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詩雲︰
紅樓一夢已荒唐,
又向荒唐演大荒。
淚涸瀟湘恩已罷,
緣定金玉意成殤。
灌愁海涯蒼露冷,
三生石畔碧桃芳。
舊庭一痕溶溶月,
水漪落花宿緣償。
卻說那日金玉緣成,絳珠仙子淚盡,一線芳魂歸于三十三重天外的離恨天銷號歸案,執掌人間痴男怨女萬般情債的警幻仙子遍翻冊籍,倏爾大嘆不止。
絳珠終未解其意,詫然道︰「姐姐何故嘆息。」
警幻望著她,長嘆一聲道︰「本以為爾下凡歷劫一世,還了那神瑛侍者的灌溉之恩,即可歸結。未想你這一去,卻又帶出另一世的風情月債,如今還不得完滿。」
絳珠愕道︰「難道人世間還有什麼恩待我去還不成?」
警幻道︰「是也不是,此乃天機,不可輕泄。此去還是你前世之身,卻是另一番的光景。」
絳珠搖頭︰「我更不解得。」
警幻道︰「妹妹只需記得那神瑛侍者的恩情已然了了,這一世再與你無關就是了。一世之後,我還在此處等你銷案歸結,去來,去來。」
絳珠點頭,魂魄蕩悠悠重返人間……
第一章絳珠重生
黛玉緩緩睜開眼楮,只覺的額間頭痛欲裂,四肢百骸亦如灌鉛般的沉重,下意識的輕喚︰「紫鵑……」
煙羅紗帳微動,紫鵑應聲而入,見黛玉醒來,喜不自禁道︰「姑娘,你可醒了。」
黛玉看見紫鵑,不覺吃了一驚,怔怔的不言語了。
原來,眼前的紫鵑卻是三年前的模樣,一樣的鬢發釵環,一樣的身量形容,目光里透著關切,而再看周圍,卻並非瀟湘館里的疏竹虛窗,茜紗紅綃,心中疑惑,這麼想,便問了出來︰「這是哪里。」
紫鵑微微一怔,旋即了然,嘆了口氣,心疼的望著黛玉,一面給她掖了掖被角道︰「姑娘傷心的狠了,想是被魘住了的。如今卻是在揚州家里哩。」
黛玉心下一跳,目光環過周圍,端詳片刻,果見是舊日在家的閨房景象,點頭嗟道︰「果然是了。」
可是,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她怎麼會回到揚州,而這家里卻還是三年前的模樣?
她明明記得昏迷之前那日老太太既歿,舅舅舅母做主,令寶玉迎娶寶釵。那幾日,正是她病重之時,向日的情意皆做空談,瀟湘館更清冷無人,急痛攻心之下存了自戕之念,只求速死而已,不期今日醒來卻怎得回到家里?若說這是一夢,夢的又太過真實,令她不願再醒來。
紫鵑見她神色怔忡不定,便下言勸慰道︰「姑娘別再傷心了。林老爺是登仙去了,日後自然保佑姑娘平平安安。姑娘若是一味傷心,老爺在天之靈,恐怕也要跟著傷心的。」
黛玉身上一顫,呆呆的注目紫鵑,倏然發現紫鵑明亮含悲的眸子里倒映著的竟然是十三歲的自己,如映水中,渺茫卻又清晰。
十三歲?三年前?父親?亡故?
一剎那,電光火石,靈台清明,黛玉漸有些明白了,她回到了三年前。或者說,前世的黛玉已經死去,她的魂回到了三年前?
怎麼會如此荒唐?
是的,她應該記得,這是她十三歲那年,父親亡故,她哭的月兌力,暈倒在父親的靈前,醒來又哭,哭到極處,卻又是昏厥,如此往復三日,卻才悠悠醒轉。
而那日,正是紫鵑守著自己,她的衣著打扮,甚至說的話,都和前世不差分毫。
悲傷仿佛刻骨的刃一般直刺入胸臆間,含露目中淚霧漸漸凝聚,視線模糊成片,一大顆一大顆的淚珠兒砸了下來,白色絹緞中裙便沾濕了一片。這淚有為爹爹亡故,隔世重來,終究未能再見父親一面,而前世重重傷情傷心,卻又一幕幕宛在眼前,揮之不去。
一腔子痴念付錯了人,卻又篤信那親人至情,最後徒落得寥落收場。兩下相對,悲不能止,淚落的越發快了。這黛玉以帕掩口,啜泣不止。紫鵑並不知她的心事究竟為何,只道是為父新喪的緣故,又不敢苦勸,唯有在旁陪著她落淚而已。
「紫鵑丫頭真真該打,讓你守著姑娘勸著姑娘,怎麼反倒給勸哭了。」
一個蒼老的聲音響起,王嬤嬤顫巍巍的走進來,一面嗔著紫鵑,一面不由分說便將黛玉摟在懷里哄著。
靠在王嬤嬤的懷里,一股仿佛母輩的溫暖,融融的烘著肺腑。黛玉猛然想起,父親病故不久,王嬤嬤亦染病離世,沒有再跟著自己回金陵榮府,悲感交集,更加無聲啜泣了起來,同時攥緊了王嬤嬤的手,仿佛一松手,這位老乳母便會不見了一般。
王嬤嬤哪里知道這些,只是憐惜黛玉這般年幼便喪考妣,孤苦無依,不覺也是潮濕了眼楮,啞著聲音道︰「嬤嬤在這里,嬤嬤在這里。姑娘莫哭,莫哭。」
一時主僕三人流淚眼觀流淚眼,滿室但聞哽咽之聲。半晌,黛玉方漸漸止了哭聲。這番痛哭發泄之後,神思竟是奇異的舒暢起來,她振作了一下,擦干了淚,勉強笑了笑道︰「嬤嬤倒是會說紫鵑呢。她才招了我,你又來招我,叫人家听去,倒像是我不懂事惹了嬤嬤傷心呢。」
一句話說的王嬤嬤和紫鵑哭笑不得,紫鵑便笑道︰「到底是姑娘這張嘴,咱們本是勸姑娘來,卻被姑娘勸了咱們了。」
黛玉如瑩玉般的面容上,淡淡浮起一絲笑紋,即便坐起身來︰「嬤嬤,我要梳洗梳洗,去靈堂看看爹爹,給爹爹守靈。」
王嬤嬤面色微微一凝,有些不忍的看著黛玉,見黛玉容色平靜,不似之前滿目傷戚,心中微微有些納罕。
黛玉知道她是擔心,攏了攏發絲從紫鵑手里接過大衣服披上︰「嬤嬤放心,不礙的。我只是盡盡做女兒的本分。紫鵑說的對,父親泉下有知,知我為此傷心傷身,也要責我不孝了。」
王嬤嬤聞言心中大覺安慰,遂趕忙與紫鵑一處給她梳洗換衣。
稍做梳洗,黛玉坐在妝台前,麻服重孝。紫鵑將她一頭烏黑濃密的長發挽起樸素的偏髻,以一只素釵簪著。
一縷秋陽斜射入戶牖,菱花鏡里的女孩單薄蒼白,如精致縴薄的玉器那般易碎。
而她黑琉璃般的眸子,那總是揮之不去的憂傷都被壓在了眸底深處,目光顯出一種異乎尋常的沉靜幽然。
黛玉望著鏡中陌生又熟悉的自己,伸手輕撫著自己的面龐,嘆息了聲。
仿佛是做的一場夢,如今方是醒來,雖不能說是大徹大悟,心思也是清明了許多。
前世種種都已然過去,上蒼令己重生,許是垂憐,亦或是令有深意,只是無論如何都不能再重蹈覆轍了。
王嬤嬤亦在旁望著低聲道︰「姑娘這幾日瘦的多了,老奴看著都要心疼。」說了一半又怕勾起黛玉的傷心,忙掩飾的顧左右言他道︰「雪雁丫頭不知道去哪里了。這半日都不見人影兒。」
「一進門就听見嬤嬤念奴婢哩。」這時,碧紗廚外簾幕一挑一個小丫頭,比紫鵑更小,一身皓素,卻是雪雁,雪雁仍是挽著雙髻,手里高高的擎著一只精致的竹蔑編織的小籃子,里面放著幾只黃白相間的秋菊,煞是好看。
王嬤嬤責道︰「怪道半日不見你,原來是玩去了。」
雪雁也不爭辯,只是默默的走來,將花籃捧到黛玉面前,小心翼翼的望著她。
黛玉便知雪雁是變著法轉移她的注意要她開心的意思,想到前世雪雁也曾捧來花籃,她卻喪父之痛,諸事無心,隨手放在了一邊,看都沒多看一眼,想來那時候雪雁心里該是如何的失望,一時又想起前世,最後唯有紫鵑雪雁陪在身邊,又覺酸楚︰「嬤嬤,別責備她,我想雪雁是特意編了這個花籃來哄我開心。」
雪雁被說中了心事,便露出一個清甜可人的笑容,用力點了點頭,將花籃捧了上去,黛玉細細的瞧了道︰「這花籃真真精巧別致,樸而不拙,直而不做。我喜歡的緊。」
紫鵑見黛玉情緒轉好,便也微微放下心來跟著打趣︰「成日家都說那寶姑娘家的鶯兒是心靈手巧的人,殊不知咱們雪雁不知比她強多少去呢,只是姑娘不願叫她露出來是了。」
雪雁低頭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紫鵑姐姐也來取笑我。」因又勸黛玉道︰「姑娘,奴婢有句話想對姑娘說,雖說老爺現是去了,可是姑娘還有雪雁,還有王嬤嬤,還有紫鵑姐姐呢。我們都會陪著姑娘,伺候姑娘,斷不叫人欺負了姑娘去。」
黛玉微笑起來,起身拍拍她的肩道︰「我很知道這個。你放心,我不會再自誤了。走吧,去前面看看。」
她徑自起身,扶了紫鵑。紫鵑、雪雁、王嬤嬤三人,終是未曾解得黛玉話里面的深意,卻都有一種朦朦朧朧的感覺到此時的姑娘,形容安靜,似乎和之前有些難以言喻的不同,至于是什麼,她們都說不太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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