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傳來遙遠的呼喚聲,似乎隔了連綿的群山,漸漸地聲音越拉越近,晏回禁不住動一下眼皮,然而眼皮仿佛灌了鉛一般,感覺肩頭傳來尖銳的刺痛,刺痛的感覺順著血脈蔓延至全身,晏回痛得倒吸一口涼氣。
「晏兒——」耳邊響起熟悉而又沙啞的聲音。
晏回心中一動,意識完全恢復,費力的睜開雙眼,房間里的光線似乎很微弱,床邊坐著一個沉肅的身影,漸漸地面容變得清晰起來,一道猙獰的傷疤率先躍入眼簾,晏回動了一下嘴唇︰「玄鶴?」
「誰傷的你?」聲音沉抑。
「……不認識。」晏回眸光微閃。
眼前寒芒一閃,一枚銀針正好扎在受傷的右肩上,晏回忍不住慘叫一聲,垂簾看一眼肩頭,扎得像刺蝟一般,難怪這麼疼,他在為自己針灸。
「公子?!你怎麼樣?」小寄端著藥碗站在床前,擔憂地叫道。
晏回深喘一口氣,劇痛的感覺消散了不少,玄鶴極少來這里,一定是得到小寄的通知吧?忽然想到秦之遙,他的情況是不能讓秦之遙知道的,目光看向小寄︰「秦大人走了嗎?」
小寄回答︰「秦大人午時回的府,在公子回來之前。」
晏回聞言松了一口氣,若是不出所料,明日便會傳來他榮升的消息,目光看向沉著面孔的玄鶴,並未在意,玄鶴平常也是這個樣子。
「許放沒撈到便宜吧?」
玄鶴略一搖首︰「庸碌之輩何足掛齒,倒是秦之遙,皇帝身邊的人,吃的是朝廷俸祿!可靠嗎?」
晏回低笑一聲︰「我若有求,他不會坐視不理。」
玄鶴眼中閃過一抹銳利,鷹目看向晏回,昔日光華奪目的面龐變得蒼白無力,心中升起一團怒沉,「火弩箭為什麼不用?」
晏回心中一緊,他終于還是問起,快速抬眸看向玄鶴,他的眼中似乎隱忍著怒火,他生氣了?晏回微感訝異,記憶中玄鶴是極少發怒的,通常情況下他是沉肅寡言的,兩年前玄鶴不放心他獨自來京,便為他量身打造了火弩箭,就是為了對付那些絕頂高手,想來他的心血沒派上用場,自然不悅。
「一時情急忘記了,抱歉,枉費了你的心血。」
玄鶴聞言抿住刀削般的薄唇,不再言語,視線移向晏回扎滿銀針的肩頭,腫脹消下去不少,還好沒有傷到骨頭,抬右手往起一收,銀針悉數落入掌中,晏回疼得一閉眼楮,好一會兒緩過來,右肩肩頭傳來火辣辣地疼痛,一股清冽的藥香撲鼻而來,玄鶴陰沉著面孔,指月復正在自己肩上細細涂抹,晏回呼出一口氣︰「玄鶴,沒事吧?明天我要上朝。」
玄鶴身體微微一僵,收回手,動作輕柔地為晏回拉上衣衫,蓋上毯子,瞥一眼站在一旁瞪著眼楮瞧的小寄︰「今晚本座來照顧他,你退下。」說著站起身,接過小寄手中的藥碗。
小寄恭順地應了一聲,轉身退出房間,反手闔上房門。
房間里忽然安靜下來,玄鶴來到床頭,一只手端著藥碗,一只手扶起晏回,讓他在床上坐起來,後背靠在自己胸前,坐穩後,拿著瓷勺舀起一勺藥汁,放在唇邊吹了吹,送到晏回嘴邊。
晏回垂簾看一眼落在自己肩頭的墨發,眉頭不禁蹙起,這個的姿勢有點怪異,濃黑的藥汁近在嘴邊,略一遲疑,耳邊響起玄鶴沙啞的聲音︰「別忘了當年是他領兵抄的鎮遠侯府。」
晏回心頭一凜,玄鶴的聲音听起來平靜,卻令人感到凌厲的殺氣,偏頭看一眼玄鶴,玄鶴臉上的刀疤似乎更加猙獰,難道他猜出傷到自己的人了?有了這個認識,晏回的心情變得忐忑起來。
「他可能救了我。」聲音極低。
玄鶴的唇緊緊抿住,將瓷勺向晏回嘴巴遞進去一分,溫熱的勺子處在晏回唇上,晏回張開嘴喝下去,房間里靜得詭異,連瓷勺踫碗的聲響都沒有,晏回默默喝著藥,腦海里閃動著泛黃的記憶,喊殺沖天,死尸遍地,透不氣的血腥味,曾經富麗恢宏的府邸頃刻間火光沖天!
小小的身影慌不擇路奔上山坡,漫山遍野的杜鵑花紅得刺目,身後是殺氣騰騰的追兵,腳拌在石頭上,撲通一聲跌倒在火紅的花束上,腳步聲音由遠及近,身體已經接近崩潰的邊緣,生得希望被恐懼與絕望吞噬,在昏迷過去的一瞬間,一匹白馬從天而降,馬背上端坐的白衣少年,劍眉朗目,英姿颯颯,天神一般悲憫的目光投過來……
後背一涼,晏回從回憶中清醒,玄鶴已經起身將空碗放下,彎腰扶晏回輕輕躺下,蓋好被子,依然坐在床邊,蕭遠的目光看向床前的燭火。
「玄鶴,我沒事了,你去休息吧。」晏回說話時,感覺頭腦一陣昏沉,在闔上眼楮的一瞬間,意識到藥里有安眠的成分,周身湮沒在黑夜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