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轆轆碾過山路,雲姨娘拉著黛玉的手,仍是心有余悸︰「怎麼會出這樣的事呢。都是我不好,太大意了,應該多派幾個人跟著姑娘的。」
听到這個消息,雲姨娘簡直是三魂七魄都飛了去,匆忙趕來,卻看到了雪雁和紫鵑都是一身的狼狽,更加擔心,只恐黛玉出點意外,直看到黛玉無恙,這顆心才算將將的放下。
黛玉回過神來,就想起剛才水溶的話--哪里有那麼多的湊巧,于是輕輕的笑了一下︰「只怕人再多,也是徒勞而已。」
雲姨娘倒吸了口冷氣︰「原來如此!看來,姑娘身邊的人,也該清理清理了。」
雪雁咬牙道︰「若知道了是誰,斷斷不能放過他。」
紫鵑聞言並未說話,臉色微變了變,便輕輕的低頭咬著唇,眸中有些惱意。
黛玉並未言語,輕輕的撩開車簾,看到了馬車外不緊不慢的隨行的一角白衣。在雨後清新而潮濕的空氣里,那白衣若白蓮的花瓣般的舒展。
剛才,上車的時候,他並未就此離開︰「這段路不太平,本王再送姑娘一程。」
那是個決定,並不是征詢,所以黛玉也並沒有拒絕的余地。
「北靜王真不愧是聞名的賢王,為人仁義,待人卻又謙和。」雲姨娘輕聲贊道。
黛玉靜靜一笑,不置可否,放下簾子。仁義?謙和?可她記住的卻是他步步計算和面對殺戮的冷漠,那是她從不曾見過的。
莊園在郊外,背山依水,安靜矗立,與世無爭。
「王爺,今日的事,多謝。」下車,黛玉款款斂衽,向水溶道。
「謝什麼?姑娘受驚亦是本王之過。本王說過要把你安然無恙的送回來。」水溶輕輕的笑。
夕陽殘照,古道西風,風卷動她的衣袂,落日的余暉更映的她眉目清絕,宛若畫中。
黛玉垂下長睫,避開他的目光,一面欲把披風摘下還他。
「傍晚天涼,你還是先穿著罷,日後再還。」他淡淡的止了黛玉的動作,頓了下,又道︰「既然姑娘無事,本王就先回去了,姑娘保重,告辭,後會有期!」
一絲失落于瞳眸深處寂然隱去,仍是淡笑如一方上古溫玉。
日後?後會有期?黛玉心中有些無奈,她的心里並不願與這些朝中權貴有過多的交集,可偏偏,樹欲靜而風不止,不覺有些怔怔,看著他轉身。
可就在他轉身的一瞬,那原本沉穩的腳步忽然一踉,緊接著便月兌力似的,重重的栽向地面,不省人事。
事出突然,數聲「王爺」幾乎同時響起,止住了黛玉下意識趨前的步子,她反倒是後退了一步,幸而有雲姨娘在後扶了她一下。
呼吸跟著一窒,沒有任何來由的。
他雙眸緊闔,失血令他的臉色成一種毫無生氣的灰白。從受傷開始,他始終淡若風過的微笑,就是這笑容,讓人忽略了他的傷到底有多重。
府中長史祁寒快步走上前,探了探水溶的鼻息,一臉焦急,向黛玉道︰「姑娘,王爺的情形不太好,箭鏃在傷口里必須盡快取出來,不知道……」
「不必多說。快扶他到我莊上。」黛玉沒等他說完便道︰「派人去城里請大夫。」
「多謝!」祁寒不會表現的雷厲風行,卻也絕不磨嘰,立刻令人送水溶進莊子。
雲姨娘低聲嘆了聲,不無擔憂的道︰「但願這位王爺不會有事,否則,事情就大了。」
黛玉輕輕一嘆,轉眸望了一眼天色,天盡頭,最後一絲日色正被山巒吞沒。
夜色轉眼深沉。
黛玉卸去大衣服,卻沒有休息,只坐在燈下,默默出神。
傷,雖然不在致命處,但是失血過多再加之中毒,請來的大夫在看過之後直道凶險不敢醫,唯有派人往京城請了太醫來,方將箭鏃取出,只是那毒,仍是束手無策。
現在只要人醒過來,方可無事。只是,許久還沒有動靜。
「姑娘,要不要休息,姑娘?」紫鵑將床鋪鋪好,卻發現黛玉神情有些惘然,似神游物外一般,根本沒听見自己說什麼,心中有些納罕。
這時雪雁跑進來,端了碗湯藥︰「姑娘,這是雲姨娘親自下廚給姑娘熬的安神湯,姑娘趁熱喝了吧。」
黛玉心不在焉的嗯了聲,接過來,听見雪雁在旁絮絮叨叨道︰「剛才路過那邊客房,听見說那位王爺醒過來了呢。到底是太醫院的太醫,好醫術呢。」
黛玉手上的湯匙一顫,濃湯便劃開一絲絲的漣漪,不自覺的便舒出口氣來,默默點頭︰「這也罷了。」
雪雁沒有發現什麼異樣,可是心細如紫鵑,卻發現黛玉的神情卻似突然釋了重負一般,松了下來。
難道,剛才姑娘是在擔心那位北靜王的傷勢?
廂房內,燈影幢幢。水溶乍一開眸,便見歐陽絕笑靨如花的湊在榻旁,臉色一沉︰「誰叫你來的!」
歐陽絕怔了怔,跳腳道︰「除了我這解毒聖手,誰能奈何的了你那奇毒?好心當成驢肝肺!你說你怎麼就折騰自己能失血到這個地步?若是她受了傷,倒也沒什麼,那毒只對有內力的人有用!你這下好了,就算過幾天毒力全消了,也要大大的虧減。」
水溶伸手模了模那溫軟絲滑的被表,淡淡道︰「不妨。」
歐陽絕無奈,哼了聲,怪聲怪氣的道︰「哎,沒想到啊沒想到,北王也有今日。」將臉湊過來,笑意妖嬈︰「這一箭擋了,她有什麼反應,是不是淚眼汪汪,感動的思恩圖報?」
水溶想著那張清冷的面容,心神一恍惚,旋斂住向歐陽絕道︰「你今日不該來,若是被太子知覺,定起疑惑之心。」
歐陽絕正色,冷笑一下道︰「他本來就未曾相信我。放心,我有數。不過如今看來,太子並不像看到的那般,雖每日與眾男寵飲酒作樂,可是至今還沒有人真正入過他寢宮,我懷疑他的寢宮之內藏著什麼秘密,所以才不叫人進去。」
水溶目光一銳,點了點頭︰「預料之中的。想辦法弄清楚,不過別勉強。」
歐陽絕一臉感動,大有涕泗滂沱的樣子道︰「我就知道王爺是關心屬下的安危。」
水溶涼涼的瞥他一眼︰「別想多了,本王是怕你打草驚蛇。似這般殺身之禍,本王就要應接不暇了。」
歐陽絕氣結,俄而仰天長嘆︰「那林姑娘真可憐,怎麼就被你看上了。」仗著水溶受傷不便發作,跳起身子便翻窗而出,妖異的紅霎時消失在夜色里。
這里祁寒正巧從外面推門送藥進來,見歐陽絕穿出窗子,苦笑在後道︰「有門不走,走什麼窗子,這是在別人家。」
戾氣十足的聲音傳來︰「小爺我樂意。」
「唉,這只跳踉的猴子也仗著王爺能壓的住他,否則早鑽天了。」祁寒搖頭,又正色向水溶道︰「王爺,事情都查清楚了,那幫山匪是其實是被人收買的,是……」附耳低語。
水溶微微眯起眸,淡淡道了聲知道了,嘴角一絲淡笑,眸中漸漸似覆了一層冰霜,寒意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