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菱雖然繁華,但因地理環境的緣故,城外卻是一片荒蕪綿延的沙地,一眼望去,可看到一條天地相連的混沌地平線。
士兵們經過上一次的教訓,這回不再敢怠慢偷懶,就算沒有發現任何敵情,也精神抖擻地做著偵察。
起義軍雖被逼至末路,但因欽州地勢較高,不易進攻,所以主帥遲遲沒有下令攻擊,只命她們牢守五菱,不可出半點差錯。
上一次五菱是如何被攻陷的,大家心里都清楚,正因為太過于輕敵,所以才會釀下苦果,她們都是君王手下最得力的軍人,自然不比那些駐軍,絕對不會犯那種致命錯誤。
守城士兵們每三個時辰換一次崗,此刻正是換崗十分,每個人的臉上都有著微微的疲憊,盡管依舊盡忠職守,但長時間枯燥的守衛,還是令諸人在心里上出現了輕微的倦怠。
一名退崗的士兵,一邊朝城內走,一邊閑閑打了個哈欠。一切都與平時無異,連空氣中浮動著干燥沉悶的氣息。
看樣子,似乎是要下雪了。
那位走在城樓的士兵,想到城外那一片空曠的荒地,忽然覺得就那樣放置不管,未免有些太浪費了,五菱這里的氣候還是不錯的,如果開墾出一片荒地,種上莊稼,整個五菱城就不需要再從其他城鎮運送糧食了,只靠自己種植,就夠城內的人吃整整三年。
想著想著,她仿佛看到了美好的未來,因為自己的提議,五菱的狀況大為改變,皇帝親自于大殿上嘉獎她,從此以後,她過上了富貴榮華享之不盡的生活,連家中的水杯碗筷都是金子打造的,她再也不用吃苦受累,去邊關頂著烈日狂風守城了。
想到這里,她不由得轉身,朝著城門外那一片廣闊的天地望去。
咦?她好像看到了什麼?
在那片混沌的地平線上,似乎有一人一騎正朝這邊急速馳來。
黑袍翻滾,漆發狂舞,手持長戟,英武如神。
她揉揉眼楮,這是……幻覺吧?
再睜開看去,那人影越來越近,近得甚至可以看清她臉上森冷的表情,和那一雙殺意滿盈的狠厲雙眸。
她一個哆嗦,一股冷意從腳底板竄上脊背,之前所有的美好的幻想,被一道寒刃斬碎,滿目血紅。
她幾乎是連滾帶爬跑到城樓上,指著遠處那個人影︰「快……快攔住她!」
站崗的隊列還未排列整齊,換崗的幾人見她如此慌張,笑罵一句,用不經意的眼神,順著她所指方向看了過去,這一看,頓時驚出了一身冷汗。
那個人……天吶,速度好快!
一向鎮定的士兵不禁慌亂起來,沖著高處的崗樓大喊︰「弓箭手,快放箭,放箭,攔住那個人!」
崗樓上的弓箭手聞聲連忙張弓搭箭,可為時已晚,那道黑色的人影,簡直像是一道橫劈而來的閃電,轉瞬間就飛馳到了城牆下,縱馬一個飛躍,從還未修繕完畢的破損城牆中闖了進去。
幾人紛紛傻眼,好半天才想起來發生了什麼,連忙吹響號角,發出警報。
整個大營瞬間沸騰起來,原以為敵人就算不帶領大軍前來攻城,也必然會派出小隊秘密查探,誰也沒料到,敵人竟會單槍匹馬闖入五菱,這里可有足足十萬大軍,都是曾于戰場上廝殺過的鐵血士兵,一個人來攻城?這不是來找死的嗎!
不愧是軒轅慈手下的王牌軍隊,片刻間就整頓完畢,有規律有節奏地朝闖入五菱的軒轅夢發起進攻。
江湖人之所以不敢招惹朝廷,就因為朝廷有千軍萬馬,武功再高的人,被這密密麻麻如潮水般的人群圍困,只怕也難以應付,軒轅夢縱馬在千軍萬馬中左突右沖,逐漸顯得困難起來。
士兵們都配有輕甲,甚至有的步兵配備有重甲,即便灌注內力也難以刺穿,要殺死對方,她只能挑選沒有被鎧甲保護的地方,譬如說最脆弱的脖頸。
但因刺殺面積變小,在亂軍之中難以掌握,每殺一個人,她都要花很大的力氣,伴隨著圍困她的士兵越來越多,她出手的速度也越來越慢。
胯下坐騎驀地發出一聲淒厲的嘶鳴,軒轅夢伴隨著馬匹朝前傾倒的慣性一同栽了出去,幸好她反應及時,單手在馬背上一拍,身體凌空而起,在她躍起的剎那,無數箭矢破空而來,更有無數鋒利的長槍從四面八方一同出現,寒光爍爍,刀光劍影,滾燙的鮮血噴濺而出,像一道血色的彩虹。
那匹曾馱載她的坐騎,被生生大卸八塊,如果她晚一步,只怕此刻被扎成刺蝟長槍穿體的人就是自己了。
踩著無數人頭,從包圍圈中月兌身而出。
第一波士兵沒有攔住她,很快,第二批盾牌兵輪番上陣,在她面前不到三丈距離處形成了一道堅實的鐵牆。
軒轅夢掄起手中長戟,凌空躍起,沖著前方厚實的人牆狠狠砸下。
人牆被下砸的氣浪彈開,在人牆出現破綻的剎那,一道黑影急掠而過,在被氣浪彈倒在地的盾牌兵重新站起,準備擺陣時發現,她們要攔住的人,早就已經遠離自己的視線,向城鎮中央沖去。
人浪一撥接著一撥,有騎兵,有步兵,有弓兵,還有自殺性爆破兵,各種兵種,軒轅夢在突圍的過程中一一見識了一遍,不得不說,這支王牌軍隊確實不容小覷,才沖到一半,她便有些體力不支,難以招架了。
當再次沖破一波圍攻,站在她面前的,竟然是一支只有二十人的精英兵種——黑騎兵!
終于出現了!
黑騎兵一般不參與戰爭,只有遇到難以對付的敵人時才會出手。
可以這麼說,軍隊是軒轅慈手中的盾牌與鎧甲,那麼黑騎兵,就是她手里的一支利劍,只要出鞘,必見鮮血。
今日,她就讓這支見血利劍就此折斷!
黑騎兵雖然是一支軍隊,但更傾向于殺手組織,組織里的每一個都身懷特技,就像當初軒轅慈派來刺殺她的殺手三人組一樣。
在一路沖殺後體力逐漸不支的軒轅夢,此刻要面對相當于殺手三人組六倍的力量,可想而知有多困難。
她的武功較之那時提升了數倍,故而可以勉強與著二十人周旋,如果沒有周圍多余的騷擾,她將這二十人悉數殺死也未嘗不可能,但加上無數的弓箭手時不時的騷擾,與這二十人的戰斗就從簡單變為了困難,還有無數重步兵近乎于自殺式的攻擊,于是,這場戰斗,便在困難的等級上又上升了一層,變為了殘酷。
一個人的力量,終究不比千軍萬馬,除非她的體型增大一千倍,力量也增大一千倍,但那是絕對不可能的。
在這里,她無法再朝前邁進一步,黑騎兵像一堵沖破不開的高牆,將她牢牢困在這個地方。
後撤?後撤也不可能!既然前方有精英兵種在等著她,後面又怎會沒有?
她逃不出去,只能敗在這里。
一支長槍驀地從左前方刺來,她單手握住,狠狠一扯,反手將槍尖送進了對方的體內。
血箭飛射的同時,四名黑騎兵已經從四個不同方向包抄而來。
用力折斷手中的槍桿,一掌劈開,揮出一個圓形,四塊碎片精準地射入四人的心口,在四人心髒被射穿的剎那,兩個重甲兵一個猛子沖進了包圍圈,每個人腰上都纏著引線。
軒轅夢大驚,一腳踢上其中一人,那人被她一腳飛踹出去,正好砸在另一個重甲兵身上,只听轟隆一聲,硝煙滾滾中,幾片血肉飛濺在了軒轅夢的手背上。
太惡心了,軒轅夢只看了一眼,就差點把昨天的晚飯也嘔出來。
連忙甩手,企圖將粘在手背上的血肉甩掉,可那兩片肉卻粘得極緊,怎麼甩都甩不掉。
當她用內力將那兩片肉震出去時,後心驀地感覺一痛,像是有什麼滾燙的東西被塞入了胸膛一般。
她只有機會回頭,還只回了一半,看到男人半張端方冷肅的臉孔,接著便眼前一黑,倒了下去,不省人事。
……
其實她還可以殺更多的人,卻敗在了兩片爛肉上。
她的一世英名啊!
不過比起英明,性命要寶貴得多不是嗎?
當她感受到光明,將沉重的眼皮掀開一條縫時,終于看到了一張完整的男人臉龐。
身體軟軟的,好像沒有一點力氣,她扯了扯嘴角,就著軟塌塌的姿勢,斜眼看著對面與自己隔著一張桌案的男人︰「呵……又見面了。」
孟安一臉冷肅,出口的話也是冷冰冰的︰「我說過,我們再次見面,便是我要你命之時。當然,如果你可以說服起義軍投降,或許我可以饒你一命。」
她眨了眨眼,抬起虛弱的手,搖了搖手指︰「不,你說錯了。」
「哦?」
「準確說,應該是你說反了。」
孟安明白她的意思,只無謂地笑了笑︰「是不是說反了,你很快就能知道。」
她一點也不驚慌,也不憤怒,只看著他,目光介于同情和憎惡之間︰「孟安,為什麼要選擇背叛?」
孟安兩手交握,擱置在桌面上,一雙淡色眼眸涌動著無數復雜的情緒︰「你不是第一個質問我的人,當然,也不會是最後一個。」
「卻是你最後一次被質問。」
孟安神色不變,對她所說的大話絲毫也不在意,「軒轅夢,以你的性格,你甘心一輩子默默無聞嗎?」
「有何不甘?」
「既然如此,為什麼還要來送死。」
她沒有回答他,只偏著腦袋,沉默了半晌,忽地說道︰「在我遭到背叛,半死不活地逃出京城時,那時候我真的對這個世界徹底絕望了,明明打算放棄掙扎,明明已經做好了赴死的準備,可我卻依舊在不停地反抗,不停地奔逃,我不知道為什麼,但我一定要活下去,就算不為報仇,我也要活下去。」
孟安也默了下去,只盯著自己的手一言不發。
軒轅夢笑了笑,繼續道︰「不管什麼人,無論做什麼事,都會有一個屬于自己的理由,或許別然看不懂,但只有自己明白。我活著,不為別的,只為這世上值得我活下去的一切人和事,你可以說我虛假,也可以說我強詞奪理,但只要我自己覺得值得,覺得有意義,就不枉此生。我最後再問你一次,你背叛你發誓要忠誠一生的主人,可覺得這一切都值得,可覺得即便是死,你也死得其所?」
孟安一震,猛地抬起頭來,嘴唇翕張了幾次,卻一個字都吐不出來。
疲軟無力的軒轅夢忽地斂起笑意,緩緩坐直身體,那清亮如雪的眼神,哪里像是一個重傷且內力被壓制的人。
「說不出來嗎?那真是可惜了,你付出這麼大的代價,可到了最後,卻什麼都沒有得到。」
「誰說我沒有得到!」孟安突然暴怒起來︰「等殺了你,我就能得到我夢想得到的一切!」
「是嗎?」她彎彎唇角,雙目中閃動的是,是冷酷的嘲笑。她緩緩站起身,強大的壓迫力逼得孟安不自覺將身體向後仰去。
他連忙揮手,站在他身後的屬下紛紛撤出刀劍,架在軒轅夢的脖頸上︰「軒轅夢,你再怎麼掙扎也沒用,指望有人來救你嗎?只要他們能進得來!」
她無視架在自己脖頸上的刀劍,目光冷漠地看著驚慌失措的孟安︰「你以為你得到了,實際上,你卻什麼也沒得到。」
「你……你沒資格指責我!」
「我是沒資格指責你,我也不想指責你,更懶得指責你,我只想告訴你一件事……」她停了停,兩手撐在桌面上,身體前傾,目光涌現的灼灼烈焰像是自地獄而來的可怕鬼火,一寸寸剝蝕著孟安的意志︰「……血債血償。」
孟安眼皮重重一跳,霎那間,眼前浮現的全部是那一片可怕的烈焰鬼火,他好像看到屬于死亡的黑暗幽影,正張牙舞爪地朝自己逼近。
一個是高高在上主宰他人性命的人,一個是淒慘困頓淪為階下囚的人,可兩人此刻的心境和所處的境況卻截然相反。
一絲詭異的、莫名的、可怕的死亡氣息,籠罩在他周身,他敏銳地察覺到了一種鋪天蓋地的危險,雖然不知為何會有這種感覺,但他明白,自己確確實實,已經處在了危機當中。
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驚懼過,身體的每一分每一寸都被寒意所侵染。
怎麼可能!明明會死的是她,是軒轅夢,自己有何好怕的?
怒意與寒意交匯,一同自心里噴薄而出,他雙目暴突,面容猙獰,向自己的屬下大聲命令︰「動手!現在就給我殺了她!」
架在軒轅夢脖頸上的刀劍穩固如常,四周死氣般的寂靜,他呆了呆,再次大聲道︰「混賬!你們沒有听到本統領的命令嗎?還不快給我殺了她!」
依然……沒有半點動靜,那些持劍的屬下,似乎變成了沒有生命的雕塑,听著他暴怒的喊聲,連眼楮都沒有眨一下。
軒轅夢發出輕不可聞的哼笑,側目看了眼自己肩頭一縷被壓在鋒利劍刃下的頭發,輕輕吹了口氣,那頭發踫到刀刃,立刻斷為兩截,她伸出手,將那斷發接在掌心,然後緩緩傾斜手掌,「我說過,你我再次見面,便是我要你命之時。」碎發幽幽飄落在地,與此同時,那些搭在軒轅夢脖頸上的刀劍,轉而紛紛搭在了孟安的頸項邊。
孟安一震,難以置信地看著他那些屬下,似乎不太明白自己的人怎麼會突然倒戈相向。
軒轅夢看出他心中所想,冷冷道︰「我之所以冒著生命危險,單槍匹馬闖入五菱,就是為了讓我的手下,趁亂混入你的黑騎兵。」她繞著一束發尾,笑的得意而天真︰「是不是很生氣?是不是恨不得把我大卸八塊?沒用了,已經晚了,從竹染死去的那一天起,我就無時無刻不在想著,該如何殺死你才能一解我心頭之恨!」
孟安臉色鐵青地看著她,「以這種下三濫手段贏了我,又有何值得驕傲的!」
她大笑︰「下三濫?對,沒錯,就是下三濫,你難道不知道,我這個人本來就陰險狡詐,冷酷無情嗎?只要能殺了你,用什麼手段,又有何妨?」她抬起手,狠狠給了他一拳,砸得他半邊臉立時烏青︰「就這樣讓你死了,未免太便宜你。我準備了一場表演,打算邀你一同觀賞,等看完了這出表演,再處死你不遲。」
孟安無力掙扎,此刻,那個女子才是掌控一切的主導者,從一開始,他就小看了她,淪落到今日這個地步,他沒什麼好說的。
軒轅夢使了個眼神,扮成黑騎兵的手下押著孟安,朝房間外走去。
還未走出屋子,就听外面傳來一陣刀兵相擊的聲音,一直盤桓在孟安心里的那股子不安,因這凌亂的響動越發濃厚。
「呵呵,表演已經開始了呀。」隨後跟出的軒轅夢,負手而立,臉上帶著殘酷血腥的笑意︰「好好看看,因為這是你這輩子,最後能看到的美景了。」
美景?什麼美景!
孟安驚恐地睜著眼,目光呆滯地望著眼前一幕。
呈現在他眼前的,是一場可怕的血腥大屠殺。那些身著起義軍兵服的士兵,瘋狂地屠殺著君王手下的這支王牌之師。那些在戰場上驍勇無比的戰士,此刻卻像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可憐蟲,眼睜睜地看著自己死在敵人的屠刀下,甚至連反抗都做不到。
天空上黑壓壓的一片,若不仔細看,還會以為是一群體型較大的遷徙鳥類,可那逐漸下的巨鳥逼近視野後,才恍然發現,那根本就不是鳥,而是飛翔在天空上的人類。
那些乘坐古怪大鳥的士兵,有的落地參與戰斗,有的在高空中發射勁弩,還有的在半空中向下噴灑某種奇怪的液體。
孟安怔怔看著眼前一幕,好半晌才回過神來,怒喝︰「軒轅夢,你卑鄙!」
軒轅夢掏掏耳朵,朝孟安投去懶散一瞥︰「我卑鄙?我哪里卑鄙了,請你來看這麼有趣的一場表現秀,你竟然還說我卑鄙?」
孟安咬牙切齒瞪著她,額上青筋突突直跳︰「你……你竟然下毒!這里是戰場,戰場!有本事就光明正大打一場,用這種小人手段算什麼英雄好漢!你這卑鄙無恥的混蛋!」
她笑得冷徹,「英雄好漢?我何時有說過我是英雄好漢了?」
一句話,把孟安堵得死死的。
她斂了笑,重重冷哼一聲,「今日我就要你看清楚,得罪我軒轅夢會是什麼下場!孟安,你欠我兩條人命,只憑你一人的生死,還不足以償還,我要讓所有害得贗月慘死的人全部下地獄!」
在說起贗月之死時,她眼底閃爍的血腥殺戮,比死亡帶來的恐懼還要令人害怕,孟安情不自禁打了個冷顫,忽然覺得,自己若是就此死去,說不定也是件好事。
血腥的屠殺,幾乎持續了整整一天,當夕陽的殘輝被拉出一道淒烈的血色時,一切終于結束。
她瘋狂地找遍了五菱城每一個角落,卻始終找不到贗月的尸骸,經過這麼久,即便天氣嚴寒,只怕尸身也早已腐爛了吧。
那麼愛干淨,那麼在乎自己相貌的贗月,怎麼能容忍得了自己尸骨無存?
「你把贗月的尸體藏哪去了?快說,你快說啊!」
……
「王八蛋,你這王八蛋!你把贗月還給我!」
……
「你殺了贗月,我要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
臨時的牢房外,蕭倚樓擔憂地看著狂怒的她,對不論何時都面目沉靜的邵煜霆道︰「喂,你還不快去阻止她!那姓孟的全身骨頭都被她打碎了,再這麼打下去,人就要死了。」
邵煜霆漠然回道︰「無妨,孟安是死定了,以夢的性格,她絕不會放過他的。」
「我知道,我也沒打算為孟安求情,我只是……」吞了吞口水,低聲道︰「看著她現在這個樣子,我感覺好害怕。」簡直就像是一只隨時會將人喉嚨撕裂的赤血狂獸。
邵煜霆聞言,萬年不變的冰川臉,也露出了憂懼的神色,說實話,此時此刻的她,比赤牙看上去還要凶殘百倍。
不遠處的赤牙仿佛感應到了什麼,仰起頭來咆哮了一聲,似乎想以此證明,到底誰才是最凶殘的。
終于打累了,在她瘋狂暴打下渾身青紫臉龐變形堪比外星人的孟安,只剩下最後一口氣。
軒轅夢靠著牆,木然地瞥了眼他,對守在一旁被她暴怒模樣嚇得差點暈過去的守衛道︰「看好他,不許他自盡。」
「是,是。」守衛連忙點頭,生怕應的晚了,自己也會被暴打成豬頭。
走出牢房,看到滿臉驚恐的蕭倚樓,不解道︰「咦?倚樓,你怎麼了?臉色這麼差?」
蕭倚樓顫了顫嘴角,朝邵煜霆身後挪了挪︰「沒……沒什麼,可能……吃壞了肚子。」
「吃壞肚子?」她急道︰「那趕緊去找蘇蘇,讓他給你看一看。」
蕭倚樓見她要來抓自己,連忙朝後跳了一步,痛苦申吟道︰「不行了不行了,肚子好疼,我要先去茅廁。」說完,一溜煙的跑了。
她保持著伸手的姿勢,總覺得蕭倚樓剛才的反應,貌似是害怕自己的表現。
她有那麼恐怖嗎?模模臉龐,肌膚嬌女敕如花,怎麼也不會丑得嚇人吧。
抬頭朝邵煜霆看去,發現他也是一臉古怪,自己臉上好像沒長字吧?
「他不會怪你的。」某人沒頭沒腦丟下一句。
她丈二和尚模不著頭腦︰「什麼?」
「人死為大,先著手處理他的後事吧。」
「不……那個……我的意思是……你還好嗎?」
「他或許已經在這里的某個角落安靜長眠,我們就別去打攪他了。」
「你到底在說什麼啊?」
「夢,給孟安一個了結吧,也當給自己解開束縛的枷鎖。」
她眨眨眼,再眨眨眼,終于明白邵煜霆在說什麼了。
說來說去,饒了那麼大一個圈,無非讓她不要再糾結贗月之死。
她沒有糾結,也沒有緊抓不放,她只是不想讓害死贗月的人逍遙法外而已。
善有善報,惡有惡報,血債必須要用血來償,她又不是開慈善機構的,憑什麼要對孟安法外施恩。
她給了他寬容,那誰給竹染寬容,誰給贗月寬容?她只是做了自己想做的,該做的,與束縛枷鎖沒有任何關系。再者,這也算是殺雞儆猴,為了杜絕悲劇重現,她必須要心狠起來。
佛說,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只要其他人都能在天堂好好地活著,就算是下十八層地獄,她也在所不惜。
月,你等著,總有一天,我會親手為你了結真正的仇人。
這一天,不會遠了。
五菱已經奪回,黑騎兵也已經盡數剿滅,接下來,朝京都進發,殺皇帝,奪龍華!
軒轅慈,好好在你那金碧輝煌的宮殿中等著我,我將在母皇死去的地方,親自送你歸西。
……
「軒轅夢,軒轅夢!為什麼她還是沒有死!」用力擲出手中軍報,軍報鋒利的邊緣,割破了跪在地上傳信兵的臉龐,頓時血流如注。
傳信兵戰戰兢兢,呼吸都不敢用力,龍顏震怒可不是玩笑。
軒轅慈在御案邊來回踱步,滿心滿眼全是那三個字——軒轅夢!
為什麼這根扎在心口的利刺,始終就是拔不掉!
都是些沒用的東西,眼看已經將她逼上絕路,強大的王牌之師,竟然連個殘兵敗將都殺不死!
她精心培養十年的黑騎兵,就這樣毀于一旦!
猛地停下腳步,轉向跪在地上抖如篩糠的傳信兵︰「黑騎兵統領孟安現下如何?」
皇帝威嚴冷酷的聲音一字一句鑽入耳中,那傳信兵抖得越發厲害。
天吶,皇上在問孟統領,以孟統領與皇上的關系,听到接下來的消息,誰知會不會暴怒發狂,萬一……萬一皇上拿自己來宣泄心中憤怒,那該如何是好?
遲遲得不到傳信兵的回答,軒轅慈有些不耐︰「沒听到朕的問話嗎?」
傳信兵猛地一抖,結結巴巴道︰「孟孟、孟統領他……他不幸被俘,落入逆賊之手,被……被被……」
「被什麼?」軒轅慈越發不耐,猛地提高音量。
傳信兵渾身一軟,癱倒在地,抖著嗓音回道︰「被折磨致死!」
最後一個「死」字清晰地回蕩在大殿之上,皇帝的眼神一瞬間變得不知是狠厲還是迷茫,那傳信兵被這樣的眼神看著,終于徹底軟倒。本以為自己必死無疑,誰知皇帝卻緩緩走回到御案邊,若無其事地坐下,攤開手邊奏折。
哪有心情批閱這些無聊的奏章,軒轅慈的心思完全不在其上。
孟安……死了?剛才是誰在說,孟安死了?
這可真她這輩子听到過的最可笑的笑話。
孟安死了,孟安怎麼能死?
她在這個世上唯一的同類,竟然就這麼死了?
死在了軒轅夢的手中,死在了她一生的宿敵手中。
親愛的九妹?你一定很恨我吧?
是啊,怎能不恨呢?孟安具體是如何被俘,又是如何被折磨致死的,她一點也不知道,但那個女子對自己的恨意,卻已昭然若揭。
下一步,她一定會以親手殺死自己作為目標吧?
呵,殺死朕?你以為,你真的有這個能力嗎?瞧瞧你吧,只因為一個男人就神思大亂,心智癲狂,朕就不會,不管是孟安還是雲錦,朕都不會在乎。
這世上,已經沒有任何事,是朕在乎的了。
來吧,朕在這里……等著你,直至勝利的最後一刻,至死方休。
「來人!」
高亢陰冷的聲音,將軟倒的傳信兵駭了一跳,猛地直起身子四下環顧,發現皇帝壓根就沒有理會自己,連忙將身體蜷縮起來,將存在感發揮至最小。
守在門外的內侍聞聲,急急忙忙趕了進來,恭聲道︰「奴才在,不知皇上有何吩咐?」
「傳朕口諭,命禁衛兵即刻包圍丞相府,不論用何方法,務必將雲相大人給朕請到宮里來。此事需秘密進行,若走漏半點風聲,就讓禁衛兵統領提頭來見!」
「是,奴才遵命。」
「你!」金色的袖袍晃動,傳信兵一抬頭,看到一根手指正遙遙指著自己︰「三天之內趕赴五菱,將朕的親筆信當面交給御龍首領,若有延誤,殺無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