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府後，從梅傲堂請安回來，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屋里已點了蠟燭，通明一片。
李皓白去了書房，陸辰兒讓雲錦侍候著換了身家常的衣裳，卸了綰上去的發髻，坐到倚窗的美人榻上，讓羅綺尋了繡籃過來，做起了針線活。
大約是不曾想過，有一天，她也沒會靜下心來做針黹。
程常棣若是明春的春闈不參加，那麼，一切還是會如上一世一般。
上一世，四年後春闈的殿試，程常棣的名次是二甲第十七名，元興九年，時人榜下捉婿，听端行提起，當時趙丞相便看中了程常棣，只是後打听程常棣已經成親，方作罷，直至元興十一年，安定公府謀逆案事發，時在大理寺任主薄的程常棣，因這一案，一舉成名，得趙丞相青眼，越級提為從五品大理寺少卿，趙丞相才有意招程常棣為女婿。
上一世，明年三月春闈主考官是現任吏部尚書龔順明，當年和父親同榜，比父親還大上六歲，那麼這一世，因父親身體康健，重新入朝，明年三月春闈主考官換成了父親，這樣一來，程常棣雖提前三年中舉，但參加春闈的時間還是與上一世一致。
似乎，人為使原本該發生的事情出現偏移，卻仍不斷地在修正。
那麼，父親春闈後，將何去何從呢，上一世，父親沒有再入朝堂…想到這，陸辰兒不由心驚肉跳。
陸辰兒抬頭，瞧見羅綺取了繡籃進來，陸辰兒伸手接過，卻放在一旁，「雲錦呢？」
「雲錦在後院，和林媽媽還有耿媽媽來順家的一起在清理嫁妝。」
陸辰兒嗯了一聲，「等會兒她忙完了，讓她趕緊回來，就說我有事找她。」
羅綺應了一聲，瞧著陸辰兒並未動針線，又取了一個暖爐，放到陸辰兒手中，陸辰兒接過，只倚靠在大迎枕上，似在想事情。
不知過了多久，蠟燭燃了一大半，羅綺帶著丫頭進來換蠟燭。
雲錦還沒回來，李皓白進了屋，陸辰兒微微坐直了身，李皓白由著翠翹金縷先侍候著進了淨室，好一會兒，梳洗了出來，也換了身常服，到美人榻的另一邊坐下。
一眼瞧見放在一旁的繡籃，大約是有意找話說，「你也會做針線活？家里應該有繡娘，不需要你動手。」
「我娘親出身將門，不會針線活，因而，從小便讓我學，只是我不喜歡，又因我性子好動，請了尚師傅後，這一年才學了一點。」
陸辰兒笑了笑，又想起娘親今天提起的事來，望了望立在旁邊的幾個丫頭，吩咐她們都退下，李皓白望了她一眼，沒做聲。
只听陸辰兒道︰「娘親今天和我提起，柳家表妹已經訂了親，是江州吳家大房的二少爺吳英世…」
‘啪’地一聲，是茶碗落地的聲音，陸辰兒方才說這話時，未曾敢去看李皓白，此時抬起頭，只瞧見李皓白臉色蒼白得厲害，目光散漫開來，嘴角似乎在輕微地抖擻，手扶在榻上的案幾上，五指並攏。
響聲驚動了外間守候的丫頭，羅綺第一個沖進來，卻听李皓白怒斥了一聲，「出去。」
大約是沒見過李皓白大聲說過話，這一聲吼著嗓子，把羅綺和陸辰兒都嚇了一跳，後面欲要進來的翠翹和金縷，都止住了腳步，只敢拿眼探望里面。
陸辰兒先晃過神，李皓白也發覺自己失態了，忙又坐下了身，陸辰兒起身，「都下去，沒事的，茶碗有些燙，不小心掉了。」
躬拾起了地上的碎瓷片，放到榻上的案幾上，眼瞧著李皓白撇開了眼，待收拾完，陸辰兒重新坐下，「訂了親，還只是下聘書，听說因兩家離得有些遠，月底前才能過文定。」
程氏說這些的時候，是有意要讓陸辰兒放心，而至于李皓白，因那件事，只怕府里瞞著，不會讓他知曉一丁點兒消息。
「為什麼？」李皓白望著陸辰兒目光逼人。
陸辰兒轉過頭，「成人之美。」頓了頓，接著道︰「我們倆都不是能做主的人，你是我父母為我選擇的良配，我若是不知道你和柳家表妹的事，那麼，我想，我應該會和你相敬如賓地過一輩子，但既然我知道了，我不想在你們中間橫插一杠子，我能做的，不過是仗著父母的寵愛，兩年之後，和你和離。」
「你想得太天真了。」李皓白深深地望了陸辰兒一眼，起了身，「松林書院我也不用去，岳父大人已經另聘了舉業的先生給我授課，年後便會來家里，今天岳父大人還和我提起，兩年後，若是我倆沒有子嗣，讓我過繼我大哥的小兒子為嗣子，養在你名下，並且我父親已經答應了。」
說完正要走，又回轉過頭，「往後別再告訴我的這些事了，我今晚睡書房。」說完便起身離去。
陸辰兒不由怔住了，李皓白那眼眸中揮之不會的沉郁，還有嘴角不由上揚的苦澀，都讓人不忍再瞧，心頭如同一團亂麻般，理不清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