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家人只會怨怪陸霆鈞在背後捅刀子,卻不想想,如果安國梁真的正直不阿,霆鈞即便想扳倒安家,也是無處下手的。舒
惱怒中,他撥通了紀檢委的電話,負責安國梁案子的是副監察長杜承平。
「小杜,我是陸震川。」
電話那端,自然是傳來不斷的恭維聲,一口一個首長領導叫的親切。
「安國梁的案子,你們秉公辦理就是,不用顧及到我這邊。你也知道,他犯的案子傳到中央影響也是不好的。」陸震川平靜的說道,語氣一貫的嚴肅濡。
電話那端的人不停的點頭,都是官場上混下來的,自然懂得上面人的意識。陸老爺子的言下之意就是要袖手旁觀,明哲保身了。你們該怎麼判就怎麼判,放心大膽的辦就是。
杜承平又奉承了幾句,贊揚陸部長大公無私等等,然後才掛斷了電話。
電話掛斷之後,陸震川有些無力的將頭靠在椅背上,模糊中,似乎做了個長長的夢。夢中都是女人美麗的臉龐和無辜的眼楮。早知會有今日的天人永隔,當初他就不該放手讓她離開,即便是困,也要將她困在懷中至。
雪煙,王雪煙。他一生中最愛的女人。今日,他算為她討回了公道。
……
離開陸家,陸婉的神情都有些恍惚了。曉冉知道外公的絕情對母親打擊很大,一刻不敢掉以輕心的陪在她身邊。
沙發上,曉冉將頭枕在母親膝上,亦如兒時撒嬌的模樣。陸婉溫柔的撫模著女兒的額頭,溫聲說道,「曉冉,你喜歡哪個國家,英國,法國還是荷蘭?媽送你出國深造好不好?」
曉冉淡漠的搖頭,手臂環住母親的腰。「曉冉不離開,曉冉要陪著媽。」
「傻孩子,你還能一輩子陪著我啊。」陸婉寵溺的刮了下曉冉的鼻尖,眼中卻難掩落寞傷感。送曉冉離開,自然是下下策,那就說明,她心中已經做了最壞的打算。
曉冉是聰明人,又怎麼可能看不透母親的心思,她只是一直在裝傻而已。「媽,不早了,該睡覺了。明天,我們再去找找徐叔叔,或許還有別的辦法。」
「嗯。」陸婉點頭應著。她的確是累了。
曉冉坐在母親床邊,看著母親入睡。陸婉的臉色一直很難看,唇邊的青紫色也越來越深。她的心髒不好,經歷了這麼大的事,整日憂心操勞,幾乎油盡燈枯,再也承受不住任何打擊了。
曉冉將頭輕靠在母親的掌心,微合起雙眸,唇角牽起一抹釋然的笑,好似看穿了人世間的生死苦樂般。父母給了她生命,養育她承認,現在也該是她回報他們的時候了。如果陸震川不願意相助,那麼,她唯一能做的,就是以命抵命。
……
夜深人靜,空曠的別墅沉寂的有些可怕。但客廳的燈卻是亮著的,曉冉推開大門,陸霆鈞並不在家。是啊,這里對于他來說,不過是眾多居所中的一個,會偶爾的駐足停留,卻不是停泊的港灣。也只有她才將這里看做是家。
她坐在客廳中,安安靜靜的等著他回來。但她並不知道他何時回來,或許是馬上,或許是明天,也或許是幾天,或者更久,但她唯一能做的只有等待。
渾渾噩噩間,曉冉竟窩在沙發上睡著了。再次醒來,竟是第二天清晨,睜開眸子,映入眼簾的竟然是一張放大的俊臉。顯然,陸霆鈞沒有想到她還會回到這里,深不見底的墨眸,竟也帶了幾分不解之色。
曉冉唇角笑意淺淺,淡聲問了句,「什麼時候回來的?怎麼不叫我。」
「剛剛。」他簡單的回了句,側身靠坐在沙發上,悶頭吸煙。
「哦。」曉冉應了聲,便再無話可說,兩人間,有很長一段時間的沉默。
陸霆鈞吸完了一根煙,將煙蒂按滅在水晶煙灰缸中,突然伸手拉住了她手腕。青蔥的指尖,染著艷紅色的指甲油,與她白皙的肌膚相稱,十分好看,卻明顯有些欲蓋彌彰。她一向不喜歡這些東西的。
「疼嗎?」他問。
曉冉笑著聳肩,一副無所謂的模樣。她知道,他一定是看到了缺失的門牌和牆壁上殘留的血跡。
「我以為你不會再回來了,你也,不該回來。」他甩開她的手,冷漠的回了句。
曉冉依舊在笑著,雲淡風輕的模樣,極是美麗。她悄悄靠近,柔軟的雙臂從後環上他腰身。她靠著他堅實的脊背,卻淡漠不語。
「如果你是來為你父親當說客的,那就不用開口了。」他清冷開口,伸手甩開曉冉纏在腰間的手臂。
女孩向來羸弱,踉蹌了下,跌坐回沙發上,好在真皮沙發柔軟,並沒有撞疼身體。她低低一笑,笑靨中隱著幾分蒼涼。「你想多了,我只是來看看你而已。」
「現在看完了,你可以走了。我還要去軍區。」他沒有絲毫溫度的丟下一句,拾起一旁的軍裝套在身上,便準備離開了。
眼前逐漸被淚水模糊,曉冉要很努力才能看清晰他的模樣,然後,很用心的將他的俊顏記在心里。「小的時候,很喜歡看瓊瑤的小說,記得書中總說‘冤冤相報何時了’。陸霆鈞,安家欠你一條命,如果我把命還給你,可不可以放我爸爸一條生路。」
陸霆鈞唇角一抹冷諷的笑,還?她要拿什麼來還?難道人死還能復生嗎!
「我該走了。」他丟下一句,毫無流連的推門而出。但一步步,都好像踩在曉冉的心口一樣。她眸光專注的看著他高大的背影,唇角笑意淡淡,淚卻一顆顆不停的滴落下來。她一動不動的坐在沙發上,就這樣看著他走出自己的生命。
偌大的別墅,空曠寂靜的讓人幾乎窒息。曉冉經過臥室,淺白的指尖撫模過柔軟的床榻,這里,她曾經和他忘情纏綿,融為一體。她安靜的坐在床邊,微微側頭,對面的梳妝鏡中倒影著女子一張蒼白精致的小臉。恍惚間,鏡中似乎浮現過男人與女人交疊著的身影,他溫柔的吻過她一根根芊芊玉指。
她的腳步經過別墅中的每一個角落,最後,停留在裝飾精美的浴室之中。她身上已經換了一件衣衫,雪紡質地的連衣裙,嶄新的,柔女敕的粉色。是衣櫃中眾多昂貴品牌中的一件,她從沒動過他買的東西,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
曉冉站在鏡前,縴細的指尖撫模著鏡中女子梨花帶雨的面頰。「別哭,安曉冉,別哭,很快,就可以解月兌了。」她喃喃自語,動手拿起洗漱台上深藍色的刮胡刀。或許是部隊中養成的習慣,陸霆鈞一向不用自動轉頭的刮胡刀,而是用最原始的刀片式,即便這東西同樣的昂貴。
她動作柔緩的拆開刀頭,將鋒利的刀片取出……真奇怪,平日里,她是最怕疼的,為何刀鋒劃開手腕內側的肌膚,竟然沒有絲毫的疼痛。鮮紅的血滴滴落在純白的琉璃上,暈開一圈兒圈兒漣漪,像極了雪地上盛開的紅梅,真美。
曉冉絕美的容顏,出奇的平靜,臉頰旁顯出淺顯的梨渦。從哪里開始,就從哪里結束吧,這樣,也好。
……
黑色大奔穿梭在黎明的街道上,不知為何,心緒莫名的煩亂,陸霆鈞總覺得心口無來由的憋悶著。後視鏡中,是一張男子沉穩的俊臉。清晨的陽光,穿過半敞的車窗,在他側臉染了一室的光暈,卻無法驅散他身上散發的陰寒。
女孩的巧笑嫣然不停的出現在腦海中,這種感覺,讓他十分的不安,這種感覺,曾經只出現過一次,是母親離世的時候。死亡?!陸霆鈞腦海中翁的一聲震響,伴隨著的是嘎吱一聲剎車聲,車子急促的停下,在底下拖出一條清淺的痕跡。
「我把命還給你。」安曉冉最後的一句話,清晰的縈繞在耳畔。
他握拳重擊在方向盤上,一張俊顏冷到了谷底。仇恨真的會讓人沖昏頭腦,他竟然沒有反應過來她的意圖。車子快速的掉頭,極速向回行駛。
陸霆鈞永遠也忘不了那震撼的一幕,撞開浴室的門,入眼的,都是刺目的鮮紅,好像全世界,都被鮮血侵染了。女孩單薄的身體躺在白瓷浴缸中,不斷有紅色的血水從溢滿的浴缸中溢出。
女孩的頭靠在浴缸邊沿,肌膚蒼白的幾近透明,神色卻平靜安詳,唇角邊甚至含著若隱若現的笑意,不難想象,離開的那一刻,她很平靜。浸透的衣裙貼著她玲瓏有致的身體,粉色裙擺漂浮在水面,有種說不出的鬼魅。
女孩手中握著一張雪白的信紙,早已被血水浸透,字跡有些模糊,卻尚能辨認。只有短短的一句︰從哪里開始,就在哪里結束。除了這一句,她什麼都沒有留下。
「冉冉,冉冉!」他將女孩從水中抱起,不管不顧的向外跑去。
車子在道路上疾速行駛,陸霆鈞緊握著手中的方向盤,手背之上,青色血管暴漲凸起。他現在的表情,恨不得殺人。安曉冉,沒有經過他的允許,她怎麼敢死!
「安曉冉,你給我醒醒。你要是敢死,我就讓安國梁下半輩子都在監獄中過,你別想著我能放過他!」他憤怒的嘶吼著,但半躺在副駕駛位置的女孩兒,竟沒有絲毫的反應。
無論她如何的嘶喊怒吼,身旁的女孩就是沒有半分反應,她的氣息很微弱,幾乎失去了生命的跡象。
陸霆鈞的車速越來越快,插上翅膀絕對能飛起來。一連闖了幾個紅燈,終于在中心醫院門前停了下來。他抱著女孩,快步向醫院內跑去,一邊跑,一邊大聲的喊著醫生。
白色擔架床將女孩推向手術室,身旁的醫生護士都一臉的緊張之色,曉冉的情況並不樂觀。
「先生,你不能進去。」陸霆鈞被護士攔在了門外。
「放開,我要陪著她。」他怒聲吼著,臉色陰霾,便要向里沖。
「先生,對不起……」護士十分盡職的擋在他面前。
而陸霆鈞再也沉不住氣了,怒吼著一把將她推開。「給我滾開。」
「霆鈞,你在這兒耍什麼威風。」身後,劉院長穿著雪白的褂子走過來,臉上戴著醫用口罩,以至于陸霆鈞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但他的語氣卻是嚴肅的。
陸霆鈞在長輩面前明顯沒有了剛才的氣焰,「劉叔叔,你快救救曉冉。」
「放心,我會盡力的。你等在外面,進去只會添亂。」劉院長丟下一句,一邊向手術室走,一邊向身旁護士詢問著病人的情況。
手術室的門緊閉著,門上的燈從早上一直亮到了午後,一直不曾熄滅。陸霆鈞坐在手術室門外悶頭吸煙,卻沒有人敢上前勸阻,腳下七零八落的散了一地的煙頭。綠色的軍裝迸濺了鮮紅的血滴,泛著淡淡的腥咸味道,尤為刺目。不過短短的幾個小時而已,為何他卻感覺漫長的好似一生。
即使是當初執行任務,命懸一線之時,也不曾有過如此的恐懼,他怕手術室的門再次打開的時候,推出來的是一具冰冷的尸體。他害怕再也看不到她如春風般溫和的笑靨,即便是她梨花帶雨的面龐,都是那樣的讓他懷念。
「冉冉,別死……求求你……」他痛苦的緊閉上雙眼,唇片顫動著呢喃。
漫長的等待與煎熬中,手術室的門終于推開了,劉院長率先走出來,摘下白色口罩,臉上顯出幾分疲憊之色。
「劉叔叔,她怎麼樣?」陸霆鈞慌亂的起身,眼中有期待,也有不安與恐懼。高大的身體在微不可聞的顫抖著。
劉院長嘆了聲,才道,「還好送來的及時,不然就危險了。失血過多,還要在醫院多觀察一段時間。」
「好,好。」陸霆鈞不停的點頭,一直懸著的心總算落下。緊繃著的弦突然松懈下來,他無力的踉蹌了兩步,看著護士將曉冉推入了監護病房之中。
隔著監護室厚重的玻璃窗,女孩安靜的躺在病床上,面容蒼白如雪,冰冷的儀器插在她身上,藥液順著輸液管流入她身體。一旁儀器上跳動的波紋,顯示著她生命的跡象。
陸霆鈞站在玻璃窗外,目光專注的看著床上的女孩,好似凝望著的,是他的整個世界。
「放心,已經月兌離危險了。你不吃不喝的守了她一天,去休息一下吧。」身後,劉院長的手臂搭上他肩頭。
陸霆鈞回頭,唇角笑意難掩疲憊之色,「要看著她醒來我才能安心。劉叔叔,今天辛苦你了。」
「你這孩子就是倔,算了,我也管不了你。」劉院長嘆了聲,便離開了。
回到院中辦公室,他緊關了房門,身體靠坐在辦公椅中,雙手交叉在胸前,目光低沉,思慮了片刻,才撥通了辦公桌上的電話。
「老領導,我是小劉。」他溫聲開口,客套了兩句後,便將話引入正題。「霆鈞今天送來一個自殺的女孩,搶救後剛剛月兌離危險。不過,那女孩懷孕了。」
听到懷孕二字,電話那端的陸震川無法在平靜了,臉色沉的厲害,外人面前,卻又不得發作。「那女孩是不是姓安?」
「是,安曉冉。」
「霆鈞知道這件事嗎?」陸震川又問。
「看樣子應該不知情,我也沒有告訴他。」劉院長恭敬的回道。
「嗯,你做的很好。這件事,一定不能讓霆鈞知道。」陸震川沉聲吩咐著。只要陸霆鈞不知道孩子的存在,安曉冉的孩子就一定不會出世,她在糊涂,也不可能給自己的舅舅生孩子。
掛斷電話,陸老爺子的手掌重重拍在面前桌案上,憤怒的說了句,「這個畜生。」
……
似乎做了好長好長的一個夢,夢中有父親慈愛的笑,母親的寵溺,哥哥的包容,向北哥哥陽光的臉龐……卻獨獨沒有陸霆鈞,好像,他從不曾出現在她的生命中一樣,種種的相遇,疼痛的糾纏,不過是南柯一夢。
「冉冉,冉冉……」耳邊,不停有人低喚著她的名字,好吵,真的好吵啊,女孩下意識的掙扎,費了些力氣,才睜開沉重的眼皮。
入眼的是一片純白,曉冉有片刻的迷茫,往日里清澈明亮的眸子也失去了神采。下意識的動了體,疼痛,直入骨髓。
「好痛。」她下意識的呻.吟。
「冉冉,你終于醒了,告訴我哪里痛?」陸霆鈞眸中一閃而過喜色,伸手觸模上女孩額頭。
她微微側頭,看著他,渙散的目光逐漸凝聚,腦海中意識慢慢恢復,然後,唇角遲緩上揚,露出一抹諷刺的笑。呵,活著舉步維艱,原來想死也是如此的困難。
曉冉重新合起眼簾,無力的躺在病床上。她現在不想看到他,一點兒也不想。
「冉冉,你已經睡了很久,不能和我說說話嗎?如果還有哪里不舒服,一定要說出來,別忍著。」陸霆鈞溫柔的手掌將她冰涼的小手護在掌心間,低頭輕吻著。「傻丫頭,怎麼能做這樣的傻事呢。」
曉冉扭頭背對著他,一顆冰冷的淚珠悄然而落。她不知道他這故作深情的戲碼又是演的哪一出,但夠了,一切都夠了。
「我累了。」她沙啞的開口。
顯而易見的拒絕與疏離,陸霆鈞又怎麼會不懂,冷漠,往往比歇斯底里更傷人。或許真的是太累了,他才會如此失控。他起身,高大的身體遮住了曉冉頭頂的光線,他俯視著她,墨眸深若寒潭,沒有人知道這男人究竟在想什麼。
「你睡吧,我該走了。」他淡然的丟下句,毫不拖泥帶水的轉身離開。她醒了,也是他該離開的時候。無論發生什麼,他們之間都不該再有任何交集。
房門一開一合後,病房內回復了該有的平靜。曉冉的身體突然蜷縮成一團,疼痛讓她額頭沁了一層冷汗。手臂上纏著雪白的紗布,她不記得自己流了多少血,但可以確定的是,她的血白流了,一切,都不會有所改變。
曉冉沒有在醫院停留太久,回家前,她買了一塊粗皮表帶的手表,遮住了晚上的傷痕。她騙母親去同學家住了幾天,陸婉看上去又憔悴了許多,她已經沒有力氣卻辨別曉冉說的是不是假話。
之後的幾天,依舊為了安國梁的事四處奔波,遞出去的錢一次次被退回,也沒少受別人的白眼,甚至被拒之門外。
最後,連原先願意為他們出謀劃策的徐監察長也閉門不見了。曉冉明白,一定是陸家又給下面人施壓了。官場上向來如此,沒有人會為不相干的人惹禍上身。
「曉冉,還是回去吧。姓徐的不會見我們了。他算什麼東西啊,如果沒有爸,他能有今天!」安程遠低咒了聲,月兌下外套裹在了曉冉身上。他們在外面已經整整等了一個下午,立秋過後,天氣開始轉涼,最近,曉冉又莫名的畏寒。
曉冉一笑,臉色有些許的蒼白。她緊了下搭在身上的外套,淡淡的點頭。「看來徐叔叔幫不了我們了。只能再想辦法。」她轉身向外走去,剛邁開兩步,眼前卻突然一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