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京又謂天都,是整個中原最繁華的都市,也是京城所在。
天都有四條繁盛的主街,分別是城東的永平街;城西的華西街;城南的朝陽街;城北的永風街。所有極負盛名的商鋪,百年老字號的食肆,也齊齊聚集于這四大主街之上。就連這個時代所允許的歌伎坊及青樓,也分別在這四條主街上佔有一席之地。
這四條主街又分化出無數街道,而較為有名的如永清街、北開街、天闕街、落華街……
永清街與北開街之所以得名,那是因為這兩條街分布著朝堂上位于中上游的官邸。而天厥街與落華街得名的原因,是因為這兩條街分別有兩座極為輝煌的府第,分別住著當位聖上的兩位成年皇子,一位是二皇子,另一位則是四皇子…….
天朝百年來一直堅持著這樣的祖制︰但凡皇子一過十六歲,必定另賜府第,不跟在母妃身邊在宮中居住。同時也分別賜于侯爵封號,如二皇子是寧王,四皇子則是靖王。
這樣的做法,一則可以培養皇子們獨立自主的能力,另一方面也適當讓他們參與朝政,為以後的皇位繼承做準備。
這個時代的皇帝,並沒有死抱著皇位不位,不到死不讓位這樣的習慣。但凡皇帝覺得體力不支,無力專注于朝堂政務的時候,均可以讓位。但前提是必須選定繼承人,至少在心中一定要有內定的人選。
所以,皇帝在每個皇子出生之後,就分別對各個皇子進行考驗。而這樣的考驗期,長的時候可以歷經十幾年,最後作出選擇。
退出皇位之後,皇帝或雲游四海,或吃齋念佛,或與天下賢士一起談論詩文,再不管朝政之事。
被選中的皇子即平步青雲,直登大寶之位。而那些沒有被選中的皇子,則手中的政權兵權全部退還,只保留富貴閑散王爺的虛餃,再不得入朝堂一步。
所以,歷代的皇位之爭,一直是各皇子之間最激烈的無硝煙的戰爭……
盛夏的午後,雖有風,但卻是柔弱無力的,拂過樹梢,樹葉靜止不動。
靖王府內,一名衣著光鮮的小廝步履匆匆,繞過矗立于正門前的那幅巨大的山水屏風,進入了正廳。
正廳內,一名身形頎長的男子負手而立,他正在欣賞著面前的一盆進貢的山茶花。滿樹粉紅的花朵開得正艷,偌大一個正廳內暗香浮動。
「稟四皇子,到漠北去的韓將軍回來了,在大門外候著。」小廝低下頭,神色甚是恭敬。
「哦,這麼快就回來了?想必事情辦得差不多了吧?」正廳里揚起一聲低沉的聲音,那名男子轉過身來,狹長的眼楮微眯,露出一股渾然天成的迫人氣勢來。
小廝頭也不敢抬,低聲問道︰「四皇子,可否讓他們進來?」
四皇子點點頭,揮一揮手︰「叫他們進來吧,本王正好有事要問他。」
「是。」小廝低著頭,退了出去。
明明這正廳下側就各站了兩名佩刀,但是整座正廳卻如無人之境,除了四王子與那名小廝的問答聲,再無其他聲響。
出到外面,小廝抹了抹額頭上的虛汗,撫了撫砰砰亂跳的心。每次進去稟報,都讓他有一種泰山壓頂之感。不苟言笑的四皇子,處事凌厲的四皇子,雙眼如電的四皇子,渾身透著威懾力的四皇子,總能讓人驚懼不已。
看看大門一側的東角門,小廝快步朝前飛奔而去。
隨後,那名叫做韓將軍的人在小廝的帶引下,步入了正廳。
韓將軍一看到那襲頎長的身影,忙上前一步︰「參見四皇子。」行的卻是大禮。
四皇子轉過身來,雙手微微虛扶一下,韓將軍便站了起來。
「韓將軍不必行此大禮。」四皇子道,揮手讓他落座,自己則在上首的太師椅上坐下。兩名釵環精致,面容姣好的丫環捧著茶托款款而來,把熱氣騰騰的熱茶分別放置于二人面前的茶幾上,手腳利落,靜落無聲。
待丫環退出後,四皇子方道︰「韓將軍,此去大漠,事情辦得如何?」
韓將軍馬上站了起來,臉上現出一片惶恐之色︰「屬下辦事不力,有負四皇子重托。」
「韓將軍,別拘謹,坐。」四皇子揮揮手,讓韓將軍坐下,狹長的眼楮里卻隱約透出刀劍出鞘的銳利鋒芒,「難道說,西蒙王不肯相見?」
韓將軍搖搖頭︰「不是,非是西蒙王不肯相見,而是西蒙王宮好像出了什麼事情,西蒙王無暇見我。」
「出了事情?」四皇子微揚了一下眉毛,稜角分明,宛若刀刻般線條鮮明的臉龐浮出一絲疑惑。
「屬下也不知道。」韓冥搖搖頭,「屬下在宮外候著的時候,見宮中侍衛行色匆匆,听他們私下的議論,好像,好像丟了一件極其寶貴的東西。」
「丟了一件極其寶貴的東西?」四皇子支起了斜斜靠在椅背上的身子,露出了一絲興趣,「西蒙王宮也算是應有盡有吧,什麼寶物沒見過,何至于如此緊張?」
韓冥搖搖頭,露出迷惑的神色︰「屬下也覺得蹊蹺。」
他小心冀冀地看了一眼四皇子,想了想又道︰「四皇子,西蒙王雖然是個粗魯漢子,但是西蒙王妃處事倒甚是周全。她讓屬下帶回五十副上等鹿茸,還說會派使臣親往天都,拜會四皇子,以謝怠慢之罪。」
四皇子微微一皺眉,很快就舒展開來。他朗聲道︰「那好,我就恭候西蒙王派使臣過來。」
他看了韓冥一眼︰「韓將軍千里迢迢,前赴漠北,為本王辦差,著實辛苦。那五十副鹿茸就賞你了。」
韓冥惶恐地站了起來︰「四皇子,屬下有負重托,沒能為四皇子辦成此事,不敢受此重碌。」
「韓將軍此言差矣。」四皇子擺擺手,「韓將軍就請收下,本王還有差事要勞煩你去辦呢。」
韓冥忙道︰「勞煩不敢當,四皇子有事但請吩咐,屬下能力所及,一定全力以赴。」
四皇子站了起來,走到窗邊,他看著連綿的遠山,微微嘆了一口氣。
「父皇的身子最近越發不大好了,就連今年秋季的鄉試,也提前到了夏季,看來,父皇甄選能人的心很急啊。」
韓冥看了看四皇子,斟酌著字眼道︰「可是,皇上的考題不是還沒出嗎?」。
「應該快了。」
歷代皇位之爭,最後一關,便是皇上親自出的考題,以考驗皇子們的從政能力。
「老2那邊有什麼動靜嗎?」。沉默片刻,四皇子問道。
韓冥不僅是將軍,想必也是四皇子的情報收集機關,他想了想道︰「據我們的人來報,二皇子那邊似乎並沒有太大的動靜。只是近來,東宮那位召二皇子入宮的次數頻繁了些。」
「都一樣,未雨籌繆。」四皇子冷笑一聲,言語之中未見一絲對于自己的皇兄的尊敬之意。
當今聖上本有四子,大皇子早產,身子孱弱,未足月便夭折了。二皇子、三皇子、四皇子同年出生,只不過二皇子出生早了些,是年頭出生,排在前位。四皇子年尾出生,所以排位靠後。三皇子母妃身份低微,再加上遭遇難產,母子都沒能活過來。當今聖上是個念舊的人,還是給了那個一出生便升天的孩子一個三皇子的虛名。
同年出生的兩兄弟,又是競爭對方,當然沒有尊敬可言。
四皇子忽然想起一事來︰「三年一度的科考,今年好像有些不同。文科不變,武科倒是新開的,算得上是新鮮的事情。」
韓冥點頭道︰「是啊,聖上求賢若渴,所以今年特別開了武科,近年來邊關雖然平靜,邊境的小國也年年進貢。但是,西涼、西蒙的兵力仍不能小覷。聖上也是憂心忡忡啊。」
四皇子點點頭︰「本王猜想父王今年開雙科,也是這個意思。」他轉頭看向韓冥,「打听清楚這文武雙科解元分別是誰家子弟了嗎?」。
韓冥馬上笑容可掬道︰「四王子,這件事情全京城都傳遍了,過幾天這兩位新科解元郎還要佩花榮市呢。文科解元是當今吏部侍郎的大公子,叫做陳宗綸。而武科解元則是鎮國侯的嫡子,叫李雲璧。」
四皇子馬上來了興趣︰「李雲璧?鎮國侯家那個狂妄的小子?」
韓將軍笑道︰「四皇子還記得?」
四皇子終于露出一絲笑容︰「怎麼不記得?那小子還搶去我一枚上好的雲紋墨硯,我還沒討回來呢。」
鎮國侯李庭均,十八歲棄筆從戎,一桿亮銀槍使得出神入化,兼之熟讀兵書,小小年紀便坐上副帥之職。幾十年前,西涼出兵叛亂,叛軍來勢洶洶,直搗京都。而中原將士抵擋不力,節節敗退。李庭均臨危受命,征戰數十年,指揮如神,收拾寸寸失土,殲滅數百萬西涼鐵騎,直把西涼軍逼回老窩,龜縮著再不敢出兵。
當年的西涼面臨亡國,西涼王差點就要舉出白旗。而在這個時候,李庭均顧及因戰事,大片流離失所的百姓,毅然停止戰爭,呈書天都,招順西涼。此後,西涼年年進貢,兩國邊境這才寧靜下來。
當今聖上感激李庭均挽救了大片江山,特賜鎮國侯封號,並將同姓王爺的一位郡主許配與他。
說也奇怪,這位老侯爺戰場上蹺勇無比,但在子嗣上卻有些不順。庶子倒有幾個,但是正室的那位郡主,除了生了一個女兒,再無所出,世子之位一直虛空。
直到十四年前,郡主再度有了身孕,生下一名嫡子。老來得子,鎮國侯對于這個小兒子疼愛有加,簡直到了溺愛的地步。
但是此子生性頑劣,把一個寧靜的侯府弄得雞飛狗跳,怨聲載道。鎮國侯不勝其煩,在所有家法均不奏效的情況下,唯有把他送至天龍山的寺院里,一邊讀書識字一邊習武,也好收收他頑劣的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