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待繁花 第二十五章 情何以堪

作者 ︰ 沫茗

手術室的門終于打開了,何醫生疲憊不堪的從里面走了出來。

尹心夢緊跟著爸爸,趕緊迎上前去,焦急地詢問手術情況。

何醫生看著他們笑了笑,說道︰「手術很成功,你們放心吧。等麻醉減弱,人完全醒來後,就可以將她送入病房了。」

「太謝謝何醫生了,她以後會沒事了嗎?」。尹爸爸感激涕零地問道。現在他暫時可以放下提著的心了,但對以後的恢復情況,還是充滿了擔憂。

「現在說她以後沒事還為時尚早,還要看她的術後恢復情況,還有要安排她進行化療,以免腫瘤復發,這些都需要你們的精心照料,如果一切順利,應該就沒什麼問題。」

尹爸爸應諾著,再次向何醫生表示感激。

尹媽媽被推入病房時,麻藥已經過去,疼痛感一波一波的襲擊著她。她咬牙忍著,但抽搐扭曲的身子,還是讓尹心夢和爸爸察覺到了她的痛苦。他們手足無措,只能柔聲安撫,但對痛楚卻毫無幫助。

尹媽媽在看到尹心夢的第一眼,就一臉驚色,扭頭看向尹爸爸,眼里充滿了責問。

尹爸爸嘆息一聲,忙安慰她道︰「心夢已經填好了志願,下星期就要去參加高考了,你放心吧。」

听他這麼說,尹媽媽才松了一口氣,但還是責備他們道︰「心夢今天是不是請假了?我又沒什麼危險,不需要你們都在這里陪我!就快高考了,你們知道這一天的假,會對學習有多大影響嗎?!趕快回家看書去吧,這里有你爸照顧我就行了,不要耽誤了學習。」

尹心夢怕惹她生氣,就唯唯諾諾的答應著,但就是拖延著遲遲不走。

手術後長時間不能喝水,尹爸爸就拿著濕棉簽擦拭她干裂的嘴唇。護士給打的鎮痛劑慢慢起了作用,尹媽媽終于昏昏沉沉睡了過去,可以暫時擺月兌疼痛的煩擾。

「爸,你晚上還要守夜,要不你先睡一會吧。」

「睡不著。」擔憂的看了一眼媽媽蒼白的沒有一點血色的臉,「我在這里守著,現在也沒什麼事了,你回家去吧,免得你媽媽醒來看到你還在這里,又要生氣。」

「嗯。」看到媽媽安靜睡著了,尹心夢也就乖乖得的準備回家,臨走前又不放心的叮囑了一句︰「爸,你也要多注意自己的身體,不要累垮了。開車的時候更要多加注意,千萬不要疲勞駕駛!」

自從媽媽住院後,她和爸爸每天都忙得團團轉。白天她要上學,放學後就趕回家里做飯,然後送到醫院給爸媽,從醫院回來後,還要繼續寫完作業才能休息。

尹爸爸更是辛苦,既要照顧尹媽媽,又要抽空掙錢。白天他會在醫院附近載些客人,好在往來醫院需要打車的人很多,生意也還不錯,每載完一撥人,他就進到醫院病房里看看尹媽媽。但在吃飯時間,爸爸都會準時回來照顧她,特別是晚上,更是每晚陪伴在左右細心照料。

尹心夢進了家門剛把燈打開,就听到敲門聲,她疑惑的打開門,鄰居王大媽站在門口,手里拿著個不大的包裹說道︰「我看到你家里燈亮了,猜你回來了。今天下午寄來個郵包,好像是從國外寄來的,我看你不在家就幫你簽了。喏,就是這個,給你。」王大媽是個很熱心的鄰居,兩家關系處的不錯,有什麼事都會相互照應。

听說是國外寄來的,尹心夢心中一陣驚喜,趕緊接過小郵包,一看郵戳,果然是從美國寄來的,她想一定是安博維寄禮物來道歉和解釋的,看來是自己誤會了他。

喜滋滋的謝過王大媽後,她忙不迭的回到屋里打開了郵包。

里面只有一個厚厚的牛皮信封,好奇地撕開來,一些照片滑落了出來。腦袋嗡地一下,頃刻間,她面紅耳赤,轉瞬間,臉色又變得蒼白如紙。

厚厚的一疊照片里,都是安博維與一個女人赤身、不堪入目的畫面,他們的表情,他們的動作

簡直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尹心夢感到渾身發冷,指尖不住顫抖著。照片隨著手指的顫動嘩啦啦掉了滿地,一張白色紙片,從照片夾縫中滑出,輕飄飄地落在地上。

顫抖著,慢慢地彎下腰撿起那張紙,機械地看過去——

「尹小姐,我是邵美琪,你應該還記得我吧?也許你不知道,我和博維,我們兩家人都是世交,這一點,你只要隨便打听打听就會得到證實。從小我倆就是青梅竹馬,兩家長輩也給我們定好了婚約。所以,我和博維能在美國同一所大學讀書,都是兩家長輩安排好的。我們很快就要訂婚了,並打算大學畢業後,就開始準備籌辦婚禮。怕你不相信,所以寄上我和博維在一起的照片,以此為證。當然,如果你能夠稍加留意的話,也會在各大媒體看到一些相關的新聞報道。」

「你和博維的事我一開始就是知道的,像你這樣的女孩子,博維還認識很多,我都沒有放在心上,畢竟都還年輕,結婚前當然要好好玩玩。只是看你好像挺當真的,我也不忍心讓你陷的太深,所以好心提醒你一下,你和博維是不會有結果的,請好自為之吧!」

「哦,還有一件事,我必須要告訴你,你以後不要再打博維的電話了,他不會理你的,相信你已經嘗試過幾次了,這一點你應該很清楚!」

身子,如秋風中的落葉不住搖晃;淚,無聲的落下;心,如墜冰窟。

腦海中似有無數的電影膠片,在反復放映著他和她的往昔——

想起他第一次大膽地來到她的班級,在許多同學們面前邀請她參加生日party時,他露出的有些孩子氣的笑容,和臉上那抹疑是害羞的紅暈;想起他在舞會上為她擺月兌登徒子的情景;想起在學校操場上,當他看到被毆打的她時,眼神里流露出的憐惜和憤怒,以及他對欺辱她的學生們的咆哮和警告;想起每天和他一起午餐,一起放學的快樂;想起他在玫瑰花園的泳池里教她游泳;想起在他臥室里看到的,他舍不得丟棄的那盒,她親手制做的草莓餅干;想起那一次的初吻,他柔軟的唇輕觸到她唇瓣時的悸動

這一切仿佛還是昨天,依然歷歷在目,可是只轉瞬間,兩人竟已成為陌路

「他為什麼不告訴我已有婚約?為什麼還來招惹我?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難道都是我一廂情願嗎?我和他終歸是兩個世界的人!」

無力的垂下眸,她神情委頓,思緒混亂,眼淚卻越來越洶涌的在臉上蔓延

尹心夢靜靜地望著窗外的槐樹出神,她的眼珠空洞洞的,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心夢,在想什麼呢?」

怔了一怔,尹心夢回轉頭,看到媽媽已經坐了起來,忙走過去邊幫她墊好靠枕,讓其坐得舒適些,邊說道︰「媽,你醒了,想吃點什麼嗎?」。

「凌晨醫生查過房後,你爸喂我吃了那麼一大碗粥,現在哪吃得下了。」術後二十多天了,尹媽媽現在恢復的不錯,已經可以吃些流質飲食,氣色也好了許多,這讓全家都舒了一口氣。

「心夢,你早上也沒吃東西,看你現在都瘦成皮包骨了,你過來把這些都吃了吧。」尹媽媽指著床頭櫃上的食物說道,她發現尹心夢蒼白消瘦的厲害,心里很是心疼,忍不住又自責道︰「唉,都是我拖累了你和你爸,把你們折騰的都瘦成這樣!」

「媽,你亂說,我哪瘦了?即使有點瘦,那也是因為前段時間忙于高考的緣故。」

「唉,光顧著照顧我了,把你的復習時間也給耽誤了!你感覺考得怎麼樣?把握大嗎?」。

看了看媽媽期待的眼神,尹心夢低下頭避開她的目光,輕輕點了點。

「哎呀,那可是首都的最高學府啊,從那里畢業的學生都是被大企業優先錄用的!」媽媽興奮的憧憬著,「一旦成為那里的學生,你就要離開家去住校了,媽真舍不得你啊。」

「那我不去了,就在家里陪著媽,好不好?」尹心夢忙說道。

「瞎說!陪著媽有什麼出息?再說,離開家只是暫時的,等將來畢業找到好工作,爸媽就能跟著你享福,不會再分開了。」

「嗯,不知道能不能考上,還要等錄取通知書呢,媽,現在說這些還太早。」看到媽媽這樣期待,尹心夢更不敢說實話了。「咦,吊水快沒了。」看到輸液瓶很快就要空了,忙按鈴喚護士更換輸液瓶,然後借口看護士來了沒有,她溜出了病房想借此避開這個話題。

護士的腳步聲在走廊里回響,尹心夢默默地跟在後面。她真擔心媽媽再繼續追問這個問題,或者再問些別的,比如她和安博維的事情,她很苦惱該怎麼告訴爸媽?

可是,越擔心的事情,反而,越是躲不掉。

「心夢,你和博維……還好嗎?怎麼最近沒見你們通電話?」

暗嘆一口氣,尹心夢裝作若無其事地說道︰「他最近很忙。」

尹媽媽擔心的看了看她。高考結束後尹心夢一直守護在醫院里,除了回家做飯或收拾些東西過來,就再也沒有離開過,也沒有見她接過任何電話。在醫院里,她常常站在窗邊發呆,不僅越來越沉默,就連年輕人的活力,好像也漸漸消失了。

憐惜地拉起站在病床邊的尹心夢的手,多日來纏繞在心底的擔憂,使尹媽媽忍不住想要問清楚她和安博維的情況。

「心夢,你和博維現在到底怎樣了?實話告訴我。」

尹心夢的眉頭顰了顰,媽**問話,使本已漸漸安靜的心又變得紛亂復雜。

在邵美琪提醒要她注意查看各大媒體的新聞報道時,她就在路邊報攤販賣的報紙上,看到了安、邵兩大家族聯姻的報道。

此時此刻,她心中依然感到濃濃的苦澀,「原來我也沒有月兌離世俗,竟然以為自己是灰姑娘!現在才知道,不過是一場夢」她暗暗嘲笑著自己,表面卻不敢露出端倪,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媽**問話,只好支支唔唔地說道︰「我也……不知道。」

尹媽媽疑惑不解地看著她,「你自己的事情怎麼會不知道?」

「我們現在聯系的很少,也許他已經變心了也未可知,反正有錢人都容易變心。」

「你可以通個電話問問博維呀?」

「如果他想讓我知道會主動告訴我的,否則,問了又有什麼意思呢?」

尹媽媽怔了怔,本想再說些什麼,終沒有說出口。嘆息一聲,安慰道︰「我看博維對你是真心的,可能最近他真的很忙。」

「也許吧。」尹心夢沒有把真相告訴媽媽,她不想讓媽媽知道這些不開心的事情,免得她為自己擔心影響了情緒,從而不利于身體康復。

而目前,她也沒有精力再去考慮這些……她打算等媽媽出院後,就去找工作,幫家里承擔一些壓力。

笑了笑,她岔開話題,看著窗外的老槐樹說道︰「媽,你看,都過花季了,槐樹上的槐花還有好多呢,真漂亮啊。」

尹媽媽雖然擔心尹心夢是否受到傷害,這畢竟是她的初戀,但此時也不便再糾結于這一問題,于是隨著她的目光,也向窗外望去。其實,她和尹爸爸開始就不看好他們倆,兩家地位懸殊太大,未來的路又太遠,很難說會不會有什麼變故,只因安博維的誠摯打動了他們,所以也就默許了他倆的來往。

伸出手指摘下探到窗前的,一株樹枝上的女敕葉,尹心夢放到鼻尖嗅了嗅,然後笑著對媽媽說道︰「媽,這樹的葉子好好聞的,還有清香味呢。」

「是啊,它的花也是很好吃的食材,你小的時候,你姥姥就愛摘咱們家那棵老槐樹上的槐花,變著花樣給全家做好吃的,有蒸槐花,炒槐花,還有槐花糕,你小時候最愛吃姥姥做的槐花糕了,可惜姥姥去世的早,你現在……可能都不記得槐花糕的味道了?」

提起姥姥,尹媽媽就有點傷感,眼眶就開始微微的發紅。姥姥去世的時候,尹心夢還太小,對姥姥的記憶是模糊的,至于自小喜歡吃的槐花糕的滋味,更是記不清了。尹媽媽因為工作太忙,沒時間去制作槐花糕,也怕睹物思人,所以,自尹心夢的姥姥去世以後,家里再也沒有做過槐花糕。

制作簡單的炒槐花、蒸槐花她都吃過,現在听媽媽說槐樹結的花還可以做槐花糕,尹心夢雖然沒有胃口,但還是故意表現出一副食欲大開的樣子,故作興奮地說道︰「媽,听您說的我都要流口水了!那……不如等你身體康復的時候,我們全家一起采槐花,然後,一起來做好吃的,你再教教我如何制作槐花糕。」

「好,到時候媽教你怎麼做。心夢,媽還告訴你啊,槐樹開的花不僅可以做好吃的,用它的樹葉吹小曲也很好听,在我和你爸年輕的時候,他就喜歡摘上面的樹葉,吹曲給我听。」媽媽回憶著夫妻倆年輕時的情景,臉上寫滿了幸福。

「真的嗎?太好了!改天,一定要爸爸露一手哦。」尹心夢泛著青*光澤的笑臉上,又恢復了一絲朝氣蓬勃。

「哈哈,既然女兒都這麼說了,那老爸就小露一手吧。」剛走進病房的爸爸听到她們的談話,頓時來勁了。快速走過去隨手摘了一片綠葉,就準備吹起來。他已經很久沒有吹過曲了,能有個顯擺自己才藝的機會,自然要好好表現一下,當然嘍,他更想要的,是讓老婆孩子都快樂起來。

「咦,爸爸怎麼現在回來了?」說曹操曹操到,看到爸爸,尹心夢高興的問道。

「剛載完客,順道回來看看。」

尹媽媽微笑著,听著丈夫在耳邊用葉片,吹出的輕揚悅耳的小曲,調侃道︰「幸虧這間病房的其他病人剛出院,現在只有我們一家三口,否則,人家就要抗議我們制造噪音了。」

「嘿嘿,她們如果想听,我還不給他們吹 。」尹爸爸得意地說道。

「你呀,臭美。」

「哈哈」

一家人忘記了煩惱,快樂地說笑著。

微風吹起,一片潔白的槐花瓣月兌離了花枝,輕輕地飄向空中隨風飛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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