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程遠昏厥後,肇事司機才帶著醫院的醫生護士趕過來,醫生推著安程遠快速的走向手術室,曉冉小跑的跟隨著,她一直緊握著哥哥的手,在手術室門前,卻被迫的分開。舒 曉冉眼睜睜的看著他被穿著白大褂的醫生護士推了進去,她目光呆滯的盯著手術室門上亮起的紅燈。恐懼一點點在心口間蔓延。
她坐在手術室旁的椅子上,雙手交叉在一處,緊張的等待著。小月復一陣陣不停的抽痛著,似乎月復中的寶寶也感覺到了母親的不安與疼痛。
「寶寶,你乖,我們一起等著舅舅,他一定會沒事的。」
並沒有持續太久,手術室門口的燈就暗了下來,醫生和護士陸陸續續從手術室中走出來,為首的主治醫生緩緩摘下臉上的口罩,露出一副沉重的表情。
「醫生,我大哥怎麼樣?您一定要救他,一定有辦法救他的,對不對?」曉冉失控的抓住醫生的手臂,聲音沙啞著,一雙迷霧般的眸子中,盡是祈求濡。
醫生嘆了聲,開口說道。「對不起,我們已經盡力了,但病人傷的太重,可能無法再蘇醒過來,就是說,他成為植物人。」這樣的話對一個二十出頭的女孩兒說,似乎有些殘忍,但身為醫者,他無法隱瞞事實。「但凡事都有例外,也可能會有奇跡發生。」
曉冉踉蹌的後退兩步,眸光從空洞變為無助,許久後,她才恢復了幾分神智,無法壓抑的哭出來,「不,我不相信,大哥不會丟下我的,他不會丟下我……」曉冉失控的想要沖進手術室,卻被幾個護士攔了下來。
「小姐,請您冷靜些,您必須要接受事實。鄔」
「大哥,大哥,你快點醒過來,你不要嚇曉冉。」她嘶聲力竭的哭喊著,然而,手術室中,並沒有傳出她熟悉的聲音。腦海中,不停閃過哥哥微笑著的臉龐,他總是寵溺的看著她,溫柔的喚著她‘曉冉’。
不,這一定是一場噩夢,大哥不會離開她,不會丟下她的。曉冉雙手不停的敲打著頭腦,她要醒來,要快點醒來……
「小姐,你冷靜些,你哥哥還需要你的照顧。」
護士的話,終于讓她安靜了下來,她在護士的攙扶下,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目光卻呆滯的落在走廊的盡頭,哪里,好像是另一個世界一樣。蘇瑾默懷中抱著哭鬧不止的陽陽,而陸霆鈞正陪在她們身旁。
陽陽也受了些皮外傷,想必是醫院通知了家屬,陸霆鈞和蘇瑾默才趕來的。他們站在一起,真的很像幸福的一家人,可是,誰又能想到,一個小時前,剛剛有一個男人為了救這個弱小的孩子而犧牲了自己的人生。
曉冉踉蹌的起身,麻木的走到他們面前,攔住了他們的去路。「蘇瑾默。」她啞聲開口。
陸霆鈞劍眉緊鎖,深邃的目光落在她狼狽不堪的小臉上。他是臨時被蘇瑾默硬拖來的,對事情並不了解,只知道出了交通事故,安程遠和陽陽都受了傷。但他卻明顯感覺到曉冉身上蔓延的哀傷,這種哀傷,讓他心口莫名的疼痛著。他蹙眉,似乎並不喜歡這種被牽制的情緒。
蘇瑾默明顯驚愕,將陽陽交給一旁的值班護士,讓她將孩子抱走。「曉冉,有事嗎?我想我們之間應該沒有什麼好說的。」
曉冉一瞬不瞬的看著她,並不開口,一雙清澈哀愁的眸子,卻看得蘇瑾默心慌。片刻的沉默後,曉冉終于再次開口。「陽陽,究竟是誰的兒子?」
蘇瑾默沒想到她會問這個敏感的話題,心中有片刻的驚慌,唇片緊抿著,但還是理直氣壯的回答,「陽陽是霆鈞的親生兒子,你應該知道的,三年前,我和霆鈞就是一對,是你大哥強迫我們分開……啊!」
她話音未落,曉冉已經揚起了手掌,一巴掌打在她臉上。她踉蹌了幾步,不偏不倚的倒在陸霆鈞懷中,手掌緊握住發疼的臉頰,一副委屈至極的模樣。
曉冉雖然怒極才會失控,但她本就嬴弱,又受了這麼大的刺激,更使不出多大的力氣,蘇瑾默的摔倒,多半有做戲的成分。
「蘇瑾默,你無恥。」曉冉身體不停的顫抖著,再次揚起手臂,尚未落下,卻突然被陸霆鈞握住手腕,力道之大,幾乎要將她縴細的骨節捏碎一樣。女孩兒強忍著疼痛,倔強的迎視著他深邃的眼楮。
陸霆鈞的確有些怒氣,但他生氣的並不是曉冉打了蘇瑾默,而是她每一次都可以為了不相干的男人強出頭,當著他的面為了別的男人爭風吃醋,這不是打他的臉嗎。
陸霆鈞越想越氣,下手也失了力道,一把將她甩在一旁。「你給我滾,我不想看到你。」
曉冉已經虛弱不堪,被他力道一甩,身體重重的撞上一旁堅硬的牆壁,麻木的雙腿早已支撐不住沉重的身體,她順著冰冷的牆面癱軟在地上。身體的每一個細胞都在叫囂著疼痛,而月復中的抽痛更是越發強烈。
曉冉手掌緊捂住小月復,感覺到有溫熱的暖流順著雙腿間流淌出來,黑暗與恐懼再次席卷而來,淚珠撲簌著滑落。她無助的搖著頭,唇片顫動著,沙啞的嗓子卻發不出聲音。她很想拼命的呼喊︰救命,救救我的孩子。
陸霆鈞看著蜷縮在牆角的女孩兒,心髒莫名的又抽痛了幾分。他卻強忍住上前扶起她的沖動。他們之間,本就不該再有任何交集。如果不能仁慈,那麼就讓殘忍發揮到極致吧,不要再讓彼此越陷越深。
病房中又傳出孩子的哭鬧聲,蘇瑾默蹙眉,扯了下陸霆鈞手臂。「霆鈞,我們走吧,陽陽又哭了,你這個做爸爸的可要好好安慰他才行。」
陸霆鈞被她拉扯著離開,他一步步向前邁動腳步,沒有人知道,他需要花費多大的力氣,才能隱忍著不去回頭。曉冉白裙上沾染的鮮紅血跡格外刺目,而當時的他只以為是安程遠的,並不知道,那是他尚未出世的孩子。
直到很多很多年以後,陸霆鈞都在為此而深深的自責著。可是,已經造成的傷害,永遠都無法在彌補。他和曉冉之間,注定漸行漸遠。
曉冉跪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一張小臉慘白的幾乎沒有了血色。白色裙擺被粘稠的血液浸透,透過模糊的視線,她好像看到了月復中的小生命在一點一滴的流逝。而她,卻連掙扎的力氣都沒有了。
她無力的閉上雙眼,刺骨的疼痛逐漸變成了冰冷與絕望。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錯了什麼,上天要這樣懲罰她。父親啷當入獄,大哥再也無法蘇醒,連她唯一的希望也要離她而去,那麼她為什麼還要活著,難道活著,就是為了要承受痛苦嗎!
「小姐,你怎麼了?」一位護士經過她身邊時駐足了腳步,也許是出于醫者的敏感,她聞到了濃重的血腥味兒。
「救,救命。」曉冉微弱的發出一個聲音,然後,黑暗籠罩下來,她最終陷入了昏迷。
小護士也有些慌了,扶住她癱倒的身體,大聲的呼喊起來,「來人啊,有個病人昏倒了。」
……
夢中,似乎回到了童年,院子里長滿了蒼天的梧桐,曉冉和兩個哥哥在院子中嬉笑打鬧,小時候,她喜歡扎著羊角辮,穿著粉色的公主裙,那時年幼,大哥總是說︰長大了要迎娶她做他的新娘子。可是,後來他們長大了,才知道親兄妹是不可以結婚的。
歡笑的畫面突然轉化,變成了車流不息的街道,大哥倒在血泊之中,他吃力的對她說著,「曉冉,我愛你。」
「不,不要,不要!」曉冉掙扎著,突然從夢中驚醒。對,驚醒,是夢,一定都是夢。
她睜開沉重的眼簾,入眼的是一片純白的顏色,她身上穿著干淨的病人服,手臂上插著輸液管。床邊,陸婉還在抹著眼淚,母親才五十出頭而已,鬢邊竟有了白發。「媽,大哥呢?他怎麼沒來看曉冉?我剛剛做了很可怕的噩夢,夢到他倒在血泊中……媽,你說夢和顯示都是相反的,對不對?」
曉冉睜著一雙明眸,渴求的看著母親,等到的卻是陸婉含淚的搖頭。
曉冉的心頓時沉到了谷底,她呆坐在床上,短暫的沉默後,又問,「我,我的孩子呢?」
陸婉看著她,緊抿著唇片,淚不停的流淌下來。這一次,曉冉徹底的絕望了,她失去了一切,她什麼都沒有了。
「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曉冉失控的掙扎,她一把扯掉手背上的輸液針頭,鮮血順著針孔一滴又一滴的落在雪白的床單上。她猶如一頭失去控制的小獸,不停的捶打著自己的身體。「是我沒用,我救不了大哥,也保護不了孩子,我是個廢物!」
陸婉徹底慌了,她不顧一切的抱住女兒的身體,哭著說道,「曉冉,你別這樣,你听媽說……」
「不要,我什麼都不要听,媽,你別管我,你讓我自生自滅吧。」曉冉想要推開母親,無奈身體虛弱的厲害,過分的掙扎後,胸口急劇的起伏,呼吸都變得急促困難。
曉冉一直不停的反抗,陸婉無奈,只好按下了床頭的警鈴,醫生和護士很快趕到,兩個身強體壯的護士用力將曉冉按倒在床上,醫生取出鎮定針,注射在曉冉手臂的肌肉中。
「放開,你們放開我。」曉冉被死死的按在床上,眼角掛著淚痕,她卻只能眼睜睜看著冰冷的針頭***身體中,已經麻木的感覺不到疼痛。她覺得自己就像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魚肉,連反抗的能力都沒有。
陸婉看著女兒這副模樣,又心疼的要命。「醫生,有沒有別的辦法,你們這樣會不會傷害到我女兒?」
醫生無奈的搖了搖頭,「她情緒這麼激動,只會傷害月復中的胎兒,我們必須讓她鎮定下來。孩子如果再受到任何傷害,就真的保不住了。」
「嗯。」陸婉點頭,她知道,她只能配合醫生。側頭,床榻上的曉冉已經迷迷糊糊的再次昏厥了過去。
再次醒來,是黑天,病房內只有一盞昏暗的小燈。陸婉疲憊的趴在床邊,已經睡著了。曉冉無聲無息的掀開被子下床,她推開了陽台的門,雙手撐著欄桿,縴弱的身影,在深秋的夜晚,顯得格外蕭索孤寂。曉冉茫然的看著黑暗籠罩下的一切,她想,安曉冉的人生,從此再也沒有光明了吧。
也不知究竟站了多久,只感覺身體都凍得冰冷了。身後,突然傳來一道關切的聲音,語調中夾雜著些許的急迫。「曉冉,你怎麼站在外面,凍壞了怎麼辦!」
陸婉走過來,強行將她拉入屋內。曉冉坐回床上,而單薄的棉被卻已經無法在溫暖她了。
「喝杯熱水,先暖暖身體。你這孩子,這麼不會照顧自己,你究竟想要折騰到什麼時候!你大哥現在變成那個樣子,凌遠一直在照顧著,連學校的課也顧不上了,你爸下馬後,林家就頗有微詞,現在更是借題發揮了。曉冉,媽累了,你就不能安穩些嗎?別在讓我.操心了。」
曉冉握著杯沿的指尖泛著青白,空洞的目光落在透明的水中,一顆剔透的淚珠落在水面,蕩開一圈圈漣漪。即便是痛了傷了,她也沒有喊疼的資格,因為她不姓安,她是一個父不詳的孩子,她欠了安家二十年的養育之恩,她必須強迫自己做一個善解人意的乖乖女。
「媽,對不起,是曉冉讓您擔心了。我沒事兒,很快就可以出院了。」曉冉抹掉面頰上的淚痕,咕咚咕咚的將水灌了下去。混合了淚水,喝入口中也帶著咸澀的味道,而所有的苦,她只能一個人承受。
陸婉嘆息著搖了搖頭,為她重新蓋好被子。「醫生說胎兒還不穩定,在住些日子吧,你現在不是一個人,不能太任性。」
「媽,你說什麼?」曉冉錯愕的仰頭看著母親,眸子依舊是模糊的,小手輕撫著平坦的小月復上。「我的寶寶,他還在嗎?」
陸婉笑,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手指點了下曉冉的額頭。「我說你醒來後反應怎麼會那麼激烈,原來因為這個。我什麼時候說過孩子沒有了!放心,他還好好的在你肚子里。」
曉冉雙臂纏上母親的腰肢,側臉輕靠在母親胸口,淚悄然而落,而唇角卻掛著溫潤的笑容。
「傻孩子,再睡一會兒吧,你休息不好會影響到肚子里的寶寶。」陸婉溫柔的撫模著她的長發。
「嗯。」曉冉點頭,十分听話的躺回床上。再睜開雙眼時,太陽一定是新的吧。即使走到最糟糕的地步,但她還有月復中的孩子陪伴著,她不再孤單了。
……
已過凌晨,陸霆鈞才走出皇朝萬豪酒店,這周已經是第五次了,不斷的應酬,凌晨回家,喝的爛醉如泥。
「軍長,是要回別墅,還是……」林進將他扶入後車座中。
陸霆鈞身體的重量全部壓在背後的軟墊上,修長的指尖按了下發疼的太陽穴,一雙墨眸一如既往的幽深清冷。他醉了,但除了身上濃重的酒氣,讓人絲毫感覺不出醉意。這樣一個深不可測的男人,即便是醉的一塌糊涂,在外人面前,他都要強制保持著清醒的狀態,永遠不會讓任何人探出他的底線。
「回軍區吧。」他清冷的回了句,自從曉冉離開之後,他回別墅的次數越來越少了。
林進開車,在道路上平穩的行駛著,車廂內的氣氛沉寂,只有清淺而平穩的呼吸聲。
「上次讓你查的事,怎麼樣了?」車行一半,陸霆鈞突然開口問道。
「已經派人查了,資料,資料在辦公室,回去之後我拿個您過目。」林進一向雷厲風行的人,說話竟也有了吞吐的時候。陸霆鈞輕挑了劍眉,墨眸深冷了幾分,卻沒有多問。
回到軍區辦公室,陸霆鈞靠坐在柔軟的真皮沙發上,深諳的目光茫然看向窗外,沒有人能猜透他此刻的情緒,一張俊顏平靜,難辨悲喜。
林進站在他身旁,莫名的,手心捏了一把汗。「軍長,這是調查報告,最近一段時間,每隔兩周,安夫人和安小姐都會去醫院一次,不過,安夫人並沒有生病,而是安小姐……」林進頓了聲音,目光探向陸霆鈞的反應,而他的目光依舊落在窗外,極是漠然。
「安小姐,她懷孕了。」
偌大的辦公室內,是長久的沉默,輕微的呼吸聲都變得格外清晰。陸霆鈞起身,伸手推開了落地床,微冷的夜風順著大敞的窗欞吹了進來。「我知道了,你先出去吧。」
「是。」林進點頭,轉身離開。
辦公室的門合起的剎那,陸霆鈞便將手中文件摔散在地。側臉陰霾的駭人。白紙黑色,清清楚楚的寫著安曉冉懷了兩個月的身孕。他們最後一次歡.愛距離現在也不過月余的時間,而除了最後一次,他都有避孕,怎麼可能懷上。那麼,時間上來算,她肚子里的孩子只能是程浩南的。
多麼可笑,她在程浩南身邊那麼久,他竟然還願意相信她是清白的。他才是天字號的傻瓜。
「安曉冉,你竟然敢背叛我。」他好像一只暴怒的狂獅,身邊的事物幾乎無一幸免,碎裂的瓷片文件散落一地,巨大的碎裂聲在暗夜中格外的駭人。琉璃花瓶一角劃破了掌心,他緊握成拳,鮮血流的更肆意,一滴滴鮮紅打落在光潔的地面之上。
響聲之後,氣氛逐漸沉寂下來,空氣中彌漫著淡淡血腥氣。房門被人從外叩響,陸霆鈞尚未開口,周皓已經推門走了進來。目光掃過地面的一片狼藉,嘻哈的說道,「陸軍長這是要造反?」
陸霆鈞懶得理他,身體跌坐回沙發之上。隨手點燃了一根煙。「你來做什麼?」
「去夜場逛逛唄,听說小五的場子新進了幾個妞兒,還沒開苞呢。」周皓吊兒郎當的坐在他身邊,從煙盒中也點燃了一根煙,煙霧縈繞,陸霆鈞沉冷的俊臉隱在霧氣之中,更讓人辨不出喜怒。
「沒興趣。」陸霆鈞冷聲回了句。
「怎麼著?改吃素了!還是想為某某人守身如玉啊。」周皓嬉皮笑臉的樣子,但眼眸中卻沒有半分笑意,更多了幾分試探的味道。
陸霆鈞輕蹙眉心,沉默片刻後,抓起一旁的外套起身。「走吧。」
小五也是他們一起光長大的哥們,家里做夜總會生意,因為排行老五,道上都尊稱一句‘五爺’,當然,在陸霆鈞與周皓面前,他也只能是小五了。
「呦,陸軍長與周總大駕光臨,小店真是蓬蓽生輝啊。」包廂中,小五嘻嘻哈哈的敬酒。
「你小子廢話太多,我們可不是沖你來的,有什麼好貨色,趕緊給爺叫上來。」周皓一副色鬼的猴急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