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清冷,為沉寂的皇宮披上一層薄霜,看起來孤冷無邊,暗藏著殺機。
乾元宮里只亮了兩盞燈,司空睿穿著杏黃色深衣,立在窗前低頭沉思,殿門吱呀一聲從外面推開,司空睿看都沒看一眼,冷聲道︰「朕已說過,今晚不召後妃侍寢。」
門輕輕闔上,隨著輕輕的腳步越來越近,司空睿聞到一股似蘭非蘭的幽香,轉過頭看去,來人一襲素衣,面如美玉,青絲如瀑飄垂,司空睿微微一怔︰「晏愛卿?」
晏回看著司空睿溫潤一笑,躬身行禮後,將令牌呈給司空睿,司空睿接過令牌,仔細看了看,是秦之遙的令牌,銳利的目光看向晏回,他是拿著這塊令牌才暢行無阻來到這里的吧。
晏回毫不退縮,迎著司空睿的目光,恭敬說道︰「皇上,臣冒昧前來,是想斗膽為皇上解惑。」
司空睿挑眉︰「為朕解惑?」年少的面龐顯得一派老成,威嚴的目光看著晏回道,「你說說看,若是說得不好,朕就治你一個私闖皇宮之罪。」
晏回眸光深轉,淡淡的語氣道︰「十二年前被朱承照父子謀害的太子死而復生,現在他虎視眈眈皇上的龍座,朝廷上下又對平王登基呼聲極高,皇上生出退位之心,卻又因為種種原因猶豫不決。」
司空睿的表情變得沉肅,一字一句道︰「朕是父皇下詔立的國君,名正言順,朕為何要退位?」
晏回對司空睿的話毫不介意,通過這幾日靜思,他發現司空睿對玄鶴的態度耐人尋味,而康弼和秦之遙的話更加印證自己的判斷,司空睿雖然出身皇室,卻並不冷血無情。只要有一線希望可以阻止這場爭斗,他都要試一試。
從容說道︰「皇上若非對平王愧疚,早在圍場便可以當眾指明司空灝弒君的意圖,更不會允他自由出入皇宮,欽賜他的封號為‘平’,‘平’有平起平坐、平分秋色之意,所以臣才敢揣測聖意。」
司空睿的眸光變得深邃,瞥一眼晏回,問︰「那麼你說,朕為何猶豫不決?」
晏回微微一笑,看來他的判斷是對的,回道︰「皇上之所以難下決斷,是因為朝堂上那些心向著皇上的大臣,皇上擔心司空灝上位後,朝堂上會引起一場殺戮,也擔心司空灝不會放過陛下,還有——就是肅王。」
司空睿聞言眉毛揚起來,一瞬不瞬注視著晏回,明淨的眸光,談笑間別有一番豐儀,不禁讓人放下心防。
緩緩說道︰「你說的沒錯,朕的確有心將皇位歸還,但是司空灝被朕的外祖和舅舅所害,又被朕奪了皇位,雖然之前朕並不知情,但是在他內心深處是恨朕的。還有就是,朕對不起皇叔,這些年若沒有他,朕那些如狼似虎的叔伯早就騎到朕的頭上來,這些日子皇叔苦心謀劃,朕不忍見他失望。」
晏回聞言輕輕頜首︰「皇上宅心仁厚,肅王正是看出這一點,今日才默許微臣前來探明皇上的口風,眼下迫在眉睫,若是平王率兵攻進皇宮,事情就發展到無可挽回的地步。」
司空睿不動聲色問︰「晏愛卿覺得朕該如何做?」
晏回看著司空睿眸光閃動,「沒有人能夠代替陛下做決定,這還要看皇上自己的意思。臣以為,皇上若要禪位,可以事先同司空灝立下約定公諸于世,並且手中兵權暫時保留,直到陛下覺得自身安全不受威脅。皇上若要鎮壓平王叛亂,臣懇請皇上顧念手足之情,留平王一命。」
司空睿沉默不語,好一會兒,瞥一眼晏回,問︰「你到底是什麼人?」
晏回早已料到司空睿會有此一問,事已至此他不會縮頭,撩衣擺跪倒在地︰「微臣就是鎮遠侯幸存之子謝清晏,請皇上恕臣欺君之罪。」
司空睿聞言,眼中閃過一道異彩,自那日在大殿上誅殺朱鍵,他就對晏回的舉動很奇怪,也曾猜測他同鎮遠侯的淵源,只是當年鎮遠侯府盡被誅殺,他只是想了想便作罷。
又問︰「你早就認識司空灝?」
晏回不覺得奇怪,想來司空睿早已密切監視平王府,回道︰「當年是臣的師父救下他,臣也是最近才得知他的身份,臣曾勸說過他放棄篡位,但他執意如此,臣不想看著他身首異處。」
司空睿良久看著跪在地上的晏回,此人溫潤平和,雖然身負血海深仇,但是在他身上卻看不到一絲暴戾陰霾,行事光明中正。也罷,他就算是為朱家的人贖罪,道︰「你平身吧,為朕研磨。」
漏斷更深,燭光如豆。
司空灝在燈下將紙上的字看了一遍,然後,意味不明地看向立在一旁晏回︰「自作主張,本座說過要你插手?」
晏回答道︰「以王爺的能力自然無需晏回多事,但是晏回不想生靈涂炭,王爺若是簽下這份詔書,便可以兵不血刃榮登大寶。」
司空灝薄唇緊抿,深沉的眸光注視著晏回,低沉的聲音問︰「你呢?」
晏回微怔,不解司空灝此話的意思。
「你要去哪兒?」
晏回聞言莞爾︰「隨心所遇,暢游四海。」
司空灝清俊的面龐顯出向往,然而想到從此和他天各一方,唇邊勾起一抹淒冷的笑意,深深看著晏回,說道︰「你以為我真的在乎這些?晏回,你若肯留在朝中,我便簽下這份詔書,保證有生之年絕不為難司空睿,包括司空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