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宮女認錯,舜蘭這才緩下面色。她很少板著臉對人,而她身邊的宮女也都是以前在宮里熟識的人,這些人得知她的真實身份後,全嚇傻了,一夕之間對她的態度全改,恭謹得不敢有些許造次。
她其實不喜歡這種改變,這讓她變得行事更為拘謹,也更為孤獨,但這似乎是她身為女帝的宿命,她得學會「享受」寂寞才行,不然,她一定會瘋掉。
斑處不勝寒,她深深體會過後,實在不懂,為何這麼多人會爭著想要這份「孤寒」?!多令人不解啊!
她淒涼一笑。
「陛下,時辰已到,國父派人來催了。」有人來請她了。
舜蘭輕吁一口氣,放下懷里的平安,哄著她說︰「擦了眼淚吧,今日你得與娘一起笑,讓咱們在大婚大典上當一對笑容滿面的母女吧!」
平安怔怔地望著她,「娘,那你先笑笑,讓我學著怎麼樣才能笑容滿面。」
她楞了一下後,努力地擠了幾下臉皮。「就……就像這樣笑。」
平安嘟起了嘴。「好丑!」
「那這樣。」她再擠了擠。
「更丑!」
「那……那就算了,你不笑也沒關系,只要別哭就好了。」她放棄了。
「那娘也是一樣嗎?」
「我?嗯……我也一樣。」她落寞的再嘆口氣,「咱們都別勉強笑了,這太難了,所以別管了,別人要瞧出什麼也隨人,咱們就這張臉,別人管不著。」她牽著平安的手,母女倆一同走出內殿。
瞧見大殿內外的人潮竟比她想象的要多出許多,她不由得畏怯起來,裹足不敢前進了。
「娘,你不走了嗎?」平安不明白她為什麼停下?
她吞了吞口水,拉了拉前額的頭發。她好久沒做這個動作了,記得以前那男人惹她生氣時,她常會做出這個動作,可是自從她被帶回大宓、當上女帝後,她很少「生氣」了,所謂哀莫大于心死。可今天,這會兒,她好生氣,氣自己為什麼要活得這麼痛苦,只要踏進這座大殿,她將不再屬于自己心愛男人的,她得成為別人的妻!
別人的妻子不是歌澤的,是別人的,這讓她心好痛,好椎心啊!.
緣難了,情難了,她對歌澤是這樣的心情,卻得帶著這心情接受別的男人……
她不想,她真的好不願意!
他今天也來了嗎?也在這人群中嗎?
見到她成為別人的女人,他是什麼樣的心情?可會與她有著相同的心痛?
但想到現實她嘆了一口氣。「走吧,咱們上前吧!」
舜蘭領著平安,終于還是步進大殿里了。
眾人一見她出現,立即高呼萬歲,紛紛跪下朝拜。雨中,她環視所有人,並沒有見到歌澤,她不禁松了一口氣。他沒來最好,他的出現只會讓她更緊張。
眾人起身後,懷果身著金紅色錦服,臉上帶著揚眉豎目、志得意滿的神情,由金毯的始端一步步走向她,她忍著想逃跑的沖動,等著他的靠近。
當他終于來到她面前,立即雙腳跪地舉高雙手,等著接過她將遞給他象征王夫身份的玉璽及金冊。
可他手高舉了很久,她卻一動也不動,東西遲遲沒有交到他的手中。
他不禁訝然的抬起頭,見她竟是臉色發青。「陛下?」他生怕她在這當口反悔了。
一旁的菊殷與高庚也是一臉的緊張,恨不得代她將東西交出,迅速完成儀式,以免生變。
「我……」舜蘭手上的玉璽與金冊好似有千斤重,但她情願吃力的拿著,怎麼也不願就此放下。
「多謝陛下恩賜了。」見她未動,懷果竟自己伸長手,奪過她手中的東西,還無恥的如此說道。
她愕了愕,眾人也一陣吃驚。這位王夫未免也太猴急、大膽了,居然敢當眾這麼做?!
「陛下,這是咱們的大喜之日,您可不要高興得忘了宣布,我已成為您的夫君了!」懷果一臉笑的提醒她,她若沒有宣布詔書,他這身份還是不算確認。
舜蘭鐵青了臉。她沒想到他會這樣厚臉皮,還膽大包天的敢當眾強迫她?
「你很急嗎?」她冷笑的問。
他頓時尷尬不已。「不不急。」眾自睽睽之下,他如何敢說急?!
「朕還以為你很急著『嫁人』呢!」要對這種人擺架子她倒是一點都不為難,忍不住出口嘲諷他。
眾人一听,立即發出哄堂大笑,懷果整張臉漲得通紅,低著頭幾乎不敢面對群眾。
「陛下,你該適可而止,他畢竟是你的王夫了。」菊殷拉下臉的上前提醒。
「是啊,大喜之日,你別使性子了。」王後也無奈的勸說。
舜蘭依舊抿著顫抖的唇,不願開口宣詔,她還在掙扎。
「陛下,西鄴王沒來,我想他是不服咱們的統治,應該要給予教訓才是。」高庚在懷果的暗示下,哼聲警告。
舜蘭聞言面色一僵,明白自個兒這是在做困獸之斗,掙扎無用的,忍不住痛苦的閉上眼,開口道︰「朕……應天受命,代天宣布,西鄴人氏懷果,今起成為舜淵皇朝的王——」
「舜蘭!」大雨中,一道宏亮如雷震的男聲,如同箭失般穿過人群、雨聲,直達到大殿之上。
這聲音立即讓她驚喜的旋過身,激動地循聲望去,在一片人海中很快找到了一個人,眼中迅速閃耀出晶瑩淚光。「歌澤?!」
他來了!
她見他跨坐在馬背上,一身威武的軍戎裝扮,和她深深相望。她一顆心登時澎湃起來。
「不許你立他為夫!」歌澤揚聲道。
她掩著口,熱淚控制不住的串串落下,想都不想的就點頭如搗蒜。
「大膽!竟敢命令女帝?!」懷果怒火高張的大吼。
拌、澤對著他扯嘴蔑笑,什麼話也沒多說,徑自由身後拿出弓箭,拉滿弓弦。
「你想做什麼?」懷果大驚失色,因為那箭矢明顯是鎖向他。這男人想當眾射殺他?!
眾人間一片嘩然,女帝的大婚大典是嚴禁攜械的,而歌澤竟騎馬闖入,還拉弓要射殺情敵,這簡直驚呆了所有人。
拌澤瘋了不成?!
就見他緊拉弓弦,那嘴角顯露著教人怵目驚心的笑容。
懷果驚慌不已,他身上並無攜帶任何兵器,更無法閃躲,護衛的侍衛在遠在大殿下方,措手不及的情況下沒有人能及時阻止歌澤射箭,那箭若射出,他必死無疑!「你別胡來,殺了我,這女人你也休想擁有!」
「我沒說要擁有,你是不是誤會了什麼?」
不知怎地,歌澤的陰森笑容瞬間讓所有人皆感到寒氣上身。
苞著,眾人瞧見他的箭頭轉移方向,那箭對準的不是別人,正是女帝,他曾經的愛人!
在眾人的錯愕下,「咻」的一聲,箭矢隨風聲呼嘯而至,直直射進舜蘭的身體時,她還不覺疼痛,傻傻地望著那射箭的男人。
他要殺的人居然是自己?呵呵……原來是自己……
她在他眼底看見一把燃起的火焰,那火焰代表著野心與雄心,以及破釜沉舟的決心,他的信念從來沒有變過,沒有人可以阻擋在他的面前取得天下,就連她也不行……
她說過這天下是他的,一定會是他的,果然一語成識。
她在笑,笑容擴得好大好深,眼角漸漸滲出水來……是淚水還是血淚?呵呵,她分不清了,什麼都分不清了……
舜蘭在所有人的驚呼中,徐徐倒地了,這時平安沖了過來,不知往她嘴里塞了什麼,她立即涌出一口血,幾乎快喘不過去來……女兒也要幫著她爹毒殺娘嗎?呵呵……應該的,應該的他獨自養了平安三年,女兒應該幫他的,應該的……
小紫不知打哪兒沖了出來,狂吠地阻止任何人靠近她,她不由得感到欣慰了。
還好自己不算太慘,還有只忠犬為她守尸……小紫,真好啊,也不枉她天天喂它吃牛肉了。
雨越下越大,該是為她的下場而哭泣的吧?!這就是身為女帝最後的下場,淒涼而悲慘。
她四肢逐漸冰涼,但仍努力地望向那馬背上的男人,她滿足的露出了最後一抹笑,想著,他穿上龍袍帝服應該很威嚴、很好看吧……可惜她無緣一睹了……
終于,她輕輕的闔上眼,吐出了最後一口游絲之氣。
「歌澤,你好大的膽子,竟敢弒君!」遭此劇變,菊殷錯愕,尤其在侍衛終于抓住小紫,得以靠近舜蘭卻確定她已一命歸西後,他與高庚、懷果更是驚駭無比。
拌澤竟狠得下心來射殺自己心愛的女人,這是他們完全沒想到的事!
他仰天震笑,那哀傷的真氣直沖雲霄。「是的,我歌澤就是要弒君纂位,這舜淵的天下,將為我歌澤一人所有!」
「什麼?你還想纂位?!你這是妄想,就算舜蘭死了,天下還有我菊殷,本王坐擁雄兵,富甲天下,而你歌澤有什麼?只有赤貧跟一群老弱殘婦,你憑什麼敢大言不慚說要纂位?」菊殷面目猙獰起來。
舜蘭死後這電光石火之間,他立即鎮定下來,細細思索之後竟露出喜色——反正天下已經一統,且如今真正握有實權的是他,他那個日漸不受控制的女兒死了也好,他正好名正言順地登上帝位,將這天下完全掌握在手中。
他越想越覺得美妙,簡直想贊許歌澤干得太好了!對于女兒的死,壓根一點也不感到悲傷震驚。
「歌澤,你一無所有,竟敢弒君纂位,是自找死路一條!」懷果也怒不可遏。
他的王夫美夢在舜蘭死後化為烏有,想藉此蠶食帝國的私欲當然也成泡影,這怎能教他不恨得幾乎抓狂?!
拌澤睥睨眾人,露出胸有成竹的一笑。「你們錯了,我歌澤可不是一無所有,我的實力可比你們想象的大得多!來人——」他向左右揮了揮手。「將懷果這叛徒先給我殺了!並將菊殷以及高庚拿下,其余人等若願意歸降于我者,一律不誅,身份照舊,我歌澤甚至再做承諾,多加三年不課稅,只求讓萬民休養生息,再造天下太平!」
他振聲語落,四方竟頓時涌出大批軍士,這些人不知從何而來,但軍容盛大,一見便知是受過精良訓練的戰士。
「這怎麼回事?」菊殷不敢相信眼前所見,第一時間還慌張得嚇退好幾步。
西鄴自從戰敗,百姓窮得只剩蕃薯可以啃,且在他們刻意的壓制下,西鄴所生產出的農糧,也背著舜蘭用盡鎊種理由,全數搜括運走,幾乎讓西鄴人斷了生機。
在這種情況下,歌澤怎麼還有能力再組軍隊反擊?
這、這除非是天降奇兵,否則是不可能發生的事!
正當菊殷還在匪夷所思、不願相信之際,大軍已至,在猝不及防之下,輕易地壓制住他們幾個,甚至毫不留情的一刀就砍下懷果的腦袋。
其他諸侯王听見歌澤再免三年的稅收的德政,立即倒戈,宣示效忠他。
「怎麼會……」菊殷與高庚趴伏在地上,兩人猶在錯愕之中,回不了神。
拌澤如王者般走至他們眼前。「怎麼會?我西鄴藏有巨富,不僅百姓餓不死,還有能力養足閉眼精湛的軍隊對付你們,好讓我一舉奪回屬于我的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