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之中的燻香還在散發著淡淡的香料味道,姚文海是一名武將,在書房之中研究的大多是軍法之類的書籍,最為顯眼的,恐怕是書房正東牆壁上的架子,上面放著各類的武器。有做工精良的長劍,有鋒利的長矛,一身盔甲堆放在正下面的桌面上,彰顯著姚文海的身份。
他站在自己的盔甲旁邊,伸手有一下,沒一下的模著自己的頭盔,低著頭,似乎是在思考事情,又或者是在強忍怒氣。他的鬢角突兀的出現了白色的發絲,透著一股滄桑,讓他原本俊朗的身子,此時看起來竟有幾絲疲態。當年那身軀凜凜,相貌堂堂冠軍大將軍已經不復存在,如今站在這里的,只是一個失去了兒子的父親。
楊宛白被鄭嬤嬤扶著,虛弱的坐在椅子上,身體微微傾斜,明明無力卻努力的坐出端莊的姿態,看起來很是要強。她抿著嘴角,努力的瞪著眼楮,怒視哭軟在地的秦姨娘,雖然憤怒,卻是一言不發。
秦姨娘被姚芷煙抽了幾鞭子,幾乎被打沒了半條命,發鬢散亂,衣服也有些許的破爛,滲出一絲絲血跡來。她的身體不安分的蠕動,似乎是想要減輕些許疼痛,可是無人對她理會,就連平日里待她極好的老爺,此時都沒有正眼瞧她。
她知道……她讓姚文海失望了。
前幾日,她在姚芷煙那里受了委屈,本想到姚文海那邊訴苦,誰知,姚文海竟然幾日留在楊宛白的房間里面照顧,也不來見她,難得來一次,也只是坐了一會就走了,她向來說話喜歡拐彎抹角的,將姚文海繞進去,那日剛剛開了一個頭,姚文海就走了,她根本沒機會開口提起那件事情。
這就罷了,姚文海剛剛去了嫡長子,沒心情陪女人也是正常的。沒想到,她幾日未見的姚文海,竟然是在這種情況下相見的,就連剛剛姚芷煙過來用鞭子打她,姚文海都沒有立即阻攔。她這一回是真的懼怕了,沒有了姚文海這個依靠,她什麼也不是,她渾身發抖,恐懼的看著屋中的人,僅僅是一圈掃視,就踫觸到了姚芷煙平靜的眸子。
四目相對,兩兩對望。
姚芷煙的眸中沒有憤怒,沒有竊喜,那種平淡的模樣,就好似在看一件死物。
姚芷煙雖然跪在那里,臉上有著些許淚痕,人卻是挺直了腰板,十分要強的仰著下巴,就好似一只等待戰斗的凶獸一般。
她本就有一雙琉璃般的眸子,顏色很淺,看著人的時候給人一種詭異的感覺。此時的秦姨娘,更覺得姚芷煙可怕,好似這小小的身體里面,住著什麼凶猛野獸似的。
就在秦姨娘恐懼之時,陳管家與賬房先生已經被帶了進來,兩個人一進來,就看到了披頭散發、狼狽至極的秦姨娘,當即就是一身的冷汗,心也涼了半截。
他們噗通一聲跪在了那里,聲音顫抖著說道︰「小的見過老爺、夫人、三小姐、秦……秦姨娘。」
「被秋哥兒打碎的八角碗,要幾日才能買到?」姚文海聲音很低,听起來分外的平靜。他第一件事情問的並不是他們貪了陪葬品的事情,而是如何補救。
距離下葬還有兩日,這是神子算定的時間,姚文海對神子一向信任,當然不想誤了時辰。此時在姚文海的心中,那些被貪了的財務根本不重要,英哥兒死後能夠安生才是最重要的。他是自己的長子,自己理應厚葬,不能在這件事情上有任何的差池。
是他這個做父親的不稱職,竟然讓這樣年輕的一個人就這樣去了,讓自己的結發妻子褪去了驕傲的性子,哭得像個淚人,更是臥病在床幾日不起,他都是看在眼里,痛在心里。
「兩日內,奴才一定辦妥。」陳管家當即急急的應道。
「秋哥兒查出的那些仿品,或者是品級很差的東西,多久能換成最好的?」
「兩日,僅需兩日,下葬之時,我們一定辦妥。」
姚文海依舊站在盔甲前,看著自己的頭盔,突然覺得那上面盡是血液,殷紅而妖異,帶著灼熱的溫度,侵蝕著他的眼眶,讓他突然眼中含淚,狠狠的說道︰「好,這件事情我會交給秋哥兒幫忙,若是英哥兒的陪葬品有一件不合格,那邊用血祭來葬。你們三個的血能進入我姚家墓穴,也是對你們三個的抬舉!」
听到這樣一句話,三個人都是一驚,陳管家直接用哭腔連連磕頭,額頭磕在地面上咚咚直響,急切的求饒︰「奴才不敢有所怠慢,奴才就算是幾日不睡,也不會耽誤了此事!老爺饒命,饒命啊!」
賬房先生年歲大了,被姚文海嚇了一句,竟然開始身體哆嗦,有了些許羊癲瘋的癥狀。沒一會,他就倒在地面上抽搐起來,嘴里還吐出了白沫,很是惡心。
姚文海理都沒理,直接對陳管家說︰「這位先生年歲也大了,送回老家去吧。」
「他有一外孫,也是極好的算盤手,不如……」
「免了,手腳不干淨是會遺傳的,將他們家里的人一並送走吧。」姚文海說著,轉了一個身,看向陳管家,又說道︰「這件事,你說我該如何處理你?」
陳管家戰戰兢兢的跪在那里,瞥了一眼秦姨娘,見她就好像一只可憐的狗縮在角落,知道她是指望不上了,再看這個賬房先生,更是來氣,一句話不說就直接抽暈了過去。門口的小廝直接過來,拎著他的腳,將這老爺子拖了出去,就好似在拖一具尸體。
「老爺,我是家生子,我們陳家世世代代伺候姚家大院,已有年頭了,是奴才動了歪心思,才會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是奴才該死,是奴才有罪。還請老爺大人有大量,繞過小的吧,小的定然將這陪葬品的事情處理的極好!不辱使命。」
姚文海扶著額頭,最後長長的嘆了一口氣,說道︰「陳管家,我也是你看著長大的,並不想難為你,可是你這是在難為我。罷了罷了,待英哥兒的事情辦妥了,你與那賬房先生主動來請五十板子,扣掉三年的工錢,將貪了的錢財全部交上來,這事就這樣過去。至于秦姨娘……」他說著,話語一頓。
楊宛白幾乎是立即看向姚文海,用一種銳利的目光盯著他,似乎今日他若是不能狠狠的處理秦姨娘,她定然不會罷休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