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隔天早上,她五點便接到電話MorningCall。
實在太早了,前一晚她又失眠到很晚才睡,腦子還昏昏沉沉的,不太清醒。
梳洗過後,來到二樓廚房,他已經神采奕奕等著她了,正在做午餐要吃的三明治。
「早啊!」她慵懶地打招呼,喝杯現煮的濃咖啡後,才覺得似乎稍微有了點精神。
吃過簡單的早餐,他將一個大大的背包丟給她。
「這個給你背!還有,記得手機帶著,萬一在山上迷路了,至少還能打電話求救。」
她看著那塞得滿滿滿、顯得很沉重的背包。
「我要背這個爬山嗎?」
「嗯哼。」
她愕然。
「里面裝了什麼?」
「我想想,鍋具、睡袋、泡面、水、防蚊液、藥品……喔,晚上外面氣溫會很涼,你記得帶件外套或是毛料披肩之類的。」
還要帶外套或披肩?
「還有,我們要溯溪,穿雙方便走路的運動鞋,衣服也要穿輕便一點,要是怕野外蚊子叮的話,最好穿長袖長褲,墨鏡、帽子,嗯,你們女人應該會搽防曬乳液吧。」
她快暈了。
「這些都我背,那你背什麼?」
「你以為露營不需要帳篷嗎?還有我的睡袋簡易瓦斯爐、水壺、指南針……」
「知道了知道了,你不用再說了。」
她連忙阻止他,深吸口氣。
看來她得做好心理準備,這將會是一趟艱困的旅程。
她料想得不錯,兩個小時後,她背著重重的登山包跟隨他一起溯溪而上時,燦爛的陽光灑落,蒸出她肌膚滴滴碎汗。
到後來,她根本分不清黏著身體的是汗水還是飛濺的溪水,也弄不清自己是被陽光曬得很熱,還是下半|身浸在溪水里感到冷。
最慘的是,她連呼吸也不順暢了,時不時會卡住,嬌喘不休。
「還要……多久才到?」她每走幾分鐘,便忍不住問。
「還早呢!」他總是如此回答。
「連一半的路程都沒走到,別急。」
她也不想急啊!問題是她嬌弱的身軀負荷不住。
她哀怨地瞪著他矯捷的身影,瞧他山路走得這麼輕松愉快,根本像只潑猴嘛!
顯然這點點崎嶇對他而言不算什麼。
「你經常這樣爬山健行嗎?」
「嗯,每個月會有一、兩次吧!」
看吧,她就知道!
沈愛薇委屈地翻白眼,肩膀被登山包壓得好痛,她伸手調整了下背帶。
他一定是故意的,明知她受不了這種腰酸背痛腿又酸的苦,故意藉此折磨她。
「很重嗎?」他見她不停調整背帶,回頭笑問。
「要不要分一點給我背?」
「不用了!」她高傲地睨他一眼,抬起下頷。
既然這是他刻意給她的考驗,她就要通過給他看,從小她就是個好勝心強的學生,不管怎樣都要拿到第一名。
「真的不用?」他打量她一見她臉頰整個紅透,似笑非笑地勾唇。
「我看你好像快不行了,等下可別昏倒。」
「才不會呢!」她不服氣地眯了眯眼。
「別小看我。」
他凝視她兩秒,驀地嗤聲笑,喃喃低語。
「怎麼敢小看呢?我知道你有多倔強。」
就連到游樂園玩那些最驚險刺激的設施,她都能死撐著不叫出聲音來,他很清楚她脾氣有多硬。
「你說什麼?」她沒听清。
「沒什麼。」紀翔聳聳肩,笑笑。
「繼續走吧!如果我們想在中午以前抵達目的地,現在就該走快點了。」
還得走快點?
沈愛薇幾乎變臉,得知前路茫茫,她禁不住有點想哭。
但不行,她絕不投降!
這是他給她的考驗,同時也是她給自己的考驗,她究竟為了什麼決定離家出走的?難道只為了當個軟弱的逃兵?
不是這樣的,或許一開始她並不明白,但經過這段時日,她漸漸地弄清楚自己想要什麼。
她想要尋找人生另一種可能性,如果她不是那個嬌生慣養的沈家千金,她的人生是否會變得不一樣?
如果,她只是個在普通家庭長大的普通女孩……
這樣的念頭,是不是很傻?冒用別人的身分,真能找到屬于她的幸福?
腦海思緒忽地紛亂,糾結成理不開的毛線團,沈愛薇一時恍惚,分神之際,步伐竟踩空了!
她往前撲倒,差點摔進一處漩渦深潭里,幸而紀翔隨時注意著她,及時伸手拉她一把。
「小心!」他箭步上前,將她整個人攬進懷里,密密地護住。
「你沒事吧?」
「我……沒事。」她驚魂甫定,容色刷白。
他低頭看她,眸光忽明忽滅,眉宇收攏。
「這樣不行。」
「什麼、不行?」她不解。
他沒解釋,逕自牽著她來到一處較為平坦的地面,將她背包卸下,取出里面的東西。
「你做什麼?」她驚呼。
「我說了我可以背!」
「不要跟我爭!」他惱怒地瞪她。
「你不習慣登山,背這麼重的東西會很累。」
「可是……」
「我說了不準跟我爭!」他厲聲喝叱。
她不情願地閉嘴。
他將她背包里的睡袋取出來,掛在自己登山包外頭,又拿出比較重的鍋具,硬塞進自己背包里。
「這樣你會很重。」她細聲細氣地抗議。
他白她一眼,她啞然,抿唇不語。
重新分配好兩人的行囊,他幫助她背上登山包,然後利落地背上自己的,大手伸向她。
「干嘛?」
他握她柔女敕的玉手。
「牽著我!免得你傻傻地又跌倒了。」
她嘟唇。
「你說得我好像是笨蛋。」
「在這方面,你是不太聰明。」
「紀、翔!」
「走吧!」他不由分說地牽著她往前行。
這是什麼樣的感覺?
與他貼握的掌心透進一束暖意,沈愛薇只覺全身一陣顫栗,心弦溫柔地牽動。
記憶中不曾有誰如此保護過她,從小到大,沒有誰這樣牽著她走路,包括她的父母。
外人看她是沈家的公主,肯定是備受嬌寵地長大,但其實她接收到的只有母親的冷漠以及父親的嚴苛。
她跌倒了,不會有人拉她一把,受傷了,沒人抱著她憐惜,她已學會不在任何人面前哭泣,因為得不到一絲絲心疼。
所以為什麼,他要對她這麼好呢?
為何十年前,要那般純情地痴戀著她,害她至今依然放不下他?
為什麼?
沈愛薇低斂眸,胸臆橫堵一股難言的心酸。
將近中午時分,他們順利抵達扎營的地點。
那是一處臨溪的平坦地面,附近有大片森林,走遠一點是峭壁,站在那里居高臨下,彷佛胸攬整片太平洋。
兩人坐在峭壁旁一塊凸起的岩石平台上,一面欣賞風景,一面喝礦泉水,吃紀翔做的三明治,白面包很香很松軟,里頭夾的西紅柿跟生菜很新鮮,烤牛肉味道濃郁。
午餐過後,紀翔在樹蔭下鋪開睡袋,兩人懶洋洋地躺下,看天空奇形怪狀的流雲,不知不覺地,沈愛薇陷入昏沈的瞌睡。
待她再度睜眸,紀翔已搭好帳篷,正坐在她身邊拿著素描本涂涂畫畫。
她起身,好奇地湊近瞧。
「你在畫什麼?」
他將本子轉過來給她看,他畫的是這山間景致,森林、小溪、他們扎營的帳篷,還有樹蟣uo祭鏈 乃? br />
她看著那炭筆描繪出來的景色,那光與影的刻畫。
「你還挺會畫畫的。」她稱贊。
他听了,得意地咧嘴笑。
「算你有眼光!別看我只是業余,也有畫廊專門收藏我的畫呢!」
她一震。
「那些畫其實只是我的游戲之作,當時交給朋友隨便他處理,沒想到他居然賣給畫廊了。那家畫廊總共收藏了六幅我的作品。」
他說的畫廊,正好就是屬于她的,畢業以後,她無所事事,就像一般千金小姐那樣,開間藝廊來玩玩。
她是偶然在市面上發現他的畫的,他用了J.Wing這個筆名,而那幅MyAngel,她一看即知他是以她作為繪畫的主題。
或者該說,是以「趙晴」為主題。
「听說畫廊的主人是一個出身豪門的千金小姐,真不曉得她是看上我畫作的哪一點?」他轉玩著炭筆,星眸炯炯有神地盯著她,似是期待她的回應。
她不知所措,勉強擠出微笑。
他察覺她的不自在。
「你的表情怎麼怪怪的?」
「哪有?沒有啊!」她連忙搖頭。
「晚餐吃什麼?」
這天外飛來的問題令他一愣,半晌,忍不住笑了。
「還不到四點,你就在想晚餐的事了?肚子有那麼餓嗎?」
不是餓,只是想轉移這個令她尷尬的話題。
沈愛薇困窘地別開眸,幸而他不再追問,興致勃勃地提議——
「來釣魚吧!我教你。」
他不僅教她釣魚,還負責料理晚餐,用簡易瓦斯爐煮了魚湯及泡面,配罐頭泡菜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