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這日在賈府做客的,都是朝中的勛親貴戚,以南安太妃為最長,余者便是東平王妃,西寧王妃,八公府亦來了余下六府的誥命,听見湘雲來報,都道有趣。那陳夫人臉上露出一個謙遜的笑,目光卻透著驕傲︰「都是小女不懂事,太過造次。」
王夫人忙道︰「陳夫人說哪里話。我那甥女素來也是個心高氣傲的。」
賈母瞥她一眼,心中不悅,面上仍淡淡微笑,心中卻有些為黛玉擔心,畢竟那陳錦心的琴藝不俗。
倒是南安太妃笑道︰「年輕姑娘家的,要強也是難免的,正好今日真真有耳福了,錦心我是知道的,和兒常常切磋琴藝。」又向賈母道︰「老太君,這位林姑娘倒是從未見過。」
賈母笑道︰「是我的外孫女兒,才從姑蘇來這里暫住一時。」
南安太妃想了一會子,方悟道︰「我想起來了,可是輔國公的後人?前頭巡鹽御史林探花家的?前陣子听見說也仙去了,倒是個飽學鴻儒,還做過東宮太傅,他家的女孩兒,必也是不凡了。」
賈母忙自謙道︰「當不起,當不起。」
那陳夫人如今才知來歷,微微一皺眉,卻又展開,她對自己的女兒還是有信心的。
東平王妃笑道︰「只是可惜了,今日司徒郡主不得來,若是來了,必然更見精彩。」
南安太妃笑道︰「兒本也是要來的,誰知道太後忽而傳她入宮去了,反正日後見的機會也多。」
鳳姐听著早就出來命人安排,正忙的不可開交。賈璉遣人進來報說北靜王來了,鳳姐听了微微吃驚︰「這倒是好大的面子。」一面又叫人傳話去廚下,令準備上好的酒菜給前面。
歷來的賞春之宴,最大的焦點便是這些閨閣女子競斗才藝,以女眷居多,男客倒是不多至。所以前頭本是由賈珍、賈赦、賈璉並寶玉在前面待客,賈政原是部里有事不在。誰想宴賞過半,賈政回來,還引著北靜王簡從而至。這一驚非同小可,慌的賈珍等忙迎出來。
水溶仍是一身白衣,頎身玉立,風華卓絕,玉骨折扇在手,唇邊掛著溫雅笑意︰「赦老請起,威烈將軍請起。前番接了帖子,卻是礙于俗務纏身,恐不得閑,未想今日諸事已了,恰又在部里遇見政老,便會著一處來了,來的唐突,見諒。」
賈赦忙道︰「王爺能親臨寒舍,蓬蓽生輝,我等與有榮焉,請,請。」
水溶及至宴上,也只是和眾人寒暄一會兒,略飲了幾杯,就到凹晶館休息,賈政知他是想看看園中景致,又知水溶其人性情灑月兌,不為官體流俗所縛,人多反倒不喜歡,便獨令寶玉陪著。
誰想沿著水脈行不得幾時,便聞得錚錚然有琴聲凌水而至,借著浩渺清波,听得格外清楚。
那琴聲是《陽春白雪》的套曲,卻是難度極高的一首曲子,徵位多變,等閑人也不敢撫,此撫琴之人似乎是打定主意要賣弄自己的琴技,將一首曲子撫的如錦簇花團一般。
水溶听了會子,終是無甚興趣,扇骨在手上一敲道︰「得其音,而未得其神,可惜這琴曲了。」正要走開,卻听得一曲終結,過了片時,又錚的一聲琴響,水面之上,頓然如生清風。
其亢然若何,裂帛穿石,其清冷若何,流霜飛霰,空靈蘊藉,忽于雲端飄渺而至,令人如置身風清月朗之中,泉流石間,掬水月在手,弄花香滿衣,不覺听住了,溫潤挺拔的眉宇隨著琴聲時而微凝,時而舒展。
寶玉並不甚精通音律,僅限能分辨好壞而已,見水溶不走,也只好在後面跟隨,忽然听得頭頂一陣撲撲楞楞的聲響,抬頭不覺吃了一驚,之間四圍的鳥雀于半空中劃過優美流暢的弧度,竟然都是奔藕香榭去的。
水溶也有察覺,不覺輕輕微笑︰「此撫琴人雖琴技不是十分高妙,卻難得能得琴曲的精髓,所以引得百鳥來听,有趣。鳥雀通靈,也懂得分辨琴聲之優劣。」
寶玉十分詫異︰「也不知是誰能撫出這樣的琴來。」正巧前頭過來一個傳茶水的小丫頭,寶玉便叫住︰「剛才是誰撫琴。」小丫頭並不認得水溶,見是寶玉便笑道︰「回二爺,是林姑娘,沒想到竟然把鳥兒都引來了,現在那邊都在贊嘆呢。」
寶玉怔了怔,旋即笑,又嘆著自語道︰「原來是林妹妹。不想她的琴已經這麼好了。」
水溶听了,眸中微光一閃。
原來是她。
雪地紅梅,野鶴閑雲,月下清波,翩然羽化。
逆風如解意,容易莫摧殘。
造物冥冥,天地為爐,誰不是苦苦煎熬。
這個女子,似出于世間之外,又蹈入塵寰之間。
想著,水溶的嘴角微微舒展,一抹輕笑隱隱,若落雪點過的湖面,緩漪輕融,眸中仍是一片靜水空山的高華。
正在這時,一人匆匆而至,卻是北靜王府的長史,他在水溶耳畔低語了幾句。水溶眉峰稍稍一斂︰「說本王即刻回府。」微微抬頭,仍是不由的望一眼藕香榭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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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節所限,今日的稍微少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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