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個清晨,大廈外面寒意逼人,里面卻溫暖如春。
莫天問一貫是很遵循作息時間的人,早上基本都是八點半到公司。
原來每日早上忙著給許卓準備早餐,現在不用了,但晚上睡不著,每每都是快凌晨了才沉沉睡去,八點起床,倒也習慣了。
莫天問進門,所有一樓員工都起身致意。
听到動靜,許卓站起來了。
溫度很高,許卓月兌了羽絨服,只一件高領女乃白色毛線衣服,是仿舊牛仔褲,青春逼人,帥氣溫潤。
莫天問沒有四處張望的習慣,依舊面無表情地朝著自己的專用電梯走去。
「莫總。」前台小姐顛顛地跑過來。
如若是以前有人找,那絕對是沒人敢這麼攔住莫天問的路的,可听了那人的名字,前台小姐自然不敢怠慢。
整個公司,誰不知道莫天問身邊有許卓這麼一號人物?
莫天問微微地顰了眉,顯然,這個員工此時的做法違反了公司規則。
「莫總,許先生在那邊等您很久了。」
莫天問整個人身上散發著冰冷的寒意,即使大廳里溫度適宜,前台小姐卻覺得脊背發冷了!
「有預約嗎?公司規則是不是還要我告訴你?」莫天問的聲音漠然沒有一絲的溫度︰「不想干可以直接去財務部結算工資了!」
「等等!」
莫天問的腳已經邁進了電梯里,听到這個聲音,身子猛地一震,呼吸都停滯了,想回頭,又怕這是自己的幻覺!
他愣在那里,這時候才後知後覺剛剛工作人員嘴里的許先生是何許人!
「需要預約嗎?」
聲音似乎更近了,莫天問艱難地轉身,眸子里,日思夜想的人兒果真就在面前!
用力捏著手里的公文包,他不知道自己用了多大的力氣才能控制想抱他的沖動!
四目相對,許卓的眸子亦如從前那般迷人,卻又比之前多了幾分明亮!
莫天問努力壓抑著心底的火山噴發一般的喜悅,微微轉頭,卻是對那工作人員開口︰「去忙吧。」
前台小姐如獲大赦,應了一聲,匆匆逃開了。
莫天問率先進了電梯,然後,看向許卓︰「有什麼事,去樓上說吧。」
許卓也沒推辭,點點頭,隨即邁步進來。
電梯緩緩上升,兩個人都沒說話,一股詭異的氣氛在他們周身流轉。
莫天問努力讓自己消化這個突如其來的驚喜,此刻已經顧不上去想為什麼艾朗沒提前告訴他,只單純地沉浸在許卓竟然來找他的喜悅里!
跟做夢一樣,那個離開了兩個多月的男人,竟然主動來找自己,這說明什麼?
莫天問不敢多想,可還是控制不住地有了其他的想法!
「最近,還好嗎?」竟然是許卓先開口。
其實不用問,許卓就能看出來,莫天問過得並不好。
再不關心,兩個人畢竟在一起了那麼多年,莫天問的臉色明顯不好,眸子更加幽深,整個人身上的冷傲狠戾比之從前,不知多了幾倍!
習慣是一個能要人命的東西,十二年的時間,足以讓兩個水火不容的人習慣了彼此的存在,這一點,許卓也沒有否認。
離開之後,他慶幸,喜悅,如獲新生,但每晚,少了那個溫暖的懷抱依偎,許卓才發現,自己竟然很難入睡。
但幸好,習慣能養成,那也絕對能戒除。
兩個多月以後的他,失眠的情況已經比剛離開他的時候好多了。
「好。」男人心底的高傲不允許他說出其他的話來,一個簡單的字,卻透露出淡淡的寂寞和酸楚。
許卓沒想到,莫天問會是這樣的反應。但他也慶幸莫天問是這樣的反應,這樣,對兩個人都好,不是嗎?
接下來,又是一陣寂靜的沉默。
許卓是不知道說什麼。
莫天問卻是在努力壓抑自己想把人擁到懷里的沖動!
不管許卓為什麼回來找他,當務之急,他不能把人嚇跑了!
他想做的那些事,都得極力克制!
所以,他只能沉默,就怕自己一開口,那翻山倒海的思念會把眼前的男人淹沒了!
電梯門一打開,莫天問習慣性地想擁著身邊的人同行,卻硬生生地把手握了拳,率先出了電梯。
「老大!」西子早在一旁候著,伸手就來接莫天問手上的包。
但今天,莫天問卻沒像前幾日一樣把包遞給他,而是目不斜視地徑自走向自己的辦公室。
其實,莫天問這會兒眼里心里都是許卓,根本看不到其他人的存在了!
西子還愣了愣,隨即,就看到了莫天問身後的許卓。
他的目光立即戒備,不自覺地就有了敵意和警覺!
許卓也是清冷孤傲之人,性子雖然也有隨和的一面,可也僅限于相熟之人。一出電梯,他就覺得眼前這和小河年紀差不多大的男生看他的目光很奇怪,又怨又恨的,還帶著,敵意?
許卓沒多想,跟著莫天問就進了辦公室。
西子咬了下唇,恨恨地盯著被關上的房門。
柳明卻走過來︰「西子,別觸了老大的逆鱗。」
兩人進了辦公室,莫天問隨手把包放在桌上,長腿一邁,卻是在沙發上坐了,抬手,招呼許卓︰「坐吧。」
同居了十二年的兩個人,分別兩個多月之後的第一次見面,氣氛還算是友好融洽的。
至少,許卓很滿意。
把衣服放在一旁,許卓開口了︰「我這次來,是道歉的。」
莫天問什麼都不說,就是盯著許卓看,相比剛剛的冷漠,他的目光此時仿若帶著火苗一般,灼灼生輝!
許卓慌地垂了眸子,低低嘆了一口氣︰「于洋的事,對不起。」
許卓知道,自己離開,是早就有的心思。但不能不說,于洋的事,只是一個導火索,把他的怒意和隱忍引爆了而已。
所以,當他知道一切不過是一場誤會的時候,他心底,竟然有一種難言的苦澀。
就在昨天,他接到一個越洋電話。
是于洋打來的。
事情清楚了。
于洋的離開,確實是因為私事,因為走得匆忙,來不及和許卓解釋。
現在安定下來了,想起了這個學生,于洋才打了電話過來。
掛了電話,許卓半晌都沒動。
那天,他瘋了一般的去找莫天問理論,因為他篤定了,于洋的離開,是莫天問搞得鬼!
可事實卻讓人大跌眼鏡!
許卓真是沒想到竟然是他錯了!
還錯得如此離譜!
莫天問禁錮了他十二年,的確,他恨,可是,這一次,的確是他錯了,和其他無關,他來,只是想表達他的歉意。
莫天問會在意這些嗎?
事情本來就不是他做的,他也知道,于洋的事,不過是個引子,他和許卓,或許早晚有一天會走到那一日的絕境。
但他沒想到,許卓會為了這件事單獨跑來和他說對不起。
莫天問不在意那些,他不需要許卓的歉意,但如果通過這件事,有些其他的收獲,他也覺得滿足了。
這些年,他把所有的寵愛都給了許卓,許卓給他再多的傷害他都能原諒,更何況,是為了一個外人,他自然不會計較。
「過去了,就不提了。」莫天問毫不掩飾眸子里的火熱,即使放手了,可不代表他心里的愛就會消失。
再說,十幾年的感情,就算他想切斷,豈是那麼容易就能忘卻的?
更何況,莫天問壓根就沒想過切斷這回事!
說許卓不了解莫天問,那也是假的。他也能猜到,莫天問不會怪他,但這一趟,他必須來!
之前他和莫天問的恩怨是一回事,這個,是另一回事。
事情說完了,許卓也沒打算多做停留,舒了一口氣,想起身來著,突然又說了一句︰「好好休……。」
敲門聲突然傳來,莫天問臉色瞬間陰沉起來——誰這麼沒眼色,這個時候來打擾他?
莫天問根本不理那敲門聲,看著許卓的目光瞬間又緩和起來︰「你呢,最近怎麼樣?」
許卓伸手指指房門的方向︰「你忙,我就不打擾……」
「沒事,」莫天問豈能讓他這樣就走,連忙提高聲音說了聲︰「進來。」
果然不出莫天問所料,進來的人,是西子。
西子手里端著托盤,托盤上是兩杯咖啡,一臉的燦爛笑容走過來︰「怎麼來了客人也不讓我招呼一下?讓人家笑我們招待不周可就不好了。許先生是吧,請喝咖啡。」
許卓飛快地看了莫天問一眼,這才沖著西子微微點頭︰「謝了。」
莫天問臉色黑如鍋底,冷冷開口︰「你先出去。」
西子的笑容卻還是那般燦然︰「好,早餐我已經準備好了,等下我拿進來。」
說完根本不給莫天問說話的機會,轉身就走了。
許卓垂了眸子,之前見他臉色不佳,以為他是因為自己沒休息好,現在看來,恐怕不是那麼回事。
許卓也不傻,剛剛西子話里的意思,無疑透露了他和莫天問之間曖昧的關系。那麼,他不用擔心了,不是嗎?
思及此,許卓起身︰「我該走了。」
莫天問卻猛地出手拉住了他的手臂︰「許卓,我和他沒什麼的……。」
許卓勾唇一笑︰「你和他有沒有什麼,那是你的事,跟我好像沒關系。你能原諒我,我很感激。所以,我該走了。」
莫天問的手無力地垂下來︰「能——答應我一件事嗎?」
許卓的衣服放在臂彎里,臉上是一派的淡然從容︰「什麼?」
「我們,還能做朋友嗎?」
很快,許卓搖頭︰「對不起,我不能接受。」
莫天問眸子里的黯然更深沉了些,許卓的回答,在他的意料之中,卻依然能給他帶來最銳利的疼痛︰「我只是,想以朋友的身份關心你……。」
「謝謝,不用。」許卓說完這話,再不停頓,直接大步走了出去。
修長的手指落在門把手上,他動作頓了頓,然後開口︰「對了,艾朗的事,你可以安排讓他回去了。從此以後,我希望我們,再沒有任何的關系。」
「許卓!」莫天問的聲音陡然提高了幾分分貝。
許卓沒動。
「你離開之後,開心嗎?」
「是,很開心。從未有過的開心。」
莫天問高大的身軀里透著落寞和孤寂,一步步靠近許卓,心底深處的話突然就有了想傾訴的欲wang︰「那麼,如果我讓你回來,你還是死也不從嗎?」
許卓的身子猛地一僵,捏著門把手的手指關節都泛白了,抿著唇,他的聲音也帶了幾分寒意︰「你的意思,是讓我現在死在你面前?」
「你明知道,你的命比我自己的都重要,何必說這樣的話來傷人?」莫天問一步步靠近,有些話他知道不能說,可是還是忍不住要讓他知道。
越來越近,他的胸膛幾乎踫觸到許卓的脊背,他頷首,就能聞到許卓身上那熟悉到了骨子里的清香,想伸手環住他,卻又怕他激動之下做出什麼傷害自己的事來,只能這麼站著,近似貪戀地汲取他身上的氣息,一解相思之苦!
許卓能感覺到他綿長的呼吸噴灑在自己的頸後,記憶中的危險氣息瞬間把他包圍,許卓下意識地往旁邊跨了一步,躲開了他的靠近!
「所有的迷戀和佔有,或許不過是習慣。以你的身份地位,想要什麼樣的人沒有?剛剛那位,就很不錯。所以,放過我,行嗎?如果這樣,或者,以後的日子里,我心里還能對你存著一份感激。可如果讓我過回以前的日子,我情願——」
他緩緩轉身過來,透過莫天問去看那寬闊的落地窗︰「從那窗子里撞飛出去,然後,摔成肉醬!」
莫天問從他眸子里看到了決絕和堅定,即使不看許卓的眼神,他也知道,許卓說得出做得到。
「對不起。」良久,許卓又一次吐出這三個字。
莫天問閉了眸子︰「你走吧。」
門被拉開,又被輕輕地關上,莫天問靠在牆上,眸子緊閉,薄唇抿成了一條直線。
沒過幾分鐘,敲門聲再度響起。
莫天問突然有了想殺人的沖動,一把拉開房門,臉色陰沉地吼了一句︰「滾!」
敲門的正是西子,那一瞬間,他的臉色慘白,咬著下唇看了莫天問一眼,轉身跑了出去。
莫天問砰地一聲把門甩上了!
他轉身,一腳踢飛了旁邊的書櫃,紙張分散,如雪花般四處飄落!
他靜靜地站著,雪白的紙張圍著他打轉,高大的身軀孤單如大海里的一葉扁舟,被大海里那些未知的危險包圍著,看上去,那般的脆弱無依。
往日寬闊健壯的後背,此時有了幾分單薄,惹人心憐。
或許,許卓說的沒錯,很多事情,和習慣有關,可許卓不知道,對于有些人來說,這習慣其實是致命的,不是說改就能改的。
十二年的時間,莫天問對許卓的愛,早已滲入骨髓,如果說那是一個毒瘤,那麼這顆毒瘤早就和莫天問血肉相依,根本無法剔除!
習慣這個東西,其實也是因人而異。
許卓是罌粟,妖冶卻有毒,莫天問甘願靠近,舍命成癮,這是一顆愛人的心在作祟。
而對沈竹來說,莫小河的突然離開,讓熱鬧了兩個多月的日子突然就安靜寂寞了起來。
但幸好,沈竹覺得,他中毒尚淺,如刻意抑制,也不會太過傷心。
在別墅的日子依然百無聊賴,他和木則然不怎麼熟識,其他人也都是各司其職,沉默寡言,沈竹除了幫著別人整理草坪,剩下的,也只有把車庫里的車保養到最好狀態,以備莫天問隨時使用。
他也想著抽個空去把莫小河的手機送過去,可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猶豫什麼,是擔心再見莫小河壓抑的情感會再次噴涌,還是憂慮和他有了交集之後藕斷絲連更難忘懷?
一直沒下定主意,沈竹每日的工作間隙,也因此多了一項以前沒有過的項目——發呆。
更確切地說,是思念。
想莫小河。
他的無恥,他的流氓,他的任性,他的美麗,他如孩童一般燦爛的笑臉,他如妖精一般惑人的腰身……
一切的一切,都在他腦海里回放,從兩個人第一次見面,狹小的出租車後座里,看著他和別的男人親吻交纏,一直到那一日,莫小河挺了腰身,滿臉無畏地告訴他,他想要!
沈竹驚覺,原來,第一次見面,他就已經被莫小河征服了。
敢于在大庭廣眾之下公開自己的性向並且不分場合地點地展露自己的欲wang,這樣的人,是沈竹從心底一直欽羨的!
他也想無所顧忌地在大街上牽著戀人的手,擁吻戀人,和他一起買菜逛街約會!
可他的性子,注定了他做不到這樣的事!
可莫小河,幾乎和沈竹就是兩個極端的人,沈竹有多正經,莫小河就有多不正經,沈竹有多靠譜,莫小河就有多不靠譜!
可越是如此,沈竹極力地想讓自己抗拒這一切,但他發現,有些事情,並不是他想怎麼樣就可以為所欲為的。
至少,他對莫小河的感情,不受他自己的控制。
甚至,想的越多,他越有一種感覺——似乎,他和莫小河就是那各自缺了一半的圓,彼此契合的時候,是那般完美無缺。
又或者,他身上缺失的東西,他內心深處一直渴望的那種任性,都在莫小河身上很好的體現出來了,所以,兩個字——互補。
沈竹越掙扎,就越難受,越想拒絕,就越無法控制莫小河在自己腦子里竄來蹦去!
沈竹最後總結了一句話出來——他中的毒,好像比他想象的,更深更厲害!
沈竹一開始確實是抱著莫小河再次聯絡他的念頭的,可他沒想到,距離上一次在醫院分開,又是一個星期過去了,莫小河那邊,一點動靜也沒有。
他也知道,莫大海生病了,莫小河肯定是盡心盡力地伺候,沒空想這些瑣事,但不知道為什麼,他總覺得莫小河沒有給他打電話聯系,心里空落落的。
自從兩個人認識,幾乎都是莫小河上趕著來貼他,他呢,做得最多的事情,就是逃避和排斥。
雖然這並不是他心中想要做的,但事實是,他的確這樣做了,也就莫小河那性子跳月兌粗神經,這事兒如果換了其他人,恐怕早就和沈竹撕破臉了。
天兒是越來越冷了,寒流從山那邊一直就沒停歇地涌過來,沈竹想起那日往自己身上蹭著取暖的莫小河,心里更是各種難受!
沈竹知道,對莫小河,他動心了,他有了想和他相伴一生的想法,對他的感覺,和以前的那三人完全不一樣!
前兩個也好,李京也罷,他也都放在了心上,可從來沒有哪一個能讓他如此牽腸掛肚!那份思念,就猶如網在了血液里,稍微動一動,就扯得生疼!
沈竹想,以前的朋友,頂多算伴侶,而小河,才能稱之為愛人吧。
「沈竹!」
木則然的聲音在外面響起來。
沈竹連忙應了,起身開門︰「則然,怎麼了?」
「我想出去一趟,你能送送我嗎?」木則然說完,連連哈著氣︰「好冷的天!」
沈竹就是干這個的,自然是有求必應的︰「好。」
他穿了外套,順手把莫小河的手機塞到口袋里,這才邁了大步朝著車庫走去。
上了車,木則然才松了一口氣︰「這鬼天氣!太冷了!」
沈竹笑笑︰「是啊,說是五十年里最冷的。去哪里?」
「中山路。」木則然看起來心情不錯,車里暖和了,他整個人也精神了︰「我去看許卓,你要不要一起去?」
沈竹一愣︰「許卓回來了?」
關于許卓和莫天問之間的事,沈竹並沒多問,但也從莫小河口里听到一些。
這事兒怎麼說呢,都說感情是旁觀者清,但說起來,情愛之中到底是什麼滋味,還是當局者自己比較明確。
莫天問的愛沒錯。
許卓渴望自己的心也沒錯。
那麼,是誰的錯呢?
沈竹沒多想,他自己和莫小河的事也是一團亂,別人的事,他想了也幫不上什麼忙,但從心底里來說,他希望莫天問和許卓兩個人能重新在一起,畢竟,莫天問那份愛,真的很讓人感動。
但另一方面,沈竹又覺得許卓或許也能有屬于自己的幸福。
越想越糾結,他索性就不想了。
這會兒听到木則然說許卓回來了,他不免就有了疑問。
木則然點點頭︰「嗯,都回來一個多星期了。艾朗和他住一起,所以,我就想著去看看。你去不去?」
「我去,合適嗎?」
木則然呵呵地笑︰「都是朋友,怎麼不合適?」
沈竹其實有顧慮,他的身份只是一個司機,能稱得上是朋友嗎?
這就是他和莫小河的差別之處。
即使他想忽略這些,但事實就是事實,永遠以人們無法撼動的地位存在著。
沈竹嗯了一聲,算是答應了。
他的話本來就不多,再說他時刻謹記自己的身份,即使木則然說把他當朋友,但他也沒忘了自己只是莫天問聘回來的司機而已。
四人相見,氣氛倒是極其融洽。
沈竹不著痕跡地打量了許卓幾眼,不得不承認,兩個月的時間,許卓身上,似乎有什麼不一樣了。
和以前的那個許卓相比,現在的他,清新,蓬勃,整個人身上透著一股說不出的活力,就好像正在挺拔生長的小白楊,傲然直立在天地之間!
幾個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話,有沐則然在,倒也沒冷場。
聊了一會兒,木則然突然對艾朗開口︰「艾朗,我有個事問你,能和你單獨談談嗎?」
他也不等艾朗答應,直接伸手去扯艾朗的手臂︰「走!到你房間!」
當著另外兩人的面,艾朗也不可能一點面子不給他,站起身,卻又听木則然來了一句,是對沈竹說的︰「沈竹,我可能晚點回去,你要有事,你先走也行。」
木則然其實是打定了主意晚上在這里休息的,但這時候肯定不能把這話說出來。
沈竹一听這話,也站起來了︰「既然這樣,我先回去吧,萬一莫總有事,家里也沒人。」
沈竹把這話說完,才想起在許卓面前提起莫天問是不是有些不妥,看了許卓一眼,卻發現他臉上還是淡淡的笑,沒什麼反應。
「有空了,就常來玩。對了,莫叔叔身體好了,讓小河一起來。」許卓的話也比以前多了,語氣都有了幾分柔和。
幾個人又寒暄了幾句,沈竹直接下樓了。
許卓住的地方,離學校很近,周邊就是一條商業小吃街,很不錯的路段。
沈竹驅車出來,前方左右兩條路。
左,回莫家別墅。
右,莫大海治療的醫院。
沈竹的猶豫也就是那麼一瞬間的事,等他打好了轉向燈,方向盤一歪,車身已經朝著右邊駛過去了。
路上,他想了很多。
到底,他和莫小河之間,以後還有機會嗎?
莫小河那話的意思,竟然讓自己去結婚,難道,這所謂的一段情,他真的說放下就能放下?
還是,因為自己的舉動讓他誤會,所以才說了那麼一句話?
那麼,要不要給他一點暗示?表明自己並沒有女朋友,更不會和人談婚論嫁?
沈竹心里的糾結到了醫院之後,一瞬間被他打回肚子里去了——根本行不通!
因為,他看到了何維。
何維顯然是來探病的,手里提著一個果籃,正朝病房樓走去。
沈竹就愣在了車上。
每一次他的想法有些松動的時候,總是有這麼一個人會出來,把他所有的苗頭給掐滅!
那一夜,他和醉酒的小河纏綿,是被何維趕走的。
那一晚,小河徹夜不歸,他的電話,是何維接通的。
這一次,他準備給莫小河有點明示暗示的時候,再一次遇到何維!
縱使性子好得無可挑剔的好好先生,這一次也難免地陰沉了臉,薄唇緊抿,一身的冰冷寒意。
他就這麼在車里坐著,不想動,似乎,也沒有力氣動。
目光所及之處,突然出現一個熟悉的身影。
不,應該是兩個。
正是莫小河和何維。
應該是何維要離開,莫小河出來送送。
沈竹心里一跳——這麼快?從進去到出來,不到十分鐘!
他盯著那兩個人,明明何維也是帥氣俊朗,可看在沈竹眼里,偏偏就是那麼刺眼!
要是以前,沈竹絕對做不出偷窺這種事來,可自從認識莫小河,沈竹覺得自己很多的堅持都因為莫小河而改變了!
就像此時,沈竹絲毫不覺得自己此時盯著兩人不眨眼的舉動有何不妥!
兩個人在說著什麼,莫小河的手插在衣服兜里,站也沒個站相,但就是有那麼一股子吸引人的特質!
離得遠,沈竹看不真切,所以他不知道,此時莫小河臉上,是滿滿的不耐煩。
「何維,跟你說別來了,怎麼不听呢?」
何維臉色憔悴,深情地望著莫小河︰「小河,我只是擔心你,所以過來看看。你不高興,我以後不來就是了。但是,你別不接我電話。要不是我找到莫叔叔的公司里去,現在我也不知道你在哪里。我都急死了……」
莫小河揮揮手,又很快把手塞回衣服口袋︰「別說那些了,我手機拿過來以後,會接你電話的。你也挺忙的,走吧。」
何維其實知道,莫小河一直都是這個性子,看似沒心沒肺的,其實絕情起來比誰都狠。
何維能怎麼辦?
愛上莫小河,注定是他的劫數。
莫小河說什麼,他只能听著︰「那我走了。小河,我能抱抱你嗎?」
莫小河抬眸白了他一眼︰「怎麼這麼麻煩?」
口氣是抱怨的,但何維還是听出來了,這是不排斥呢!
他一把張開雙臂,把面前的人小心翼翼地摟在懷里,閉了眸子,貪婪地汲取屬于他的氣息︰「小河,別離開我。如果有什麼事,你想冷靜冷靜,我會等你。小河,無論發生什麼事,我愛你。」
大庭廣眾之下,何維還是有分寸的,說了這話,放開了莫小河,頭也不回地轉身,上車了。
莫小河依舊維持著那個姿勢不動,開口說了句︰「慢點開車啊!」
至于何維的話,他根本就沒往心里去。
基于禮貌,看著何維的車子開出去,他才轉身,晃悠著往樓里面走。
兩個人擁抱的時候,沈竹閉了眸子。
這一瞬,沈竹清晰地感覺到了自己的怒意和酸楚!
他想打人!
想一拳把抱著莫小河的那個男人打倒在地,然後把莫小河禁錮在自己懷里,昭告所有人——莫小河是他的!
他吃醋了!
呼吸急促,頭腦充血,心里就跟有一把火在燒一樣!
睜開眼,那個挑動了自己所有情緒的罪魁禍首正悠哉悠哉往前走,根本不知道剛剛的擁抱給了沈竹怎樣的心痛和打擊!
莫小河正在撥號,用的莫大海的手機。何維的話倒是提醒了他,好幾天了,沈竹還沒把他的手機送過來呢。
手機響了,是一個陌生號碼。
沈竹語氣不悅,這是第一次把自己的情緒牽連到無辜的人身上,他也認了,反正認識莫小河之後,他都不像他了︰「誰?」
莫小河一揚眉︰「吃槍藥了?吼啥呢!」
「小河?」沈竹心里一跳︰「你怎麼……。」
「這是我爸的號。對了,你把我手機送過來,現在,馬上!怎麼讓你辦點事這麼拖拉呢!」莫小河的話,一如既往地不講道理。
沈竹說不清自己心里什麼滋味,莫小河給他電話,他固然是高興的,可剛剛看見了那一幕,這喜悅就被酸楚給壓下去了。
但現在莫小河提出來了,他也不可能拒絕,更何況,來都來了,還能不上去?
但是當他走進病房的時候,莫小河看見他,眨了眨他那迷人的大眼楮︰「這麼快?你飛著來的?」
沈竹還沒開口解釋呢,莫大海開口了︰「小河你那是什麼話啊!沈竹你來了啊,快坐快坐!」
莫小河立即又驚異地看了他爸一眼︰「爸,你記性不錯啊!」
不怪莫小河奇怪,他以前那些朋友,他爸從來不知道人家叫什麼,而沈竹不過和他見了一面,真難為他爸竟然沒喊錯!
莫大海其實就是對沈竹印象好,人家管理那麼大一個公司的人,還會記不住一個人的名字嗎?
沈竹不知道為什麼,一看到莫小河和他爸爸之間的相處方式,他就覺得很溫馨,當然了,也有羨慕。
剛剛上來的時候,沈竹也跑去買了果籃,還是挑得最大的那種,潛意識里,他不想比何維差了。
目光掃過去,果然看到何維的果籃靜靜地擱在茶幾上,還沒開封呢。
他立即把手里的果籃遞給莫小河︰「小河,我听人家說,吃水果對恢復身體有好處,你給叔叔洗點吧。」
病房里有空調,莫小河月兌了棉衣,倆手就抄在褲兜里,晃著一條腿開口︰「今天沒熱水,你去洗吧。」
莫大海怒了,隨手抄起身後的靠枕就對著莫小河扔過去了︰「你這死孩子!你這是什麼待客之道!想氣死我不成——不好意思啊,都是我平時對他太慣了。你看你,既然是小河的朋友,那就不是外人,來就來,還拿什麼東西!」
後面這話,是對著沈竹說的,和沖著莫小河那勁頭,完全就是兩個極端。
莫小河頭一歪,躲過他爸的暗器襲擊,手還是放在褲兜里,沒想出來的意思︰「爸,我看不用靜養了,就你這身手敏捷的,直接出院得了——還愣著干什麼!沒听到我爸說不是外人嗎!不是外人你還客氣什麼!快去洗啊!我想吃香蕉!」
莫大海氣得差點跳起來!他怎麼就生了這麼一個兒子!人家來了,好歹是客人!有他這樣對待客人的嗎︰「你個小兔崽子!老子一天不抽你你就皮癢是吧?」
看著莫大海真有想下床的架勢,莫小河哧溜一聲躲在沈竹身後,總算伸出手來,使勁在沈竹腰間掐了一把。
沈竹連忙開口︰「叔,你可別生氣,對身體不好。我和小河,既然是朋友,不計較這些。叔你想吃什麼?我這就洗去!」
莫大海一听沈竹這孩子的話,更覺得自家兒子不像話啊,都是差不多大的年齡,怎麼這性子差這麼多?
沈竹在,他也不好真的起來去打莫小河,再說,他也知道莫小河怕冷,沒熱水,他也不舍得莫小河踫涼水,看見沈竹真的要去廚房,他連忙開口︰「沈竹,你快放下,等下來了熱水,小河給我洗就行了!」
沈竹笑著就進了洗漱室了︰「叔,沒事。」
莫大海一瞪莫小河︰「還不跟著去!」
莫小河那手早就又抄到了褲兜里,沖著老爸擠眉弄眼地做了一個鬼臉,然後晃蕩著去找沈竹了。
莫大海長長地嘆口氣——唉,養兒不慎啊!
沈竹听著莫小河過來了,趕緊說了句︰「快出去吧,這里冷。」
可不,空調的暖氣也吹不到這里來,相比病房里,這里面的溫度下降了好幾度。
莫小河進來,抬腿就把門關了,然後就那麼倚著門看著沈竹。
沈竹對這些事兒可敏感了,一看莫小河那動作,心底就升起了莫名的期待,拿起一根香蕉就在水龍頭下面沖,還佯裝鎮定地開口︰「小河,你想吃香蕉是不是?我幫你洗……。」
小河猛地就大笑起來,笑得上氣不接下氣的,最後捂著肚子蹲在地上,笑得眼淚都快出來了!
沈竹大窘,看著手上的香蕉濕噠噠的滴著水,他覺得丟臉死了!
莫小河笑夠了,蹲在地上也不起來,就那麼捂著嘴抬頭看著沈竹︰「我說,豬頭,你咋這麼叫人稀罕呢?」
沈竹嘴角直抽抽——豬頭?他怎麼成豬頭了?
莫小河開始解釋了︰「我第一次坐你的車,還和艾朗說,誰家爸媽給孩子起個這樣的名字啊!不過現在我明白了,你爸媽挺有先見之明,哈哈哈哈!」
沈竹也不惱,抽了紙巾把香蕉上的水珠擦了,剝開,遞給莫小河︰「吃吧。」
莫小河也不接,緩緩站起身,往前湊了一步︰「你喂我。」
沈竹心里一跳,脆弱敏感的神經跟著就扯緊了,有一把火騰地就想燃起來!
沈竹沒動,莫小河自己探頭過來。
他的唇粉女敕嬌艷,離那香蕉的距離可以以毫米計算。
沈竹呼吸都不敢重了,就那麼垂眸定定看著莫小河!
香蕉已經在莫小河唇邊了,那廝卻不急著吃,伸出粉女敕的小舌頭舌忝了兩下,這才把香蕉含在了嘴里!
然後,他做了一個相當流氓的吞吐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