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蒼翠之心不遠處的破山頭上,沒有想象中的激烈戰斗,反而是一番異常平和之態。
在那光影頓去,陣容褪掉之際,兩名絕世男子正圍坐在帳篷里。
博弈。
黑白棋子俱是瑪瑙制成,棋盤上已落了一大片。
「到你了。」無央藍眸如海,深邃卻無波,看著對方,只是笑,卻又不達眼底。
仙芝頓了頓,手指捏著一顆黑子,微顯猶豫,「不勞你提醒。」
啪一聲,落子。
這一落,他們身後的兩人齊齊變色。
野一臉的震驚,眼看著兩人一局殺到現在,當事人還沒什麼,他卻已全身濕透,下盤棋居然也這麼驚心動魄,主子真乃神人也。
牧不吭聲,瘦削的臉上卻隱現一抹擔憂。
少主棋藝之精天下難尋敵手,今日一局卻頗為被動,雖未輸,卻不樂觀。
時間傳聞追風殿皇崛起太快,用的是雷霆手段,實力強橫故而縱橫奧義大陸,卻無人知他最擅長謀略,算計天下,只要他想。
更惶恐,是一盤棋。
粗粗一看,這是一盤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棋局。
細細一看,卻會發現各種精髓不同之處。
黑子白字表層皆是浮動著一絲能量波,兩人指尖瑩瑩閃爍,是將幻力分化指尖,每走一步,力量都加上一重,此局,不僅僅是單純的應變對局,策略對抗,從而達到勝利。
若想贏得對方,而是要身體力行,實力灌輸其中,從而分析局勢,動用策略。
從一開始,仙芝就有些吃力。
這些乃是源于實力上的差距懸殊,他卻不吭聲,只是忍著。
無央也不客氣,他猶記得仙芝那句,什麼事都可以商量,唯獨藍風這件事上絕不退讓。
男人間的戰爭,那便由男人來解決。
女人,靠邊站。
殿皇大人的想法若是被藍大王知曉,免不了又是一通較量。
「落在這里,你已輸了半壁江山。」無央指尖輕捏起一顆白子,眼眸灼灼放射出一縷從容,動作極輕的放在了黑子後面的位置。
攔截,斬之,他喜歡。
仙芝也意識到自己戰術有問題,但此時退無可退。
啪——
子落珠盤,聲音清脆,野和牧額頭再次嗖嗖冒冷汗。
此時局勢已清明,仙芝必輸。
「明知不可為而為之,必敗也!」無央唇角勾笑,黑子信手拈來,修長的指尖輕輕放下,毫不拖泥帶水,出招便是直搗長龍,逼對方到死角才是他的作風,不要期望他會仁慈。
對手之間,唯有勝負。
「命運由人不由天!」仙芝冷哼一聲,手起子落,再退。
此局,他已注定輸,卻不相信命運,不爭一爭,又豈會知道結果是何?
進退間,仙芝奇特的峰回路轉。
再看,兩人差距甚微。
這一番突變的情景,看的野和牧連連稱奇。
棋如人生,迷霧重重,個中精妙,唯有當局者能參透。
無央不惱反笑,「有意思,仙族多智者,作為少主自是當仁不讓,只是,仙芝,你我本可以成為朋友,何必為了一人生了矛頭?」
好似提醒,一句句如重錘敲在對方心頭。
野嘴角有些抽的跡象,主子,您這話是不是該對自己說,為了一人得罪天下人,諸多強者加一起,若是攻擊起來,那效果絕對是空前絕後的恐怖。
無央余光瞥一眼自己的得力手下,目光傲然,似是在說,得罪本皇才最恐怖。
小人野險險栽倒。
仙芝夾起一枚黑子,冰眸輕眨,突然笑了,「多謝,只是我並不打算和閣下成為朋友。」
噗……
牧內桑中,我尊貴的少主大人,您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的?
當面得罪黑暗殿皇,這話若是讓族中那些老家伙知道了,豈不是又要沒完沒了的大肆教育一番,少主,您這是何必呢?
哈哈哈……
殿皇大人受不住挑釁,微揚起尊貴的下巴狂笑,這是他有生以來听到最好笑的笑話了,不過他喜歡。
垂眸,睫毛微顫,指尖微動,純陽之力炙熱無比漫出。
嘩——
剎那間,棋局碎成粉末。
野,牧,二人虎軀一震,下意識亮出戰斗準備。
氣流緊繃,危險,一觸即發。
仙芝詫異的捏著一枚黑子,眸中沒有俱色,更多的是不解。
他若想對自己動手,不會拖到這時,而且,以殿皇的身份,本應不屑與此。
只是,這算個什麼意思?
誰贏誰輸?
他突然有些搞不懂這位傳奇中的殿皇了,提出比試的是他,明明佔了上機,毀掉這一切的還是他。
不懂。
無央起身,揮袖間粉末也沒了,剛剛那番博弈場景如同沒出現過一般。
此時,時值晌午。
看一眼前方依然霧氣籠罩的殿宇,他悠悠如訴,聲音沉且慢,「仙芝,本皇給你一次公平競爭的機會,但你,必輸無疑。」
他背對著諸人,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看到那白色披風下流露出的超然自信,僅僅一個背影令人無比震懾與那股王者氣勢。
天生的上位者便如此般,無需過多語言,一錘定音。
在野,牧二人震驚的注視下,身後窸窸窣窣聲起,仙芝已起身走到無央面前,薄唇輕抿,「我不會謝你,愛情面前人人平等,她從不是你的,走著瞧。」
說完,抬腳便欲走。
野卻受不了火冒三丈狼吼一嗓子,「喂,不要以為我們主子好說話,你就得寸進尺,仙族,我們黑暗王朝還不放在眼里。」
「喂,你敢詆毀我們少主?」牧濃眉一擰,周身幻力爆涌而出。
一言不合,就欲開戰。
「住手!」
「住手!」
兩道聲音同時響起同時落下,俱是一臉不高興。
「可是主子,這小子太不識好歹了,這局棋明明是他輸了,您給他個台階下,居然還語出狂言,仙族的人都是這麼沒教養嗎?」小人野不淡定了,冒著受罰的心情也要為主子鳴冤。
主人好不容易大發慈悲一次,容易嗎?
怎麼可以就這樣被無聲抹殺了!
無央瞥他一眼,只一眼,寒氣頓現,後者立馬閉嘴頓牆角。
他錯了,自作聰明了嗚嗚嗚。
牧一臉火氣,在仙芝搖頭示意下,努力壓抑著。
他們仙族何時怕過別人,頭可斷血可流,就是不能低人一等。
少主身世夠可憐的了,決不能再讓人欺負他。
「好了,你只當剛才是隨便玩玩,我說了給你平等機會就不會反悔,自然不會從中阻撓,只是你來此是為何?」無央指尖輕輕摩挲著套在手腕上的藍色頸鏈,如今這個動作幾乎已成習慣了。
仙芝頓了頓,牧一臉緊繃,半分鐘後,還是選擇據實以告,「尋人。」
哦?
「然後呢?」無央輕咦。
「報仇!」仙芝臉上恢復了以往冷冷神態。
「婁葉寒還是綠妮莎?」看著他,他似乎看到了另一個自己,一個為仇恨充塞來了心結的人,一個迷失了方向的人。
他想說,也許報仇不是唯一,想了想,終是沒有出口。
「兩個都跑不了。」仙芝這話像是從喉嚨里擠出來的,充斥著仇恨。
每次想到逍遙淒慘死狀,他都會控制不住心底殺人的沖動。
有時候,悲傷會化成力量,也會化成惡魔。
看出他眼底的狠絕,無央雖不明白其中發生了些什麼,卻能猜個*不離十。
如此看來,仙族的加入也未必不是好事。
自從被婁葉寒暗害之後,無央便懂得了一件事,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絕對的事情,多一個人多一份力,他不會輕看任何人,每個人心底都有一塊屬于自己的小宇宙,一旦達到極限爆發力都是恐怖的。
無央眼底浮動著一抹意味不明,闊袖中的手指輕撫著頸鏈,「你我目的一致,隔壁有座廢棄許久的山頭,帶著你的人去那里駐扎,如何隱蔽全看你自己本事。」
說完,不忘加一句,「無需感激,小風兒拜托我對你們幾人多加照拂,既然遇上,豈有推月兌之理。」
仙芝身軀一震,眼神已變得不好看,不知為何卻沒有反駁,朝著牧招招手,快速的走了了大帳。
野看著兩人消失的背影,不解其意,「主子,為什麼幫他?」
情敵不是該下手狠一點麼,而且據他對主子的了解,更不應如此,這麼善良的舉動完全不符合他家主人的月復黑程度。
詭異的對局。
無央眨眼楮已再次躺回了貴妃榻上,手肘輕撐臉頰,雙眸微閉,「我有說幫他麼?」
呃!
野頓時像是明白過來什麼,激靈靈重拍一下大腿,「哎呦,我這個腦子。」
隔壁的那座山頭地勢平緩,可以說是毫無坡度,尤其是當烈日升起,更是一覽無余,四周一片平川,想要在那里隱秘駐扎,可謂是難上加難,況且,那個位置對著的方向赫然是——九華殿。
在婁葉寒眼皮子底下活動,真難為仙芝少主了。
他就說,和主子對著干是一件非常不明智的選擇。
慵懶臥著的無央美人眨眨眼,很無辜的神色,「你有過腦子麼?」
小人野五髒內桑,他錯了,他不該懷疑主子有善良基因的,剛剛一定是被那盤棋搞懵了,或者說,主子這種神人的心思他無法理解。
要不為什麼要毀掉明明已穩贏的棋,給他機會呢?
雖然他不認為主子會真的給人家機會,但是,多此一舉從不是主子的彪悍作風。
無央看著他在那里擠眉弄眼表情古怪甚至有些扭曲的模樣,唇角微掀,心情似不錯,「晴天和少穹那邊如何了?」
野怔了怔,突然有些遲疑。
「嗯?」他微疑的挑挑眉,眼底已露出淺淺不悅。
晴天和少穹與他一道離開的幻塔學院,此一去冷刺聯盟探望,若是出了事,當真是他疏忽了什麼人。
野籌措半晌,慢吞吞道,「主子,我知道您想問什麼,只是現在冷刺聯盟再次受挫,星塵,剎無煙,瑯玉,百葉,五花,連同逍驚鴻連連受傷,相比之前更嚴重許多。」
——
一股氣浪驀然迸射而出,倒霉的小野摔到地上,嚴重變形。
「嗚嗚,這事不怪我啊,都是那個突然冒出來的紅衣魔女啊!」他聲控,暗罵那個該死的紅衣魔女。
「紅衣?」他睜開那雙慵懶的星眸,藍芒灼灼,逐漸加深,渲染的周圍氣息都似沉溺下去。
「嗯嗯,晴空和少穹好像……也受了輕傷,不過,現在人應該快回來了,您還是當面問他倆吧嗚嗚嗚。」他怎麼那麼倒霉啊,總是被壓迫的男人傷不起啊。
無央一雙眼微微眯起,指尖一縷冰寒劍氣縈繞,野一看,嚇得立刻躲到了角落里。
主子太可怕了,不是要殺了他泄憤吧?
不要啊,他萬一死了誰給他老人家解悶啊啊啊啊。
「你跑那麼遠做什麼?」無央強調說不出的危險。
野淚流滿面,雙手雙腳貼著柱子試圖做個隱形人,「主子,您當我不存在好了。」
心中無數次咒罵著那兩個混蛋為什麼不直接傳訊給主子,為什麼要通過他這個可憐的中間人,為什麼害他提心吊膽,不要臉的兩個人,最好給我感覺滾回來。
無央不再理他,心頭卻浮起一股不好的預感。
紅衣女子,實力如此之強麼?
逍驚鴻一行人無論哪個都是稱霸一方的人,怎麼會一而再再而三的吃虧,若是小風兒知道了,該又怪他領導不力了。
身姿緩緩坐起,一股純陽之力由掌心凝起,漸漸一團光影出現。
野睜大了眼楮,看著光影里面浮動的人,吃驚的捂住了嘴巴。
那里,晴空和少穹正瘋狂逃竄,兩人身上俱是傷痕累累,臉上也掛了彩,飛行的速度也變得異常緩慢吃力,能看出猶是在強撐,少穹一條腿甚至露出了骨頭,鮮血淋灕的看的野眼眶驀然紅了一圈。
「該死的,我去找他們回來!」看到自己的死黨第一次如此狼狽,野的心如熊熊烈火燃燒,控制不住的拔腿往外跑去。
「回來!」無央輕喝。
「主子,他們……」野淚花翻滾,聲音哽咽,不明白事情怎麼會變成這般。
「他們暫時沒有生命危險,信我。」他緊緊抿唇,周身銀芒大漲,掌心浮動起一顆灼熱珠體,似虛似幻,濃眉微擰,低喝,「回來!」
野眼眶紅紅的,淚水不受控制滾落,「主子,跨越空間強行索神太耗費力量,主子……」
他的話未說完,便被無央厲目打斷。
小人野這一刻,完全震驚了。
幻尊的實力之強,遠非他能想象,但這樣隔空索神對于幻尊強者來說,也是極其耗費心神力量,最重要的是若有外力打擾,後果堪憂。
抹一把熱淚,打起十二分精神大步跨出,走出帳外,運足底氣低喝,「傳令,組陣,任何闖入者,格殺勿論!」
一眾候在外面的王朝勇士紛紛打了個激靈,一雙雙擔憂的目光看向小人野,難道主子出事了?
「大家放心,主子一切安好,這里已被主子布下千里幻鏡,若無意外,大家都不會被人發現。」野說完,便看到大家微微放松下來。
人影聳動,陣勢瞬間成型。
不遠處的牧看到這一幕,匆匆走入仙族大帳,一臉凝重。
「少主,黑暗王朝恐怕有變故。」
「怎麼說?」正在打坐修煉的仙芝驀然驚醒,神情有些吃驚。
他想,以殿皇如今的實力,足以笑傲整個奧義大陸,即便有變故也會妥善處理吧,但牧的性格他很清楚,若非看出什麼端倪,斷不能如此失態。
牧沉吟一下,猜測道,「黑暗王朝啟動御敵大陣,若非有大事要發生,應該不會如此小心。」
仙芝垂目,腦海中瞬間飄過諸多可能,想了一會,冷冷道,「靜觀其變吧。」
若真的有事,他必不能袖手旁觀。
只當是,為了風。
想到藍風那張傾世容顏,兀自輕嘆一聲。
對不起,再一次不告而別。
……
此時,無央雙眸緊閉,周身一層層銀芒大漲,眉宇間少見的浮現一抹戾氣。
半個時辰過去,就在野要瘋掉之時,空氣中突然傳來一陣波動,下一秒,兩道人影砰一聲突兀出現,噗通一聲倒地。
「啊,晴天,少瓊!」野,驚呼。
無央輕輕睜開眸子,看一眼,上前,自闊袖中取出兩枚丹藥各自喂下,輸送了一些力量,兩人才虛弱的醒來。
「主子,他們怎麼會弄成這個樣子……」野的聲音顫抖的厲害,淚水不爭氣的再次涌出。
少穹苦笑一笑,「若非主人,我們也許就無命回來了。」
「主子,謝謝!」晴天虛弱的望著無央,眼眶少見微紅。
無央深看兩人一眼,心頭觸動非一般大。
這些兄弟都是跟著他在刀尖上滾過來的,如今受此大難多半與他月兌不了關系,再看到少穹半條腿已露出森森白骨,眼神更是現出陰沉。
掌心微動,藥箱已出現,在三人極度錯愕的注視下,他默默的拿出工具,熟練的一點點清理著傷口,再次自藥瓶中取出一枚丹藥,示意他吃下,這才起身。
「慶幸腿還保得住,再晚,你便終身殘廢了。」
話一出口,三人皆是倒抽一口冷氣。
尤其是少穹,心底的委屈豁然開啟,雙手捶地,哭得稀里嘩啦,無助的像個孩子。
晴天別過頭去,清冷的聲音響起,「他是為了我才受此重傷,我一定不會放過那個女人。」
野咬牙切齒的看著這一幕,隱忍著不吭聲。
無央再次回到了貴妃榻上,剛剛的索神功法消耗實力完全超出他預想,此時,竟有些乏了,靜坐調息間,眉宇顯現一抹厲色,「說吧,發生了什麼?」
晴天和少穹對望一眼,還是少穹哽咽著開口。
「我們先去了天佣府,毒宗和劍門,待到去邪宗時,便遭了埋伏,那個女人……她,實在太可怕了。」
那一幕,他一生不會忘記。
「他們幾個如何了?」無央凝眉,剛剛那種不好的預感再次拂過。
這件事恐怖沒有想象中那麼簡單。
晴天眼神一頓,躲閃開無央的注視。
少穹也是臉色大變,愣了半天,在某人威壓的目光下,硬著頭皮道,「各位宗主閉關養傷,這一次不知要恢復多久,現在各處人心惶惶,紛紛有反出聯盟之心。」
晴天似想起什麼,突然插了一句,「主子,有句話不知該不該說。」
無央挑眉,眸色陰沉,「說。」
「我覺得此事,好像與藍風閣下有關。」
野和少穹擔憂的看著自家主子,他們好像已經感受到世界末日的危險了。
無央豁然起身,風情褪去,眸色冷厲,氣息睥睨,透出一股不容抗拒的致命氣息。
這一次,他是動了真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