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31——黃秋菊的過往
葉零學過唇語，遂，夜君溟和葉君郝在說什麼，她在暗處都看得清清楚楚。舒駑襻對于葉君郝的態度，她是疑惑不已。按理說葉君郝應該是有著結識夜君溟的心思，可他卻完全沒有攀交的意圖。聊天的方式，很平常。而且那句兄弟，葉零總感覺怪怪的。
忽然想到什麼，葉零怔了怔，不過下一秒她暗笑葉君郝中邪了。
她自然知道葉霸天還有一個據說幼年丟失的兒子，和葉君郝是雙胞胎。雖然葉零沒有在意過葉家那個一直保留著的‘大少爺’房間的主人叫什麼名字。但是……夜君溟，葉君郝……不僅姓氏諧音，就連名字都像是親兄弟。
笑笑，葉零沒有在意。
看得出葉君郝沒有別的心思，葉零回到小兒科，正好看到那名女醫生從抽屜里拿出一張類似相片的東西，清秀的臉上似乎在回憶。
「啊？小朋友你回來了。你爸爸呢？自己兒子生病了怎麼不留個人！」或許是因為姐姐的遭遇，黃秋燕對于包養二女乃的男人沒有一點好感，甚至很排斥。
爸爸？愣了愣，葉零明白過來女醫生指的是葉君郝，囧了囧，葉零忽然間發現，她名義上的爸爸貌似除了昀犀之外，竟然又多了了葉君郝……這感覺，還真不太好。
「他有事，就先出去了。大姐姐，你在看什麼？是家人的相片嗎？」女醫生大約才二十二三的樣子，很清秀。或許是因為無聊，葉零也就隨口那麼一問。
「嗯。」提及家人，黃秋燕的臉上露出哀傷的表情，手指輕輕地撫模著相片，似乎在懷念，又似乎在緬懷，偶爾露出的一絲自責令她周身的氣息更加的復雜了。
「工作忙的話，可以經常打電話回家。老人家一定很開心。」葉零笑笑，走在旁邊的椅子上坐下。隨意擺弄著桌子上的一些零碎東西，就當是小孩子自娛自樂。
黃秋燕卻是突然苦笑，目光深深地凝視在相片之上，語氣低沉許多，整個人被一股濃濃的傷感情懷籠罩。
「爹和娘若是還在的話，知道姐姐已經不在了，一定會很傷心，很難過的。我……」似乎想到了什麼傷心事，女醫生的眼眶蒙上了一層薄薄的霧氣，她身上強烈的自責引起了葉零的注意。
處于好奇，葉零只是隨意地瞄一眼女醫生手中的相片，僅一眼，她就像是被定住一般，怔怔地盯著那張相片。
黃秋燕察覺到小男孩的目光，順著‘他’的目光，見‘他’盯著自己的姐姐發呆，不知道為何，她這幾個月壓抑許久的情緒就像是找到了突破口，竟然直接忽視了現在是上班時間，而對方還是一個七歲的小孩子。
「很漂亮吧？我姐姐是我們村公認的美人！人長得好，又勤快，又賢惠，都說誰娶到她那就是幾輩子修來的福氣！但是，我偏偏不喜歡她。」女醫生似乎陷入了回憶，指尖輕輕地摩擦著照片上那個笑容靦腆的清純女子。那應該是一張全家福，一對年過半百的夫妻，身上穿著樸素的衣服。或許他們會更年輕，只是常年的勞作令他們看上去蒼老許多。夫妻倆笑容慈祥，一人牽著一名女生的手，看得出是幸福的一家四口。
然而，照片上十一二歲的少女雖然在笑，卻依舊能看出不太樂意。雖然和那名清純女子站在並排，卻拉開了一小段的距離。清純女子笑容靦腆，少女卻是一臉的不喜。雖然已經十多年了，但是葉零依舊認出那名少女正是眼前的女醫生。
「她是我娘在地里撿來的，好像失憶了，什麼都不記得。撿回來的時候，身上穿著白色的裙子，雖然髒兮兮的，但是是我見過最好看的裙子。我喜歡穿裙子，但是我所有的衣服都是親戚鄰居家的孩子穿舊的扔給我的。其實，我剛開始挺喜歡她的。看著漂亮，貴氣，比起電視里的明星還要有氣質。可是……自從她來了之後，爹娘就把所有好吃的都緊著她，甚至還舍得花錢給她買新衣服！我從小到大都沒有穿過一次新衣服，就連過年，都是娘用破布料重新縫的！」
「我不懂，憑什麼一個撿來的孩子搶走我的東西！別人夸她勤快，可我總是嫌棄她笨手笨腳，衣服不會洗，飯也不會做，就連洗個碗都能把碗摔碎！她在我眼里，一無是處，除了長得漂亮點討人喜歡，其他的都是累贅！那是……」
葉零認真的听著。她可以諒解女醫生當時的心態。十一二歲的少女，渴望得到屬于自己的衣服，渴望得到別人關注的眼神，然而一切，因為另一個女孩子的出現，全部成為了泡影。那種心情，很容易在性格上扭曲，甚至會走上極端。
而……那名被撿來的女孩子呢？失憶了，對過去的未知，對未來的迷茫，身處陌生的環境……雖然遇到了好心人收養，但是要處處受到妹妹的欺負，盡量做到最好，卻依舊得不到妹妹的認可。或許她自己也想不通，妹妹為什麼那樣不喜歡她。
「我們家很窮，供我上學的錢大部分都是爹和娘起早貪黑編筐賣錢湊齊的。那時候，她應該有十六歲了吧，正是青春的花樣年華。她羨慕別人背著書包去上學，被爹和娘知道了，竟然決定湊錢供她上學！說她聰明好學，是個好苗子，不上學浪費了……我和爹娘大吵一架，之後跑到了山上……」說道此處，黃秋燕終于淚流滿面，模糊著雙眼看著照片上那對蒼老卻笑容慈祥的夫妻……若不是她任性，爹娘也不會因為上山找她……那晚大雨傾盆，凶猛的泥石流就那樣要了他們二老的命……
任由淚水流出，女醫生就像是沒有注意到一半，哽咽了一會兒繼續道，「爹娘離開後，我恨極了她。認為是她害死了我的爹娘，並且把她趕出了家門。之後很長一段時間沒有再看到她，听人說，她進城打工了。後來我就漸漸把她忘記了，直到我考上大學，來到京都……再次遇到她……那時候我簡直不敢相信，她就是黃秋菊！曾經那麼美麗清純的姑娘，竟然比三十多歲的女人還要蒼老！而且，她身邊還有一個兩三歲大的孩子……」
「我打听過，她是被人給強了，那個孩子是沒有爸的野種。或許是成了大學生的優越感，我對她非常不屑，甚至鄙夷。但是……令我沒有想到的是，我在遇到她的第二天，她竟然找來了學校，交給我一個信封……嗚嗚……」黃秋燕再也控制不了情緒，緊握著相片，將頭埋進了雙臂之間，肩膀顫抖，哭泣的聲音里透著深深的自責和悲涼。
葉零未置一詞，只是靜靜地听著。
「一萬塊！那是當初那個男人強了她之後給她的錢！幾年了，她竟然一分錢都沒有花，全部給我送來了……嗚嗚……你知道嗎？當時我真的很尷尬，上大學的學費丟了一部分，我在教務處感受著那些大學老師火辣辣的鄙夷目光，我恨不得鑽進地洞里！正是那時候，她將錢送來了，說是給我的生活費和買資料的錢……我知道她的日子很艱難，還有一個孩子要養，一個月洗盤子的工資都是緊巴巴地湊合……之後，她竟然會給我送錢，雖然只是二三十，但是我知道，那對于她來說，已經是極限……」
「我知道，我對她的成見大部分是我自己的臆想。爹娘的事和她毫無關系，但是我不敢面對爹娘是我害死的事實，所以，我只是對她愧疚，並沒有主動找過她。直到幾個月前……我才知道她竟然已經死了！」黃秋燕抱著相片痛哭流涕，她似乎將自己的罪過終于正視起來，遂，哭聲很是淒厲，很是悲傷。幸好這件醫務室的門在葉零進來的時候已經被關上了，否則……
「姐姐！我對不起你！我對不起你啊！我至今還沒有找到你女兒……我對不起你啊！」
葉零一愣，沒有找到女兒？
不過很快在女醫生的自言自語中，葉零明白了。原來，黃秋燕並不知道當年那個男人是誰，雖然她知道姐姐將孩子當做男孩子來養，卻始終沒有問過孩子的名字，只知道姓葉。黃秋菊死後，黃秋燕曾經查過那個孩子去了哪里，但是，那個孩子的消息竟然是石沉大海了般，絲毫沒有線索。
「那個……大姐姐，人死不能復生，你要節哀啊！我爸爸常說，人死後就會變成星星，在天上看著我們，保護著我們。我媽媽就在天上！已經保護我很久了！大姐姐的姐姐，一定也變成了星星，在守護著你，保護著你。她要是看到你傷心，她也會很難過的。」好吧，她竟然這般仁慈！雖然這女人是黃秋菊養父母的女兒，但是黃秋菊之後的遭遇有一半是因為這女人！她現在竟然在安慰這個曾經欺負葉零老媽的人？
黃秋燕哭了一會兒，情緒似乎得到平息。尷尬的抹抹眼淚，「對不起啊小朋友，姐姐沒嚇到你吧？姐姐太想家人了，你能不能不要告訴別人姐姐哭過了？」
「嗯！」葉零作勢認真地點點頭，十足的可愛。
「噗嗤~」黃秋燕見她這可愛的模樣，破涕為笑，小心地將相片收起來，看著葉零，眼楮有一點紅腫。不過幸好她只是簡單的妝容，沒有畫眼影什麼的，要不然可就花了。
「小朋友，你叫什麼名字啊？姐姐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黃秋燕本來想模模她的頭，卻落了空，有些微微失落。
「葉零！樹葉的葉！微零的零！」葉零不著痕跡地避開她的手，燦爛微笑。
黃秋菊一愣，忽然嘆氣道，「好巧啊，我姐姐的孩子也姓葉。她現在也有七歲了吧……一定長成一個很可愛很漂亮的小公主！」
「嗯！姐姐的姐姐好漂亮！男朋友肯定也很好看！」葉零突然天真無邪道。這句話雖然有些別扭，但是她現在七歲，本就什麼都不懂，問什麼都沒有太多的突兀。
果真，黃秋燕失笑了，甚至有些遺憾，「沒有。姐姐從來潔身自好，沒有交過男朋友。就我知道的，有好多男孩子追她，可她都回絕了。一是因為太年輕，二是因為她沒有時間談男朋友。而且，我覺得那些男人都配不上她！雖然我不知道她本來是什麼家庭，但我想家庭條件一定很不錯！雖然失憶了，但是她的言行舉止都像是電視里面的大家閨秀……」
「嗯！嘿嘿！只要大姐姐不傷心不流淚就好了！」葉零天真地笑笑，內心卻是有些感慨的。她這是第一次正面了解葉零的母親。雖然她曾經派人查過黃秋菊的資料，但是一直沒有時間也忘記了去看。
就在這時，門忽然被推開了，原來是一個小孩子吃壞了肚子，黃秋燕立馬忙了起來。因為門被打開，葉零有些意外地看到走廊上一閃而過的四枚身影。
那四枚身影也像是注意到什麼，齊齊地退回來，一看，果真是葉零！
葉零無語了。他們是怎麼追來的？
葉零自然不知道，上官虹屬于打不死的蟑螂，他要知道葉零發生了什麼事，那是想盡一切辦法也要知道答案！他們在出了圍欄，便失去了葉零的蹤影，只得去校門口的警衛室，強迫警衛倒放校門前的攝像錄影，很快查到葉零上了那一輛出租車。然後打電話給出租車公司，查到那輛出租車司機的聯系方式，從那名女司機口中得知，玫紅色小男孩要去的地方是康佳醫院。
于是，這四枚大神，便打的來到康佳醫院，直奔小兒科……當然，葉零是小孩子。
沒想到，葉零還真在小兒科！
「喂小鬼！你哪里生病了？是不是上次的傷口復發了？上官虹沖進醫務室，想要拉過葉零，卻被葉零避開了。
葉零知道他所說的傷口復發指的是上一次手臂中槍。撇撇嘴，聳聳肩，淡淡道，」幻听嗎？你在關心我？「
上官虹揶揄。暗罵這小鬼果真不討人喜愛！
這時，一串輕微的手機鈴聲響了，是赫連靖的。
那是一款新型的翻蓋手機。原來的手機被姐姐赫連縈弄丟了，幸好他原來的手機上沒有手機鏈，否則他要遺憾一陣子。
葉零隨意看一眼赫連靖，便愣住了。赫連靖的手機鏈上……菱形玻璃里那張小小的相片，竟然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