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歲月天長天 第二一0篇 生活在春天里

作者 ︰ 江南一水

「冬天到了,春天還會遠嗎?」詩人雪萊道出了人們對明媚春光的向往;「黃昏吹著風的軟,星子在無意中閃,細雨點灑在花前」,詩人林徽因抒發了對春天、愛與美的追求;「面朝大海,春暖花開」,海子表達了對美好生活的憧憬……

「暮春三月,江南草長,雜花生樹,群鶯亂飛」,在這一派融融春光中,我們若能夠與愛人踏青郊野,與文友奇文共賞,與鳥兒唱和應答,與東風情話綿綿,那麼我們的人生將是何等愜意,何等風流!

春天是美好的。生活在春天里,便生活在快樂中。春天代表著朝氣蓬勃的活力,春天代表著生生不息的激情,春天代表著循環往復的堅守……自然界的春天固然值得我們世人憐愛,然而心靈中的春天更應讓人珍惜。春天,是人們追求美好的心靈歸宿、精神旨歸。

被後世尊稱為道教「南華真人」的莊周,當年在一個「竊鉤者誅,竊國者侯」的黑白顛倒的時代,自己生活顛沛流離,卻鄙視富貴、絕意功名,用想象和文字構建了自己精神的「理想國」。他雖食不果月復,卻主張政治上「天道無為」,君主需要「無為而治」;他雖一無所有,卻認為「天地與我並生,萬物與我為一」;他雖困于一隅,卻想象大鵬展翅的宏圖,「有鳥焉,其名為鵬,背若泰山,翼若垂天之雲,摶扶搖羊角而上者九萬里,絕雲氣,負青天,然後圖南,且適南冥也……」試問,莊周生活在顛沛流離的困難之中嗎?不,他只徜徉在自己的春天里!

「謫仙人」李太白,滿腔不合時宜,他,先逢盛世,後遭變亂,但無論天下治亂,他都處在「長安不見使人愁」的境遇之中,懷才不遇,無可奈何,只能放浪形骸于世間,縱情于名山大川,世人雖笑他,但他浮生如夢,夢筆生花;雖然他「才高心不展,道屈善無鄰」,但他「筆落驚風雨,詩成泣鬼神」;他的精神被後人推崇到極致︰「酒入豪腸,七分釀成月光,剩下的三分,嘯成劍氣,繡口一吐就半個盛唐。」試問,李白真的活在盛世抑或亂世嗎?不,他只流連于自己的春天里!

曠世奇才蘇東坡,生活在積貧積弱的北宋,本欲匡扶社稷,無奈由于自己有「一肚子不合時宜」,鋒芒太露,得罪權臣,因言獲罪,身陷囹圄,九死一生,雖最後死里逃生,但官職則是一貶再貶,政治抱負不得施展,人生理想難以實現,命運似乎對他不公,但他卻在《定風波》中感慨道「回首向來蕭瑟處,歸去,也無風雨也無晴。」句中流淌著的是他的樂觀與曠達。試問,東坡生活在困境之中嗎?不,他只安閑于自己的春天里!

一方山水,兩間草屋,三畝方宅,幾抹雲煙,春雨之夜,青燈作伴,置棋待友,溫酒邀賓,吟詠詩書,靜听天籟……這就是傳統文人心中至勝至美的春景,這優美的春景勾勒出文人的整個精神宇宙,為後人們所艷羨、所追崇。

前賢們精神世界里的「春天」,讓我不自覺地想到了臘梅,她在百花凋零、萬木未萌之際,傲雪怒放,香飄十里,清麗絕俗。為什麼她會這樣「凌寒獨自開」,是因為她只生活在自己的春天里。品花品人,感慨萬千,前賢與梅花,梅花與前賢,何其相似乃爾!

如今,身處黑暗世界,命運弄人、生活多喘的困境中,我的內心,一然存放著古代詩人心中的春天,安頓著我孤寂感傷的靈魂。至今,我尚能感受到,古聖賢們心中的春天是何等的撩人情懷,動人心魄。「海日生殘夜,江春入舊年」,王灣的春天是新麗的;「曉看紅濕處,花重錦官城」,杜子美的春天是喜悅的;「春眠不覺曉,處處聞啼鳥」,孟浩然的春天是熱鬧的;「垂釣綠灣春,春深杏花亂」,儲光羲的春天是幽謐的;「春水碧于天,畫船听雨眠」,韋莊的春天是憂愁的……

生活在春天里,能令人寂然凝慮,思接千載;悄然動容,浮想萬里。那麼,朋友,讓我們生活在春天里吧,來感受「吹面不寒楊柳風」的溫暖;讓我們生活在春天吧,來體悟「人閑桂花落」的從容;讓我們生活在春天里吧,來尋覓「春來江水綠如藍」的澄澈……

(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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