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村,真是養人的地方,那些風土人情,那些鳥語花香,那些涓涓細流,那些山野小菜,都是極好的。
這大寨村更是美得掉渣。
村子西邊緊靠著香山,南邊不遠處就是青楊崮,北邊是葫蘆山,東邊是牟汶河,從風水上講也是背有靠山,左青龍右白虎的好地方。
這里人杰地靈,歷史上沒出過什麼名人,估計風水還沒破,想到這里,石步庭不由得銀蕩起來。
天將降大任于絲人(diao絲之人)也,必先穿其靈魂,練其筋骨,美其體膚,灑月兌其身,行就亂其所為,所以放心任性,曾益其所不能。
躺在青石板上,石步庭使勁嚼了一口茅草根,甜絲絲的,這是胡二胖告訴自己的。
石步庭已經三天沒去上課了,胡二胖給他搞來一大捆鐵絲,他的目標是把從香山一直到松山的一大片山峪子里的野兔統統套光,他需要一筆錢,數額也不大,幾千塊錢就夠了。
不過用這種原始的辦法,效率啥子的,是沒法保障的。
石步庭心想,要趕到2013年那會,直接用那種照兔子的紅外線燈,晚上一照,兔子就乖乖地跑到你跟前來。只可惜從地府到大寨村,一個賣那種紅外線燈的也沒有。
石步庭在和大寨小學相連的大寨鄉供銷社二層小樓里轉悠了大半天,發現很多有用的東西,不過,他沒有錢,他爹娘也沒有錢。
那年頭,錢還是一個稀罕物。不過話說回來,錢永遠都是稀罕物,當然,這是相對大多數人的。不過在有些人眼里,錢就是數字,一把一把的錢就是楊樹葉子。不過那個年代,達到這種境界的人少。
少是少,也有,不過大寨村還沒有。大寨村最富的人就是大隊書記胡豫章家了,撐死他也就能拿出十萬塊錢來。
這是個窮村,窮總是和山聯系在一起,所以沒有人說窮村,要說窮山村,窮山村是根深蒂固的窮。所以習慣的思路就是,走出大山,到外面的世界看看,花花世界,外面的好。可是像石步庭這種已經在京都這種大都市見識過他的花花,沒見識過他的好的人,有自己的想法,他要讓那些自以為是的人,鑽進山里看看,山村不是總和窮連在一起的!
「大哥,那啥,你快點回家吧,方老師要上你家家訪。」
報信的是安剛,鐵青著臉,看到躺在青石板上紋絲不動的石步庭,有點著急。
「大哥,你逃課這事,快點想點辦法怎麼蒙過去啊。」
「蒙什麼蒙,直接說得了。」
「大哥,我要是逃課,我爸爸得打死我。」
「我沒事,我爸爸知道我逃課就高興壞了。」
石步庭翻起身來,沒當回事。忙活了一整天,覺得有點累了。穿著緊身補丁衣服,趿拉著鞋,扛著幾只兔子,回家了。
看著石步庭的背影,安剛羨慕地說︰「大哥就是大哥,不服不行!」
走出去幾米之後,石步庭回過頭,看著站在青石板旁邊看著自己的安剛說︰「後天周末,你從班里找十個力氣大點的人來,每個人十塊錢。」說完,扭頭就走。
石步庭的話總是讓人難以拒絕,雖然是鄉長的親佷子,雖然以前那麼目中無人。
果然,美麗的方靜老師正坐在天井里的小木凳上。
「小庭,你干什麼去了?你老師說你三天沒去上課。」
張安花皺著眉頭問石步庭,石步庭沖著老師微微笑了一下,然後鑽進小棚子,扔下一把鐵絲和幾只兔子,然後看著眉頭緊皺的張安花說︰「娘,這三天忙著套兔子呢。」
一听到自己兒子忙著套兔子這件正經事,也就沒在多問,因為每天石步庭都會扛回幾只兔子回來,今天也是。張安花看著石步庭說︰「你老師來了,快和你老是說說吧。」
看到走到自己跟前的石步庭,方靜驚訝地問︰「你是?」
「老師,不好意思,我就是石步庭啊。」
「你…」方靜驚訝得看著這個小朋友,一米八的小朋友!
「對不起老師,這幾天我長得有點快,不過你放心,我不是肉食雞,我肌肉結實著呢。」不知道為什麼,石步庭很喜歡用這種俏皮地有點放蕩的語言和方老師說話,這讓方老師有點生氣。
「先不討論你身高的問題,就說你竟然不去上課,而跑去套兔子,這種事情你不感到不對嗎?你不覺得,你以後會後悔嗎?現在是知識的世界,知識就是生產力,如果沒有知識,你將來如何面對這個社會,如何養活自己,更別說孝順父母了。當看到你的同學們一個個考上大學,一個個…」
「老師,你喝口水吧。」石步庭打斷了方靜老師的話,自己知道小學老師,尤其是小學語文老師的厲害,你讓他們開了頭,就沒有結尾的時候。
「我不渴。」方靜禮貌地接過石步庭遞過來的茶碗。
「是不是有人來查入學率了?」這種事情,石步庭一猜就中。
方靜挺了挺身子,白色的的確涼褂子掩映不了後面的風光,石步庭發現,小家碧玉的女人別有一番風味。方靜看樣子很驚訝石步庭的判斷,吞吞吐吐,最後承認了明天有來檢查的了。
「你別怕,馬上就到1991年10月1日了,10月1日之後,那些檢查你的人就不管你了。」
「為什麼?」方靜很驚訝的問。
「那天以後,咱就不歸魯南縣管了,要把咱劃給贏牟市管了。」
方靜听這個話,像是開省委擴大會議,而不像一個鄉村小學老師在教育一個逃學的小學生啊,驚訝地張著嘴,不知道說什麼好。
「算了吧,反正俺的孩子上學也沒什麼出息,願意上就上,不願意上就算了,都連著上了六年一年級了。」這時候,喂完了豬的張安花從豬圈里出來,對方靜說。
「大嬸子,石步庭學習可好了,他現在不在一年級了,他現在上五年級了。」
「你說啥?你說他套一百只兔子我信,你說他學習好我真不信,自己的孩子,自己知道。」
「算了,你們倆別說了,方老師你不用做我的工作了,我心里有數,什麼時候考試,我去給你考一下,絕對都給你考滿分,不過,我這身高,你看,真不大適合上學了。」
石步庭說的是事實,現在他已經成了一個身高一米八,體重一百四十斤,渾身是勁的大帥小伙子了。其實方靜看到這個魁梧的帥小伙,也是硬著頭皮把準備好的話例行公事說出來。不過說實話,見到這種帥小伙,沒有不動心的姑娘。但是這個石步庭說的話玄玄乎乎的,給人一種不大牢靠的感覺。正在這時,大隊書記的瘸子老大胡家玉來到了石步庭家大門口。
「你娘的方靜,你在這里干什麼。」胡家玉看到方靜在和一個帥小伙聊天,立刻火就上來了。
「你嘴干淨點,我干什麼關你什麼事。」方靜臉色發白,渾身哆嗦著說。
沒想到胡家寶又黑又胖,而他的哥哥卻是臉色煞白,個子矮小,而且還有小兒麻痹癥遺留下的瘸腿。頭次看到胡家玉,石步庭一點好感也沒有。
「我嘴干淨點,你行得正還怕我嘴髒嗎?你是我老婆,我找你還犯法嗎?麻辣隔壁的,我,我揍死你。」說著,胡家玉提著一塊磚頭就向方靜扔過來,石步庭用手一擋,剛好砸到自己手掌上,立刻流出了血。張安花怕鬧出大事,趕忙跑過去抱住胡家玉,大聲說︰「大佷子,你可別亂來啊,那可是你大兄弟啊!」
「誰是你老婆,我不是你老婆!」方靜氣的嘴都歪了。
張安花千哄萬騙,終于把那個胡家玉勸了出去。看著一手是血的石步庭,方靜趕忙拿出手帕,拉著石步庭的手,關切地問︰「真不好意思,疼不。」
看著方靜擦掉自己手上的血,然後又找來一盆清水和放在餐櫃電視機旁邊的紫藥水,石步庭感到非常的溫馨。方靜是那種安安靜靜,有點逆來順受的女孩子,長相很清秀,身材很苗條,干什麼也很麻利,絕對是一個好媳婦。
「你們兩個定親了?」石步庭問方靜,雖然一個小學生問自己老師這個問題有點不合適,但是只看外表的話,其實也挺合適。
方靜處理完石步庭的傷口,搖了搖頭。
「那他為什麼說你是他老婆?那小子要是敢欺負你,我揍他。」
石步庭的聲音低沉而且洪亮,充滿了陽剛之氣。其實從各個角度來講,現在的石步庭都已經是二十歲的大小伙子了。
「別,你別惹他,他爹是大隊書記。」方靜皺著眉頭說。
正在這時,石步庭的娘張安花回到了家了,看到方靜還沒有走,說︰「哎呀方老師啊,你是怎麼惹上這個光棍(魯中方言,「光」讀二聲,流氓地痞的意思)的,快躲躲吧,他們一家子,沒個講理的。」張安花連說帶嚇,弄得方靜不知所措。
「娘,你害怕啥,他還能吃人咋的了,不都是人嗎。方老師,你別害怕,今晚上就別走了,你和俺娘睡里屋,我和俺爹睡外屋。」
「哎呀俺的小祖宗啊,你這個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啊,要是讓他們家知道方老師在咱家住一晚上,胡豫章還不把咱三口子抄了啊。」
石步庭想想覺得娘說的也有道理,再說了,有事自己大了,能夠一個人扛,不能連累父母。想了一想,又問︰「方老師,你平時住在哪里?」
「住在學校宿舍里。」
「要不這樣吧,我送你回你宿舍,有我在,那個胡家玉不敢對你怎麼樣。」石步庭說的還是相當低調的,按他現在的體格力氣,揍胡家玉,跟按死個螞蟻,差不多。不過畢竟他爹是大隊書記,石步庭的宏圖大計,還用得著人家,再說了,對付這麼一個下三爛的人,髒了自己的手。
方靜覺得也沒有別的什麼辦法,點頭同意了。
石步庭把方靜送回學校之後,校工立刻鎖上了門。
返回途中,正好踫上胡家玉,胡家玉狠狠地瞪了石步庭一眼,但是僅此而已,估計胡家玉自己也清楚,他沒有一點跟石步庭叫板的資本。不過石步庭擔心那個混球去找方老師的麻煩,遠遠的看著胡家玉。還好胡家玉腿不好使,大門鎖上,任憑他再怎麼蹦,也爬不過去。這要是換做石步庭,攀住門垛子,幾下就能竄過去了。
石步庭看著沒什麼事情,就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