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已經整裝完畢,大紅的喜服裹著她玲瓏有致的身子,鵝蛋般的臉上一雙淡褐色的眼楮尤為有神,一點都沒有被迫出嫁的不甘和委屈,五官深邃,比之以前見過的她,倒是更加顯出了一分貴氣。
烏蘇雅在門外稍站了片刻,便被從里面出來的丫鬟發現,紛紛上來行禮,她這才不得已抬腳進了屋。
喜娘和媒婆都是薄非陽安排的人,自然對其中的內情頗為了解,即便是不了解的,也定不會隨意亂說,見烏蘇雅進來並沒有表現多少異樣,如同平常人家嫁姑娘一樣,歡喜的道了喜,便極有眼色的退了出去。
烏蘇雅點了點頭,轉身往屋子里走,道︰「這麼好的孩子關在屋子里也實在太委屈她了,等我騰出手來,也要讓她出來走動走動才是。」
烏蘇雅卻沒有等白冰說完,便拿走了她手里的圖樣,有些不悅的道︰「讓你去看你去便是了,也不是讓你白去的,你到前面看看情況,若是有什麼事便趕緊回來跟我稟報一聲,我如今身子沉,沒到不得已的時候,也懶怠動,可是府里辦喜事,我不管不顧的只自己歇著也是不行的,所以想請你去前面幫我看著些。」
白冰卻不在意的道︰「我以前在家的時候變做慣了,不礙事的,不讓做反而還不曉得做什麼好了。」
頓時便覺得有些不好意思,想了想,趁白冰還沒有拐進後面的角門,忙出聲喚了她一聲,「白冰!」
愛普琳卻也好像並不在意,臉上浮現的絲絲無奈很快的消失無蹤,反倒頗有興致的望著烏蘇雅,笑道︰「夫人定是很是好奇,我為何願意代替貴府的小姐,嫁給三王子吧?」
愛普琳聞言卻是微微一愣,暢快的大笑了起來,待笑夠了才搖了搖頭,臉上帶了些許無奈的道︰「夫人太抬舉愛普琳了,若是愛普琳真的有那麼讓人過目難忘,那大王子也不會把愛普琳送給貴國的皇帝,而貴國的皇帝,也不會又順手把愛普琳推給三王子了。」
白冰不是侯府的下人,自然不用自稱奴婢,烏蘇雅也更加習慣這樣的稱呼,見她為了不冒犯自己,頂著炙熱的陽光站在屋檐外,忙伸手把她拉進了陰涼出,笑著道︰「有日子沒有見著你了,在府里過的還好嗎?」
看來皇帝為了安撫愛普琳這個侯府「女兒」可是沒有少下本錢——這滿地的嫁妝明面上是侯府為嫁薄可萱準備的,實際上卻是由皇帝出錢置辦,還不算一會便要送來的明面上賞賜的東西。烏蘇雅嘴角不由綻出一朵笑花,不過這對皇帝的國庫來說,也只能算是九牛一毛了。
「多謝夫人關心,我在府里過的很好,院子里的姐姐媽媽們都很照顧我,比起以前在家的時候,已經算是享福了。」白冰笑著說道,抬頭看了烏蘇雅一眼,臉上沒有一點勉強的神色。
白冰聞聲愣了一下,順著聲音望了過去,只見烏蘇雅站在台磯上對自己招手,忙快步走了過去,上了台階走到烏蘇雅的身前,低頭行了一禮問道︰「夫人是在叫我嗎?」
烏蘇雅自己也不曉得為何,她沒有在愛普琳面前提皇帝與皇後的感情,而是把國事扯了出來,畢竟這個說辭不僅對大宇朝的皇帝適用,對氆氌族的大王子也很實用,只是氆氌族大王子是不是玩過了便扔的性子,那就不在她的考量範圍內了。
「都辦好了,我過去的時候便都已經準備妥當,老宅是之前便布置過的,娘家這邊照例是不宴請賓客的,要等回門那日才會設宴招待客人,嫁妝又早一步送去了霍家,攔門的事有靖宇,我過去看了一眼,文的武的他都準備了,不過只怕這武他是拿不住霍滿江的。」薄非陽笑著說道,接過小丫鬟遞過來涼帕子抹了一把臉,嘖嘖的道︰「這天氣也太熱了,還是這屋子里兩塊。」
烏蘇雅心里了然後便在女子起身之前收起了臉上的訝異之色,嘴角微微上揚,道︰「我們又見面了。」口氣親和的如同多年不見的老朋友一般。
「她與碧絹走的近?」烏蘇雅點了點頭問道。
「今日也是他的大日子,應該不至于吧。」裴嬤嬤站在烏蘇雅身後說道,雖然口中安慰烏蘇雅,心里也有些擔心,畢竟今日之事的成敗決定了烏蘇雅能不能安心生產坐月子,若是今日的事沒完沒了,那烏蘇雅接下來也不會過的輕松了。
「外面暑期重,姑娘還是進屋里去吧。」裴嬤嬤又陪著烏蘇雅在外面站了一會便開口說道。
「都好了,一共七十二抬,都趕上嫁公主了規格了。」管家笑著說道,把手中的禮單遞到烏蘇雅的面前,「夫人要不要過過目?」
白冰聞言眼楮猛的一亮,又很快的暗淡了下來,搖頭道︰「多謝夫人好意,還是不要了,我從碧絹姐姐那里••••••」
愛普琳也沒有賣關子,坦白的笑著說道︰「大王子實在是個無情的人,當初甜言蜜語也不過是哄騙上手的手段,眼下到了貴國,卻輕易的把我拋下,一點情面都不顧,實在是讓人寒心,而貴國的皇帝••••••」愛普琳說道皇帝的時候遲疑了一下,像是在權衡該怎麼表達,畢竟是外族人,就算中原話說的再溜,也有找不到詞的時候,半晌才接著道︰「而貴國的皇帝顯然是不想要愛普琳的。」愛普琳說著,無奈的表情又浮現了出來,還有些調侃的味道。
「我也就是過來瞧瞧,這麼大的事,我一個當家的人,不出來看看也不像那麼回事。」烏蘇雅也笑著說道,伸手指了一下正廳,「這里沒什麼事吧,可都清點好了?」
大管家正在正廳里對這些嫁妝做最後一次的清點,見烏蘇雅過來忙笑著迎了上來,「夫人怎麼出來了,侯爺吩咐不讓奴才們隨意打攪夫人的清淨,奴才還想等客人們來了之後再去通稟夫人。」
烏蘇雅卻明白她的意思,像愛普琳這樣的明快女子,是想要肆意暢快的生活的,而皇宮里的生活顯然是不能滿足她的要求,雖然富貴有余,卻也只不過是一直籠中小鳥罷了,而且可能一輩子都關在這個籠子里,這樣的生活像愛普琳這樣的人,是不會要的。
皇帝雖然在江山社稷面前,會把皇後放在後面,可是對皇後的忠誠卻是自古以來的皇帝所沒有的專一,也正是因為這一份專一,皇後才能為了他不顧性命,這一點愛普琳或許不了解,她確實曉得的。
烏蘇雅卻又看重了白冰一分,這樣自強不息的孩子,又是女孩子,她在這個時代倒是沒有見過幾個,臉上的表情便更加柔和了,想了想,拍了拍白冰的手臂道︰「好孩子,你成日里關在屋子里也要出去走動走動,今日府里辦喜事,你去前院看看熱鬧吧,只要別沖撞了人便好。」
「既然是互利的好事,那就祝你過上你想要的生活了。」雖然我覺得貴國的三王子並不是什麼好打發的人。烏蘇雅心中暗襯,卻沒有說出來,見愛普琳笑著又向自己行了一禮,才對她點了點頭,轉身走了出去,在門口頓了一下,說了聲「都進去忙你們的吧」後,又抬腳往前,帶著丫鬟出了瓊瑤閣。
薄非陽是巳正進的朝陽院,烏蘇雅正在喝裴嬤嬤讓人準備的甜粥,她現在吃的少,裴嬤嬤便給她加了餐數,一日起碼也有六七餐,算起來吃的與正常的三餐分量差不多。神過是沒。zVXC。
大管家是侯府的老人,以前薄非陽沒有建功立業的時候,便是在薄家做活,自從薄非陽被封了爵位賜了宅子後,才升了大管家的位置。因為烏蘇雅以前的做派,大管家對這位侯府正夫人還是有些不以為然,可自從烏蘇雅挺著肚子保了侯府上下上百口人的性命以後,大管家便對她徹底改變了態度,如今就是對著太夫人和薄非陽,也就這樣的畢恭畢敬了。
「有娘在那里坐鎮,你就放心好了,可萱已經上好了妝,娘請了全福的婆子正給她梳頭,那丫頭也不曉得想到什麼了,一見我便哭了起來,問她卻也不說,把娘還嚇的不輕,連上妝的媽媽都慌了手腳,直怕可萱把臉哭花了。」薄非陽接過烏蘇雅手里的團扇,自己一邊扇著,一邊又扶著她在椅子上坐了下來,看了一眼桌上的碗里還有半碗粥,指著碗道︰「你吃你的,時辰還沒到,我是怕這邊突然有什麼事又要煩你,所以提前趕回來的。」
烏蘇雅原是想說吃不下的,可在薄非陽晶亮的眼神下又端起了碗,大口的吃下後,才放下碗,道︰「可萱必是想著從今往後便不能在娘親兄長的面前撒嬌,所以才哭的,姑娘家突然離開家大概都是這樣。」
薄非陽這才整裝出了朝陽院。
烏蘇雅站在門口看著薄非陽的身影消失在院子門口,還久久沒有進去,口中喃喃的道︰「也不曉得今日會不會平安過去,那個三王子可別在今日再弄出什麼ど蛾子才是。」
「愛普琳原本便是一個讓人過目不忘的人。」烏蘇雅笑著說道,她突然發現其實愛普琳並不是個驕傲蠻橫的女子,卻是一個很好的演員,不管在什麼位置,她都能很好的把握自己的戲份,山洞里是,現在在侯府後院亦是,莫名的對她便多出了一分好感。
像是為了證實裴嬤嬤的話,話音剛落,白冰便從碧絹的屋子里走了出來,手里還拿著些紙樣的東西,大概便是裴嬤嬤口中說的圖樣了,烏蘇雅這才自嘲的笑了笑,暗襯,她真是有些神經過敏了,想來也是,碧絹看著傻,事實上卻精的很,上回那老婆子便被碧絹一個小丫鬟耍的團團轉,白冰即便有什麼心思,又怎麼能斗的過碧絹呢。
薄非陽看了烏蘇雅一眼,故意玩笑的道︰「不就是幾塊冰嗎?咱們買不起跟皇上賴幾塊來也行,不過趕在今年冬天咱們還是挖個冰窖才行,到冬天的時候也能存上些冰,倒不是為了那幾個錢,只是用起來方便些。」
烏蘇雅听了裴嬤嬤的話卻不以為然,氆氌族三王子又不是真心想娶薄可萱,只不過是想用這個辦法來報復薄非陽,這麼說來,他自然是能這麼讓侯府的糟心怎麼做了,成親這日卻是最好的機會。
白冰听烏蘇雅這麼一說,臉上終于亮了起來,高興的答應了一聲,見烏蘇雅沒有什麼吩咐了,低頭行了一禮,轉身便下了台階,朝院子門口走去。
她倒也不是忘了,只是那時候她還沒有穿過來而已,哪里曉得原來的那個烏蘇雅有沒有哭過,不過要她說,即便以前的烏蘇雅哭,也定是哭的和薄可萱今日哭的不一樣,畢竟薄可萱嫁的是自己的心上人,而以前的烏蘇雅嫁的卻不是。
「有什麼不好的,你的情況他們又不是不曉得,況且不要到今日,你的這點子小失禮,便會被那驚濤駭浪給掩過去。」薄非陽毫不在意的說道。
裴嬤嬤見烏蘇雅轉身便扶著她往里走,卻沒想她又停下了腳步,見她往院子里看,忙順著她的視線望了過去,這才笑著開口道︰「姑娘有日子沒有見過白冰了吧,要說這丫頭也真是夠讓人省心的,平日里難得從出房門,成天把自己關在屋子做繡活,又拖外面的婆子送出去放在繡莊寄賣,得了銀子也不亂花,都好好的攢著,看來是為以後出府做準備呢。」
女子也慢慢的眨動了一下眼楮,嫵媚至極的笑睇著烏蘇雅應道︰「匆匆一面,沒想到夫人還記得愛普琳。」像是料到烏蘇雅不曉得自己的名字,愛普琳簡單的帶出了自己的名字。
大管家忙躬身一旁。
烏蘇雅也覺得有理,這一個夏天用冰的錢,挖上幾個冰窖都夠了,想了想便又把這個問題撩在一邊,問薄非陽道︰「可萱可都準備好了?今日的吉時卜的早,還要早做準別才是。」
烏蘇雅也借著機會好好的打量著白冰,見她好像比來的時候長高些,原本沒多少肉的臉上也有了些肉,白愣愣的臉上更是氣色不錯,只是捏著圖樣的手指依然粗糙,左手食指上浮現一個個細小的洞眼,可見是長時間做針線活被扎的,忍不住語帶責怪的道︰「瞧瞧你的手都成什麼樣子了,那些繡活你做做打發時間便也是了,反正你出嫁的時候我會給你準備一份嫁妝,多了不說,至少跟我身邊的紫綃、碧絹她們是一樣的,你又何必玩命的做繡活,掙不了多少銀子不說,還熬壞了眼楮。」
夫妻二人又說了一會話,外面便來了人,說是有客人上門了。
「那三王子又能給你什麼?」烏蘇雅開口問道,話剛出口,她又後悔了,答案已經很明顯,她顯然是多次一問了。
「那你出嫁的時候,是不是要抱著岳母大人痛哭來著?」薄非陽聞言卻難得的調侃烏蘇雅道。
烏蘇雅卻驚訝于她竟然一點都不掩飾自己的身份,轉念一想也就釋然了,這女子跟著宮人初近侯府的時候,便是一臉的坦蕩直盯著她看,自然是不怕被她識出真實身份的,況且她現在也沒有必要對侯府的人隱瞞。
「可不嘛?這冰塊都沒有斷過。」烏蘇雅說著看了一眼牆角的冰山,已經化的只剩下一半了,面上有些心疼,這個時代夏天的冰可是難得的東西,侯府又沒有挖冰窖,這每日用的冰還是從宮里買來的,每天這麼用著可是花了不少的錢。
「真是個好孩子。」裴嬤嬤忍不住笑著說道。
烏蘇雅點了點頭,正要轉身,卻見白冰從旁邊的角門走了出來,礙著牆根繞進了碧絹的屋子,臉上便流露出疑惑的神情,她有些日子沒有見過白冰了,自從她住進朝陽院後便安安靜靜的,平日沒有事從來不到前面來,她也只當白冰是個省心的,只想等她大了以後為她尋一門好親事,也算是不負白媽媽所托,卻不曉得白冰和自己身邊的大丫鬟竟然走的近,難道是她疏忽什麼了?
在娘家被父母親人捧在手心里長大的,轉眼便要嫁進一個完全不熟悉的家庭,不僅不能再隨性而為,還要晨昏定省的孝敬長輩,起早貪黑的操持家務,這麼大的轉變,任何女子都會覺得心中忐忑不安的。
「在國事面前,有些事情或者有些人,便不能看當事人本身的心境了。」雖然皇帝對皇後專一,可是面對別國送來的女人,恐怕哪個皇帝都不會毫無顧慮的收用。
「算了吧,我也沒有那份閑心,大管家看過就行了。」烏蘇雅笑著說道。
「你可真是個勞苦的命。」裴嬤嬤聞言笑著說道,語氣里卻帶著對白冰的贊許。
女子也頗為淡定,見人都走了出去,緩緩的從梳妝台前起身,轉身朝烏蘇雅走了過來,微微低頭,右手貼在左胸彎腰行了一禮,與上次見氆氌族三王子行此禮時的桀驁不馴一同,由這女子行來確實多了一番風情萬種的感覺。
烏蘇雅雖然已經猜到了愛普琳要說的話,卻也為她最後一句揚了眉,上下仔細的大量了她一會,確是沒看出她除了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