。
這樣強悍的對決,就是是個自己,怕也不會是其對手。
想到軒轅夢之前在演練場看到的那一幕,他此時已經可以完全肯定,軒轅夢在修習禁功!
該死的!她竟然修習禁功!邵煜霆的前車之鑒擺在那里,她竟敢還敢明知故犯!
但轉念一想,她似乎別無選擇,要面對殷俐珠這般強大的敵人,她只有先拋開自己的生死,才能獲得取勝的決心,但是……
他瞳眸驀地一縮,目光死死定格在前方猝然分開的兩道人影。
那委頓在地,身染鮮血,疲憊不支的人……竟然是殷俐珠!
他狠狠咳嗆了一下,捂著胸月復處的傷口,緩緩癱倒在地。
這個女人,果然不是一般的強悍,明明已經到了強弩之末的境地,竟然還能反敗為勝。
如果不是他們這三個自作聰明前來送死的家伙,她怕是不會這麼拼命把……
目光緩緩移向軒轅夢,苦澀的笑容頓時凝結在臉上,琥珀色的眼眸猛地撐大,難以置信地看著軒轅夢。
女子漆黑的長發,自發尾處,開始有灰白的顏色蔓延,已經長及三寸。
她雖沒有走火入魔,但已經開始出現走火入魔的征兆,若是再這樣繼續下去。
不可以,不可以再繼續了!
「軒轅夢,停下,你給我停下,不能再妄動內力了,你听到了沒有!」
面對贗月的急促吶喊,她卻置若罔聞,仿佛天地間,只剩對面那個強大的敵人——一個勢要了結的敵人。
「殺了你,殺了你……」滿心滿眼,只有一個字,殺!
體內的血液在瘋狂的奔流,殺伐的瘋狂在心中不停鼓動,長劍嗡鳴,企盼著即將到來的暢快飲血。
殷俐珠半跪于地,全身上下到處都是被反彈回的氣刃割裂的傷口,她牙關緊咬,面容扭曲,手指死死摳著堅硬的地面,在岩石留下十個深深的指洞。
好疼,身體的每一寸骨骼與肌膚都疼得像是要撕裂一般!
不能原諒!無論如何都不能原諒!明明是毀了她的一切,奪走她心愛男人,自私狠毒,陰險狡詐,假仁假義的女人,憑什麼活得這般理直氣壯,憑什麼自己要敗在她的手下!
殺了她,殺了她,一定要殺了她!殺了她,所有失去的一切,就都可以回來了!
沒錯,殺了她!
猛地從地上掠起,傷重之後的殷俐珠,速度依然快得驚人。
高手對決,稍有分心,就有可能死無葬身之地。
贗月望著激烈交手的二人,不敢再發出半點聲響,只有那雙白皙修長的手,死死攥著身旁的一把寒雪,直捏的指骨咯咯作響,手背青筋暴突。
不能再繼續了,一旦突破了最後的極限,她將徹底走火入魔,再難回復。
可殷俐珠卻糾纏不休,即便身受重傷,實力依舊強大可怖。
試著抬起手,努力從地上站起,可連續數次的努力,都以失敗告終。
痛恨自己現在的無力,在她最需要自己的時候,他竟然什麼都不做了,只能眼睜睜看著她一步步走向毀滅。
還說什麼只要有機會,即便為她身死也在所不惜。
混蛋!說出口的話卻不去實現,簡直就是無恥!
在贗月一次次嘗試著起身的同時,軒轅夢再次被更加瘋狂的殷俐珠逼到了絕境。
瘋子通常比普通人難以對付,正是因為他們已經拋開一切,行事完全不按常理,哪怕以兩敗俱傷為代價,也在所不惜。
殷俐珠已經激發出所能爆發出的全部力量,強大的氣息將她體內經脈撐得鼓鼓脹脹,手臂以及臉龐,皆布滿了青紫色的經絡,像一條條縱橫交錯的枝椏。
殷俐珠已經徹底瘋狂,軒轅夢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但僅存的最後一分理智告訴她,若沖破最後一分極限,自己只怕也要變成殷俐珠這番模樣了。
可瘋子的確很難對付,親自把殷俐珠逼到這個份上的軒轅夢,感覺自己在越來越強大的壓力下,已漸漸不支。
之前被麻痹的痛楚,在這一刻瘋狂地沖破束縛,如一條條堅實的繩索,將她牢牢捆縛。
刀光劍影在眼前閃爍,那些繚亂的氣刃,仿佛突然之間變慢了一般,一下一下割在自己的身上,她卻只能眼睜睜看著。
就在這凝滯的時光中,一道紅影飛來,橫插在氣刃與自己的身體之間。
一切發生的太過迅猛,當她伸手欲將身前之前推開時,那氣刃已經打在了男子的**上。
鮮血飛濺,滾燙的熱血滴落在她臉上,傷重難支的男子,一張妖魅的臉容卻依舊風華絕艷,放浪不羈︰「咳咳……女人……記住,你又欠我一命……」
她怔怔的,抬起手,抹了把臉上的血珠,當看到滿手艷紅時,怔松的表情驀地變為獰然凶狠。
殷俐珠傷了倚樓,傷了血瞳,在自己道出決不允許她再傷害自己所愛護之人時,她再一次傷了贗月。
已經……再難容忍……
她舌忝去指尖上一抹血珠,猛地握上身旁插在雪地里的長劍,頃刻間,渾身的氣勢宛若游龍驚鴻,猛地沖破束縛,直上雲霄。
最終,還是突破了最後一層極限。
只因她已經,被逼無奈。
周圍方圓百里的積雪紛紛被這強大的氣息席卷上天,幾乎遮天蔽日。
殺了殷俐珠,殺了她,必須要殺了她!
為了悲劇不再重演,為了保護所愛之人,為了一切終要有個結局,為了在烈火與鮮血中被埋葬的往事,為了以一己之軀替她抗下刀光劍影的親人與朋友,為了心中無法企及卻永遠不會消弭的信仰!
風雪與藍色的劍光似乎融為了一體,在一片昏暗之中,所有的一切都變得暗淡無光,只有那抹藍色,越來越強盛,就像一張將天地萬物全部籠在其中的巨大罩子。
殷俐珠發出的氣刃在這片藍光之下被悉數折斷,發出沉悶的鏗鏘聲,藍光之中,女子持劍而來,漫天的大雪似乎與她融為一體,在她不斷的逼近中,形成了一條條雪白的利劍,朝殷俐珠直射而去。
失去了氣刃的保護,殷俐珠如同一只脆弱的草人,那些白色的利刃,輕而易舉便扎入了她的身體,瞬間鮮血迸濺。
軒轅夢抬手,「噗」的一聲,似切豆腐一般,將殷俐珠的一條手臂斬斷。
疼痛還未在手上傳開,另一邊的手臂也被斬斷,兩條手臂一落地,就被漫天的藍光碾壓成了骨肉碎屑。
「疼嗎?」望著被斬去雙臂,已失去反擊能力的殷俐珠,軒轅夢厲聲道︰「這種程度,比起薄皮抽筋來還差得遠呢!」
殷俐珠已經痛得說不出話來,雙臂被斬後,整個人如失去重心的不倒翁朝後仰倒,狠狠砸在光果的岩石地面上。
風雪大作,鵝毛般的大雪鋪天蓋地。
她的臉隱在風雪中,蒼白如冰,不仔細看,還會以為是冰雪的一部分。
彎,手指緊緊攥著殷俐珠的衣襟將她提起,雙眸赤紅如血︰「為什麼要那麼對他?你不是愛他嗎?既然愛他,為什麼要對他下手?」松開緊抓對方衣襟的手,狠狠一巴掌甩去,「你這樣的人也配說愛?惡心透頂!愛一個人,就要有為其犧牲的決心,你只把他當做一個安慰你的工具,因為你寂寞,你空虛,你需要同樣孤獨的他來慰藉你心里的傷口!可我現在告訴你,你錯了,大錯特錯!邵煜霆他根本就不孤單,也不空虛,一切都是你自以為是,從今天開始,他是我的男人,由我來保護,就算死,這輩子也與你殷俐珠無關!你一個人下地獄去吧!」長劍瞬間便湮沒于殷俐珠的心口,滾燙的鮮血噴涌而出,落在她的手背上,她奇怪地盯著手背上大片大片的血跡,口中發出呢喃︰「為什麼像你這樣的人,流出的血竟然也會熱的。」
她似是對自己疑問產生了好奇,勢要弄清為什麼一個如此冷血的人,流出的血會這般滾燙。
長劍刺入再拔出,拔出再刺入,反反復復,連她自己都弄不清楚為什麼要這麼做。
實際上,殷俐珠早已死去,滾燙的熱血也已經變量凝結,可她卻執拗地將利刃刺入她的心口,仿佛每刺一下,心頭的痛便能減少一分。
鮮血濺了她滿臉,可她卻怎麼也停不下來。
面前人已經變成一具尸體,可看在她的眼里,依舊是面目可憎的敵人,要將對方殺死的決定不斷在腦海中回蕩,一下下敲擊著她緊繃的神經,就像一把錐子,狠狠撬開顱骨,將所有痛苦的回憶與感覺往腦中灌輸。
發尾處的灰白,開始往上一寸寸蔓延,手背上迸綻的青筋,也漸漸由深紅轉向暗紫。
剛剛蘇醒的蕭倚樓和血瞳呆呆望著眼前一幕,因太過于震驚,一時間竟不知該做些什麼。
「阻止她,快阻止她!」傷重的贗月,拼著最後一口氣大聲喊道。
再不阻止她的話就完了,一旦走火入魔,誰都救不回她。
蕭倚樓第一個反應過來,忍著小臂骨裂的劇痛朝她撲去︰「夢,停下,快停下,殷俐珠已經死了,她已經死了,我們安全了!」
在他抱住她的那一刻,她狂亂的眼神驟然平靜下來,她舉起自己染滿鮮血的雙手,怔然呆愣。突地,平靜下來的眼波再次掀起壓抑的狂躁,握緊劍柄,反手一劍。
蕭倚樓難以置信看著自己肩頭的傷口,她竟然……對自己出手?
軒轅夢顫抖著手,一把將他用自己身邊推開,渾身顫抖不停,就像一片在秋風中搖擺的枯葉︰「走……快走……」
血瞳反應雖遲鈍,但也察覺出了她的異常,連忙疾奔過來,企圖阻止她,卻也如蕭倚樓一般,被她狠狠一掌擊飛。
「我讓你們快走,不要管我!」身體已經開始不听使喚,她很明白,自己的身體,已經瀕臨崩潰。
在將功力發揮到極致,突破了臨界點後,體內的功力開始反噬,一點點吞噬她僅剩的理智。
她不能保證自己理智盡失後,會做出什麼樣的事情,已經傷重的三人,根本無法再應對一個情緒失控的自己,萬一……萬一她失手傷害了自己最在乎的人,她這輩子都無法再面對自己。
身體像是置于烈火中焚燒般,每一根神經都在瘋狂跳動。
她現在只有一個感覺,就是想殺人,想看到更多的鮮血,嘗到更爽快的殺戮滋味。
離她最近的是蕭倚樓,生人散發出的誘人滋味,令她體內對殺伐的渴求逐漸增強。
不可以,不可以,她不能對倚樓下手!
絕不可以!
但身體已經不受自己控制,她眼看自己染血的手,握緊鋒利的長劍,朝蕭倚樓的方向刺去——
「夢!」
「住手!」
「你瘋了!」
手中的劍,最終沒有傷害到蕭倚樓,而是被她生生逆轉,刺入了自己的肩頭。
疼痛使她的理智稍微恢復了一些,目光環顧在場三人,慘烈一笑,五指並攏,緩緩舉過頭頂。
三人悚然一驚,立刻明白她這一舉動之下要做的事情。
「不可!」三人異口同聲喝道。
望著三人眼底焦急的悲愴,她無力地扯了扯唇,這是她唯一,也是最後能做的事情了。
趁著還未完全走火入魔,廢掉武功,這樣才能保證三人的安全,否則,一旦失去理智,三人必會死在自己的劍下。
為了保護他們,她別無選擇。
只要輕輕一下,沒錯,在天靈蓋上輕輕一下,一切煩惱便會就此結束。
閉上眼,猛地一用力——
在掌心離頭頂還剩不到半寸距離時,身體被一股大力沖撞,跌倒在一塊堅硬的岩石上。
她睜眼,詫異地看著一身青衣的俊逸男子。
看來她真是走火入魔得嚴重了,竟然會看到邵煜霆。
怎麼可能,他渾身經脈俱斷,喪失了行動能力,又怎麼可能會出現在這里,完好無缺地……出現在自己面前。
是的,不可能!
他的人生,自己的人生,已經被徹徹底底毀了!全部毀了!
她要殺光所有毀掉自己人生的仇人,讓這世界沉浸在一片血與火的深淵中,讓天下間所有人,為自己死去的親人朋友陪葬!
「軒轅夢,你給我回來!你不是說我命由我不由天嗎?現在你卻要輕易妥協,這樣的你,讓我看不起!」男子死死抱著她,無論她怎樣奮力掙扎都不松手。
煜霆……
這聲音,是煜霆的聲音。
她像是一截快要燃盡的蠟燭,努力維持最後一絲光明,卻怎麼也抵擋不住火光的吞噬,她用力抓著他的肩膀,五指深深嵌入他的血肉,他卻恍若未覺,有力的雙臂,依舊牢牢抱著她。
「晚了……」她仰著頭顱,露出修長的頸項,半黑半白的發在狂風中四散飛舞︰「煜霆,你放開我,快放開我……我不能……再傷害你……」
他不但不放手,反而更加地抱緊她,力道之大,像是要她揉入自己的骨肉中︰「我不允,不允你自暴自棄,你快給我回來,找回你的理智!我犧牲自己不是為了讓你自暴自棄的!軒轅夢,站起來,找回你自己,把你的決定展示給我看!」
「決心……什麼決心……我的決心,就是報仇,殺了她們,殺了所有……妨礙我的人……」似是驚異與自己竟會說出這樣的話,她身體猛地一顫,在他懷中瑟瑟發抖︰「不……我怎麼……會說出這樣的話……不是的,我只是想保護你們……老天不給我這樣的力量,那就由我來創造,你看……我做的多好,我報仇了,我為你報仇了,我殺了殷俐珠,殺了她……」
「說什麼報仇!」他忽然憤怒,將她死死壓在身下,目光雪亮,直射她麻木飄忽的眼瞳︰「你給我看清楚,你要的到底是什麼?你口口聲聲說著,自己的命運要由自己來掌握,還說總有一天要做給我看,這就你所謂的決心嗎?如果早知如此,我倒不如親手了結了你,也免得自己受那經脈俱斷之苦!」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你快走,你快走!」身體開始急劇抽搐,她奮力地扭動身軀,強大的真氣將他震得幾乎五髒異位,可那雙手,卻堅固如鋼鐵,依舊牢牢圈著她的身體。
「你還記得我對你說過的話嗎?不論今後發生什麼,你都要記得,曾有一個人,是那樣的心疼你。看著你的悲傷,他也會悲傷,看著你的喜悅,他也會喜悅,看著你痛苦,他比你痛苦百倍,看著你難過,他會覺得這世上一切都不再有意義,為了他,你可願意好好活著?」
男子清潤的聲音響在耳畔,算不得溫柔,卻如一汪春水,浸潤了寒澈入骨的心扉。
是了,曾經有個人對她說,我只想你做個不諳世事的蠢女人,永遠站在我的身後,讓我用我的羽翼來保護你。
他說她心疼她,心疼她的落寞,心疼她的固執,心疼她的隱忍。
在她一個人默默流淚,不肯讓人看見的時候,有這樣一個人,在花束後,在陰影中,在房檐邊,在廊柱前,靜靜的守護她。
她看不見他,甚至不知道他的存在,但他一直都在,一直都在她身邊。
在她以為自己是寂寞孤獨的時候,他用他最溫暖的羽翼,將她一點點包裹在其中。
現在……亦是如此。
一滴清淚,自眼角滑落,她的掙扎漸漸變弱,猶如一只負傷的鳥兒,安靜的靠在他懷里。
他望著前方的一片瑩白,手指輕輕擦去她眼角的雪花,連同溢出眼眶的晶瑩︰「這場雪下的真好看,不要再去想什麼仇恨,我們一起安安靜靜賞雪,難道不好嗎?」
她輕輕闔上眼簾,像是累極了,整個人癱軟在他懷里︰「只要你不離開我,什麼都好……」
他輕撫她漆黑如瀑的長發,點點頭,綻出一抹夢幻一樣的微笑︰「好,我不離開你,如此這般,你可歡喜?」
她點點頭,雙臂纏上他的腰身,隨後不再說話,似是沉入了甜美的夢境。
夢真的很美,她竟然見到了邵煜霆,不是殘缺落寞的,不是傷痕累累的,而是如青松高山般沉穩巍峨。
她做過無數的夢,有可怕的夢,也有荒唐的夢,有悲傷的夢,也有喜悅的夢,卻從未有哪一次,能像著一回這麼平靜寧和,讓人的心無端感到安寧。
大雪紛飛,天地一片晶瑩,似童話中的場景。
她與男子相依而靠,一同賞雪。
天地一片寂靜,只聞落雪的簌簌聲,她枕在他懷里,听著他沉穩的心跳,忽然間覺得世上再也沒有比這更重要的事。
氣荒八合,滄海桑田,亙古不變的沉寂中,她寧可一輩子,就這樣與他靜靜賞雪。
這簡單的願望,于她已是再幸福不過。
一般情況下,人在做夢的時候都不會知道自己是在做夢,可她卻很明白,這是一個夢,一個美麗的夢,夢醒了之後,一切便會回到現實。
不知是不是她太理智,有些事情,她知道就是窮其一生也不可能實現,像這麼平靜美好的一幕,也就只有在夢里出現。
當人一旦察覺到自己是在做夢時,已經處于半夢半醒的狀態,要不了多久就會醒來。她也一樣,當她側首,看到身邊男子一抹溫柔深情的笑容時,她就知道,這夢該醒了。
一點點撐開眼簾,因為最近昏倒的次數實在太多,所以對于醒來後與昏迷前所處之地不同她已經見怪不怪了。
可這一次,似乎有哪里不太一樣。
首先,她沒有看到每次醒來時都能看到的床帳,身上蓋著的,好像不是棉被而是狐裘,還有,她躺的地方貌似也不是床榻,而是堅實而又柔軟的一方胸膛。
正自詫異,眼前卻忽然出現一張剛在夢中出現的俊逸面孔,更離奇的是,這張臉面上,竟然露出了一抹溫柔深情的笑容,一切都與夢境高度吻合,讓她一時間弄不清楚,究竟剛才所見的是夢,還是現在所看到的是夢,又或者,她根本還沒從夢境中蘇醒,再或者,這是一個夢中之夢。
「醒了?」一截青色衣袖拂過她的臉頰,微帶剝繭的掌心輕輕落在她的額頭上,男子身上獨特的清爽氣息飄在鼻端,一層淺金日光暈照在男子冷峻的面容上,暖色的光澤,為那緊繃的面容添上了一抹柔和。
她抬手,揉了揉眼楮,確信自己沒有看錯,這才不確定的開口︰「煜霆?」
他將她抱起一些,讓她的腦袋枕在自己的肩頭上,方便與她對話︰「我在這里,你不是在做夢。」
雖然他這樣說,但她還是有種在做夢的感覺。
「你的手腳……」猛地攥住他的一只手腕,反反復復地看︰「竟然全都好了,太不可思議了,蘇蘇他真是太偉大了!」
他任由她握著自己的手,像個孩子一樣發出驚嘆于好奇,唇角不自禁露出一抹自己都無從察覺大寵溺微笑。
軒轅夢到底不是孩子,片刻的驚嘆後,便冷靜下來︰「要治好你的手腳一定不容易,你快告訴我,蘇蘇他是怎麼做到的?」抬起頭,看向頭頂上方的男子,這一看,卻立時驚呆。
那個不善言辭,整日寒著臉,好像別人欠他二五八萬的男子,竟然又在笑!
目瞪口呆地望著他臉上的笑顏,她忽然有種這個世界玄幻了的感覺。
他無視她臉上的驚愕,淡淡道︰「我的傷勢能夠痊愈,全靠我的母親。」
「傅前輩?」
邵煜霆眼神微微一閃,有難言的愧歉在眼底一掠而過,「這世上根本沒有重塑經脈的方法,只有續接。」
「續接?」軒轅夢不禁想到前世的移植術。
邵煜霆點點頭︰「對,就是用至親之人的經脈,為經脈殘缺者續接,除了有血緣關系的至親,任何方式都不會成功。」
果然是移植術,與前世的血型匹配是一個道理。
但前世有先進儀器,可以做配型檢測,只要各項指標相符,就算不是至親也可以移植,但古代沒有先進的檢測儀器,最簡單的方法,就是利用血緣至親。
傅梅瑛為了邵煜霆,竟然犧牲至此,于她心中,多多少少還是愧疚使然吧。
想到從今以後,傅梅瑛就只能做一個真正的廢人,不免唏噓。
「煜霆,傅前輩雖然于你沒有養育之恩,但她畢竟是你的親生母親,當年她也是被逼無奈,如果不是被人陷害,我想她一定會是一位好母親的,你……一定要善待她。」
「那是自然,不論如何,她都是我的娘親。」于他有再生之恩的親人。
她點點頭,不自覺開始將某男帶入小丫頭的角色里︰「這樣就好,人活一世,最重要的就是個良心,對其他人再狠再絕情都無所謂,但對自己的親人朋友愛人,一定要傾心愛護,方不枉為人世。」
他忍不住又是一笑,這做母親的人就是不一樣︰「我已將娘親接回月影山莊,此生必將好好孝順她老人家。」
她滿意點頭︰「這樣就好,身為子女,不管父母變成何種模樣,都要關愛依舊,不可嫌棄。」
他怔了怔,忽地抬頭撫上她的鬢發︰「就像你對女兒所說的那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