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暗處走出來的子車央若有所思的看著蕭憐離去的方向,一邊嘴角慢慢的上揚,「情人蠱嗎……倒是好東西!」蠻夷最低賤的蠱蟲,早些年曾是采花賊慣用來男女歡好的迷情藥,後來因為被九州各國不齒,加上飼養這種蠱蟲的養蠱人在南夷盡數被大巫師所殺,幾乎已經絕跡,如今倒是讓他見到了。
「世子我去將……」六六本想表現一下自己的忠誠哪知道話都還沒有說完,子車央便打斷了他。
既然蕭憐給韓楚暮下了情蠱,那他為什麼不將計就計,除去一個潛在威脅呢!
子車央訕訕的笑了笑,「不用了。」說完便向大路走去,也不理六六在他身後一臉呆滯的表情。
這麼好的機會,他怎麼能夠錯過了,子車央想著腳步越發的輕便起來,雪白的長袍在寂靜的夜色中被風帶起,仿如飄飄謫仙。
極目殿
因為耶律賢的突然打斷蕭扶的笛音戛然而止,她咽下因為氣流中斷而被反噬上涌的氣血,一張明艷的小臉瞬間慘白下去。殘破的樹葉掉落在地上,蕭扶只覺得背後一陣冷風吹過,便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耶律賢露出一絲吃驚,立即便招來人將蕭扶待帶到後院去歇息,看著至今還一臉疑惑的史老夫人呵呵的笑道,「史老夫人這個孫女身子可是弱了些,哪里像我們大遼的女兒!」
史老夫人身子一僵,心里疑惑,今晚的蕭扶也確實奇怪了些,完全未曾按著她預先教導她那樣做,反而是自作主張的吹什麼葉笛,想到此史老夫人心中暗下狠心,若是蕭扶敢壞了她的事,她定是要扒了她一層皮。
蕭綽抬頭看向耶律賢,見他依舊一臉笑意,仿佛絲毫沒有察覺到剛才的殺機重重,瀲灩的鳳目卻是將一切盡收眼底。蕭綽覺得或許她從來都不曾真正的看透過耶律賢,他不似子車央看似淡然實則固執,一旦認定了即便是頭破血流也要一條道走到黑,但是耶律賢不是的,他是一塊被打磨的圓滑的石頭早已經沒有了稜角,他經歷過日曬雨淋變得看似堅不可摧,他位于泰山之巔俯瞰世間卻又只是冷眼旁觀,就仿佛他已經逃離了這個紅塵的束縛一般。
蕭綽輕輕的蹙眉,「傾城……傾城……傾誰人城?」她想,這輩子或許她都無法揣度一個帝王的心思,哪怕他們隔得這麼近,卻猶如千里之遠。
史老夫人悻悻的點頭,口里說著蕭扶命苦體質弱,她回去一定多加調理等等的場面話才極其不舍的坐會到席位上。而這時蕭憐也剛好從後面趕回來,史老夫人不滿的瞪了一眼她,語氣里滿是嫌棄,「王宮里哪里容得你到處亂跑,下作人生的就是沒有規矩。」史老夫人說這些話多半也是撒氣,因為蕭扶的不听話,說完便立即想到了蕭憐是在她身邊一手教長大的,這樣說到是把自己也一並罵了進去。
蕭憐臉色青一陣白一陣的,使勁的埋著頭也不吭聲,只緊緊的攥著自己的手心,牙齒繃得綁緊。
史老夫人一見蕭憐這副受氣小媳婦模樣便沒有來的趕感到厭煩,雖是她素日里喜歡的大家閨秀模樣這一刻卻沒有往日看得順眼了,她揮了揮手不耐煩的讓蕭憐坐會到自己的位置,不要在到處亂走動了。
蕭憐啞著聲音諾諾的應了聲方才坐會了最後面的席位上,剛一坐下她身邊的塔姆便小心的湊過頭來將剝了皮的小半碗瓜子遞到蕭憐面前低聲的詢問道,「可順利?」
蕭憐一把推開塔姆,打翻她手里用玉碗盛放的半碗瓜子仁,抹掉眼淚惡狠狠的瞪著塔姆,「我的事不用你管,你要是有閑心,不如好好想想怎樣得到父王的寵愛,才不至于連累我!」
塔姆渾身一顫,立即垂下頭,自己默默的撿起一旁打翻的玉碗,一點點的將瓜子仁撿起放回碗里,然後坐會自己的位置不在說話。她知道定是剛才史老夫人的話讓蕭憐傷心了,不過她一定都不怪蕭憐,本來就是她不好,是她這個做母親的沒有本事才連累了她跟著一並被嫌棄。她沒有二夫人風荷的美貌,也沒有什麼管理府宅的本事,更加不懂得怎樣討得王爺的歡心,她就是個下人,一輩子就該得被人嫌棄。
「憐兒……我不怪你……」塔姆低著頭緊緊的盯著自己一雙粗糙的手,眼淚似滾落的黃豆一般不斷的往下掉,然後她卻是努力的控制著自己的語調,不然人听出一絲她在抽泣的聲音,「我真的不怪你……都是我不好……是我不好……」
蕭憐煩悶的打斷塔姆不斷的自責,這樣的話她真的已經听得夠多,每一次在她被人欺負後沖著她發脾氣,她能做的永遠都是不斷的自責,既不責備她的忤逆也不怪罪他人的勢力。蕭憐猛的站起身,她真的已經受夠了這樣的塔姆,她的娘親不應該是這樣的,她應該是永遠都站在她的面前可以為她遮擋風雨的,應該是教會她在別人欺負她之前先欺負別人的,她的娘親是風荷,不是塔姆。
蕭憐狠狠的盯著蕭綽的背影,仿佛瘋癲了似的,痴痴的笑起來。若是沒有蕭綽,她還是王府里最受人尊敬的小姐,是老夫人面前最乖巧的孫女,是才貌雙全堪以為後的蕭憐。可是蕭綽一回來,什麼都變了,她原來的世界仿佛頃刻之間便倒塌了,她被趕出了住了五年的明園,以Yin亂的罪名被送去靜安寺吃盡苦頭,甚至在她好不容易能夠回府之後還要面對那個養育她十七年的女人不是她娘親的真相。她不明白為什麼,為什麼蕭綽一回來就可以拿走屬于她的一切,父王的寵愛、下人的尊敬、老夫人的器重,甚至是……王上的關注。
這樣想著蕭憐仿佛覺得住在她心底的那一只怪獸掙破了一直囚禁它的牢籠,然後不費吹灰之力的便侵佔了她的靈魂,讓她不斷的渴求著報復的快感。仿佛只有看見那些傷害她的人痛苦,她才能緩解心頭那頭怪獸的饑渴。
蕭憐端起酒樽,沉沉的笑了一會,想到馬上就能看著蕭綽身敗名裂心底便格外的暢快,她一口飲盡杯中酒,然後站起身跟著移步到唱鶯閣。
她知道每年的中秋家宴之後王上都會陪著太後帶領眾位大臣到唱鶯閣看戲,才子佳人,亂世紅顏,紅塵多少事都仿佛能夠生生的演繹在她的眼前。蕭憐嗤笑,以往她都是悄悄的看著耶律賢,看著他俊美無雙的容顏,看著他堅毅的目光,看著他對旁的女人的溫柔愛憐,看著不斷的幻想著他們意外邂逅的場景。他騎著白馬,撞翻了清晨初摘的滿藍鮮花,他下馬執起她的手一眼萬年。
她這樣想了多少年呢,蕭憐已經不記得了,反正從史老夫人告訴她以後會是他的妻的那一刻起,她便深深的記住了那個俊美的過分的名字,耶律賢,小字傾城。每一年她都坐在他身後,等著他回頭發現她,可是哪怕她望眼欲穿他回眸千百次,也未曾有一眼將她收進眼底。
蕭憐想,她是有些醉了,不然怎會回憶起以往的那些事來,也或者是她老了。曾經她在一出話本里听過一句話,只有當一個人老了的時候,她才會回憶過去。
她慢慢的附上自己的臉,依舊光滑,只是蕭憐不知道為什麼心底滿是悲傷,明明她馬上就要看見蕭綽的報應了,馬上就可以讓王上再也不注意蕭綽了,為什麼她卻是一點都快樂不起來。
蕭憐搖著頭,手里的酒樽砰然落地,她擠進幾個貴婦中間,看著前方的蕭綽露出嘲弄的一笑。
既然她得不到她想要的,那麼她也不會讓蕭綽得到,她不快樂,憑什麼還要看著她肆無忌憚的笑著。
「干嘛啊……」幾個貴婦問著蕭憐一身的酒氣便嫌惡的別開臉,遠離了她好幾步遠,幾個人又圍著指著她說起來。
蕭憐踉蹌的走到蕭綽身後,借著酒氣不時的撞著蕭綽的身體。
逐月機警的將蕭綽同蕭憐隔開,不然蕭憐踫到蕭綽的身體。
「姐姐……姐姐……」蕭憐不滿的看著突然插進來的逐月,喃喃的開口喊道。
蕭綽看著眼下的樓梯,停下腳步,看著一邊喝得有些醉了的蕭憐,總覺得今夜的蕭憐與平日大相徑庭。
她仔細的將蕭憐打量了一遍,點了點頭,往日里的蕭憐似乎帶上了一層虛假的面具,滿是令人作嘔的作作,今夜的蕭憐雖依舊柔柔弱弱的,卻是多出了一份真性情來。想著風荷的事,蕭綽終是覺得不忍,「逐月將二小姐送回府吧!」
蕭綽想,若是往日里蕭憐也是今夜這般,或許她也不會如此的討厭她。
「我不要回府……不要……」逐月才剛接觸到蕭憐的手臂,蕭憐便像是瘋了一般掙開逐月的手,向蕭綽撲去。
「郡主……」逐月穩穩的拉住蕭綽才險險的阻止了蕭憐同蕭綽一起滾下階梯的危險。
「我沒事……」蕭綽站穩了腳,看著蕭憐也沒事才放心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