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營的人,詫異地看到,劉善民把他的雜貨鋪收拾了起來,重新粉刷,又砌了鍋灶,也開起了飄香面館。
「老劉啊,你兒子那邊叫飄香面,你不會叫個美味面呀,為何要和兒子的店鋪叫一個名字呢?讓村里人都分不清哪個是哪個。」好管閑事的老姜頭佝僂著腰,勸說劉善民。
「你是不知道,這面就叫飄香面。」
「咦,你哄我這糟老頭作甚,那就是扯面而已,不過你兒子的料頭做得好,香味大,才叫了飄香面。」
劉善民見對方是嘲笑自己孤陋寡聞,惱羞成怒地說道︰「我喜歡這名字,覺得面條,能做到香飄十里,很少見了。」
「那你還不如叫十里香呢。」老姜頭的建議其實是很可取的,可惜,劉善民分不清好歹,于是乎,沈家營村,便一東一西,出來兩家飄香面。
老天連續陰了七八天,一場鵝毛大雪便飄飄灑灑地落了下來,一夜時間,地上便落了厚厚一層。這幾天,官道上人煙稀少,面館里也客人了了,葉兒做半盆料頭,都得用三天才能完,面館有劉應東他們三個,葉兒幾乎都不用去。
清晨,太陽竟然施施然地從東方冒了頭,葉兒掃了大門口,望著一副銀裝素裹地世界,不禁心情激蕩。前世,她是華北人,算是北方的了,也沒見過這麼大的雪,尤其沒見過雪後的景色,竟然如此的迷人。天空瓦藍瓦藍的,像一塊巨大的毫無瑕疵的寶石,蓋在頭頂,陽光照射上去,竟然有幾分刺眼,逼得人不能久視。
冬日的太陽,本來就十分可愛,雪後的陽光,更加讓人稀罕,映照在皚皚白雪上,似乎是銀白鍍了一層透明的金色,燦燦生輝。空氣是那麼的純淨,凜冽中竟然帶了幾分甜絲絲的味道,葉兒簡直想要摘下蒙了半張臉的頭巾了。
她拿了一把小鐵杴當拐杖,鎖了大門,往街上走去。站在自家店門口,去看一望無垠的官道,勢必有另外一番滋味,葉兒想象著,那該何其壯觀。
劉應東見媳婦跟個小鴨子似的,穿得厚墩墩,腆著肚子,扭著腰肢,一搖一擺地走過來,嚇得趕緊跑過去迎接。
葉兒還沒見過他用這麼黑的臉色對自己,便厚著臉皮,撒嬌地說道︰「我就是想看看,我從來沒見過這麼好看的雪景,這還是今年冬天的第一場大雪呢。」
劉應東想要斥責的話語,全都說不出來,一時氣結,只默默地攙扶著葉兒,讓她進了店門,搬了個凳子給她坐︰「就在這里看吧,你在家悶了,我很快就回去。下回,不許再一個人這麼跑來跑去了。」
「嗯,嗯」葉兒點頭如雞啄米,她一副虛心接受批評教育的態度,讓劉應東的臉色好了許多。
「咦,東東,你看那里有個鼓包,是不是個人啊?」雪地反光,看得久了,眼楮只發花,可葉兒就是覺得,那里的路面異樣。
劉應東往那邊猛瞧,車成才也往那邊看︰「好像是的,姐夫,我過去看看。」說完,他就往前跑去。店子門口的雪,肯定是清掃干淨了,但遠處官道,卻沒人打掃的,葉兒見雪沒過堂弟的腳脖,他淺一腳深一腳地走得艱難,心里還有幾分不好意思,覺得自己是沒事找事,當她愧疚地抬頭望向身側的丈夫時,卻看到他眼光發直,忽然朝官道上沖去。
不一會兒,他們倆還真的抬著一個胡子拉碴的人過來了︰「姐姐,還有一口氣。」車成才對著葉兒喊。
張富貴嚇了一跳,急忙要用熱水給人擦洗,被葉兒一把攔住︰「不能這樣,不能這樣,用雪在他身上搓,快點。」
沈家營不屬于特別冷的地方,很少有人凍僵的,他們都不知道這樣的急救措施,聞听全都愣愣地抬頭看向葉兒。
「快點,用雪搓。」她急得跺腳,「就像凍梨,要放到涼水里化開才能吃,若是直接泡熱水里,皮兒都黑了,爛了。」
幾個人都是窮人的孩子,沒人吃過凍梨,但听見葉兒說得篤定,便不再發愣,劉應東讓葉兒避進廚房,他提了一大桶雪,關了店門,三個人圍著那老頭就是一通忙乎。
「搓到他身上發紅,皮膚有熱氣就停下來,全身要搓遍了。」葉兒在屋里喊道,自己則忙著燒姜湯。
大概忙有半個時辰,劉應東才說老頭的皮膚都熱了,他進廚房端了姜湯出去,喂了老頭喝。
張富貴這段時間,一直住在店里面,這時候從地下室取了被子,那老頭身上擦干淨後,把他包裹嚴實了,葉兒這才出來。
這人就像個流浪漢,頭發胡子都老長,身上穿的衣服,補丁也很多,還歪歪斜斜的,但不知怎麼,看著卻並不邋遢。屋里的人,都猜不出他到底是什麼人,反正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四個心底善良的人,見他能活,都長出一口氣。
喝了姜湯一刻鐘,那人開始申吟,大概身上的凍瘡很疼吧。
鍋里熬的小米稀飯也好了,葉兒盛了一碗,放外面的冷風里吹了一會兒,看看不燙了,讓劉應東喂他吃了。
「包袱——包袱——」那人迷迷糊糊地,嘴里說著胡話,葉兒看他臉色潮紅,用手背在他額頭踫了一下,果然,他發燒了。
「包袱——包袱——」那人嘴里還在說著,葉兒忽然意識到,他說得是官話,難怪劉應東幾個都沒反應,听不懂啊。
「她是不是說什麼包袱呀?」葉兒提示道。
劉應東這才凝神去听,然後點頭︰「大概是,等著,我去找找。」他拿了一把鐵杴,跑到那老頭倒下的地方鏟雪尋找,大概能有一丈遠,這才彎腰,提起來一個藍色的布包,他拍了拍上面的雪,提著走了回來︰「還是個讀書人,都是書。」
這個時代的人,對讀書人有種本能的崇敬,屋里的人看向老頭的眼光,馬上都不一樣了。
「哥,到飯點了,他不能總睡凳子上,——」車成才為難地道。
「先讓他住咱家吧。」葉兒說了一句,雖然要避嫌,可這麼個燒得糊里糊涂的病人,也不能把她怎樣吧?
「放到後園的草房里,給他灌點草藥汁,唉,能不能活下去,那就要看天意了。」葉兒回頭想想,又覺得還是避嫌的好,何況,萬一是什麼傳染病,也別離自己太近了。
那頭騾子一直沒賣,葉兒和劉應東都知道劉善民不願意給他們分這筆錢,反正,劉應東也舍不得賣,這事就擱置了,現在騾子依然養在後園,還是由劉應東喂著,那個草料房雖然小,卻建得結實,里面還算比較暖和。
葉兒伸頭看看,外面一個人影也沒有,她便讓幾個人都等等,然後關了門,燒了醋把屋子燻了燻,這才讓劉應東把那老頭背著送回了家。
這天幾乎沒生意,劉應東心里煩悶,早早回來陪著葉兒。當地沒有醫生,村民個個都知道一些草藥能治病,在南山上采了放在家里,身體不舒服,便會熬了喝下去,大多數病就好了,葉兒看了看,只認識柴胡,其它則不知道,想想它們大概就是沒病預防有病治病的常規藥,也不再深究,熬了一砂鍋讓劉應東給老頭喂了。劉應東見葉兒很小心地讓他戴了口罩,回來又讓他好好的洗手,覺得很好奇,卻並沒有嫌麻煩,一一照做了。
葉兒盤腿在炕頭做衣服,劉應東在下面修理農具,屋里本來很溫馨,劉善民陰沉著臉走進了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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