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流珠知道了,竟然搬了梯子,翻牆出了思過苑。一溜煙的,來到了正院,當著來訪的客人的面,就「撲通」一聲跪倒在了地上。
「這位貴客,我是許悠然的妻子,快要被許家給折磨死了!麻煩您幫我遞個消息給皇後娘娘,請娘娘為我做主!貴客大人,日後定當重謝!」
今天的客人,跟許家的關系並不是特別好,確切的說,多少還有一點嫌隙。今日,那客人來此,也是受了遠方好友的委托,不得已來送一封書信而已。
這番話,就如焦雷一般,砸向在宋流珠的耳畔。臉色,一下煞白如紙。
哪里又想得到,不過才半年的時間,當他再次踏入逍遙侯府的時候,竟然會是來接被休棄的堂妹回家!
真是落毛的鳳凰不如雞啊!
對于客人來說,有些秘密,知道的越少,麻煩就越少;而對于主人來說,家丑被一個關系不咋樣的外人獲悉,無異于是給了他們一記惡狠狠的耳光!
一念及此,宋銳的胸膛里,就不禁涌起了一陣陣怨恨和怒火。他冷冷的 了那女乃娘一眼,寒聲道︰「你以為,你家大小姐的事情我很想管?實話跟你說吧,如果不是本大人欠了許家的人情,不是本大人擔心你家大小姐會給宋家惹下什麼殺頭之罪,本大人才懶得管你家大小姐是死是活!」
珊瑚找到了兩封書信,一封是給宋銳的,一封是給她的父母的。宋銳顫抖著手,好不容易打開,一目十行的看完,心這才稍微安定了一點。
宋流珠達成心願,就從地上爬了起來,唇角勾著一抹冷冷的笑意,打算回思過苑去,等候皇後娘娘宣召她入宮覲見的旨意。
這十幾年以來,她一直以「宋家嫡長女」是身份自居,就是在嫡親妹妹小水滴的面前,她也覺得自己高人一等。萬萬沒有想到的是,二房的下*賤*胚*子,竟然也會如此的蔑視她!這,這分明就是在許家的人面前,狠狠的打她的臉嘛(宋銳月復誹︰哼!你還知道要臉?)!
沈捷主動請纓︰「書信給我吧,我找人通過軍事通道,以六百里加急的速度送去籬縣!」
宋流珠失蹤了,沈捷的心里隱隱有些不安,總覺得此人或許會是個潛藏的禍害。說不定什麼時候,她就會蹦出來,出其不意的攻擊一下杏兒。所以,他也很希望宋流珠的父母,可以在最短的時間之內收到書信,並及時趕來京城,在宋流珠做出傷天害理的事情之前,把她給找出來。
宋流珠這麼一來,主客雙方都不禁臉色大變。
宋銳臉色鐵青,要多難看,就有多難看。
杏兒分別寫了一封書信給父親和母親,提醒他們保持警惕,在她的眼里,宋流珠如今就跟瘋狗差不多。逮著機會,就會不顧一切的,咬誰一口。
宋銳神情一黯,閉了閉雙眼,想起了父親一次醉酒之後,跟他嘮叨的父親小時候的悲催生活。他的祖母,也就是父親的嫡母,對父親的虐待和迫*害。父親酒後吐真言,說小的時候一直被嫡母罵賤*種,暗地里都下過好幾次毒。
來客嚇壞了,臉色鐵青的跟許悠然告別︰「許兄,在下還有要事,就不打擾了!」說完,也不等許悠然回應,就逃一樣的沖出了花廳,往侯府的大門口奔去,就跟後面有惡鬼在攆一樣。
宋銳不敢耽擱,火速給宋流珠的父母寫了一封厚厚的書信,將前因後果都一五一十的交代清楚。另外,又寫了一封給自己的父母,讓他們也好有個心理準備,不至于被大房的人怨恨了,還稀里糊涂的。
以前許悠然送的一些屬于許家的傳家寶之類的珍寶,都被截了下來,留在了正院,宋流珠沒能帶去思過苑。這一次收拾思過苑的東西,倒是簡單多了,除了那些笨重的家具,其余的擺設首飾金銀珠寶,統統都讓她帶出府去。
許悠然如今不是侯爺了,宋銳又不好跟他稱兄道弟了,只好稱一聲「許大人」。
過了兩天,許夫人帶著婉兒、螢兒,帶著精心準備的禮品去陶然居拜訪。
很快,就有丫鬟去取了筆墨紙硯過來,並非常機靈的將宣紙撲在了桌面上,又飛快的把磨給研好了。
宋流珠被丈夫一瞪,心里陡生寒意,身子瑟縮了一下。她忽然意識到,自己或許做錯了?只是,開弓沒有回頭箭,既然都這樣了,已經是沒有退路了,只有豁出去了!
珊瑚被沒有被嚇住,她很冷靜的道︰「我知道,我又不會逃跑,會跟隨小姐一起回宋家去。到時候,自會跟老爺和太太們請罪!」
然而,如今來許家接宋流珠,並要送她回老家去。這倒霉事,落在了宋銳的身上,說他的心里一點也不介意,那是不可能的。他的心里,對宋流珠,也是有些不滿的。只是,感恩于許悠然當初對他的幫助,他在收到許家下人送去的書信之後,這才毫不猶豫的接下了這個爛攤子。
這一路上的安全問題,還有吃住問題,他其實解決不了。如今的他,一個月就拿著二十兩的俸祿,除了吃飯穿衣、買書、付給下人的月錢,以及應酬等等,幾乎就沒有什麼剩余的了。就在昨天晚上,他還清點了一下自己的財產,就只有十五兩的銀子。
就在當天晚上,她帶著一大包的金銀細軟,和女乃娘一起逃跑了。
宋銳連忙一躬到底,由衷的感謝。
可是那套宅院,是父母咬緊牙關,四處籌借了三千兩的銀子給他,才讓他得以在離翰林院不是很遠的地方,買下了這麼一套只有三間正房,兩間廂房的小院落。話說,宋流珠嫁了個如意郎君,第一時間就給自己的弟弟宋澤置辦了一個三進的大宅院,壓根就沒有想過要接濟一下他這個堂兄。翰林院編修的職位,還是宋澤開口求的許悠然呢!
「珊瑚!你個賤蹄子!你,你居然向著那個死婆子!」宋流珠不敢置信的瞪著珊瑚。
宋流珠冷眼旁觀,嘲諷的笑著,狠狠的呸了堂兄一口︰「臭不要臉的東西,別人給你一丁點的好處,你就恨不得跪下了,跟那搖尾乞憐的狗一般給人添鞋底!哼!還是堂堂的進士老爺呢,我宋家的臉面,都被你給丟光了!」
許悠然听了珊瑚的稟報,立刻就派出了好幾路人馬,四下尋找宋流珠。
宋家歸隱,回到老家的時候,父親早已娶妻生子。祖母怕被鄉里人和族里人知道她虐待庶子,就收斂了很多,除了平日里有些苛待之外,害人性命的事情倒也沒有再做過了。在外人的眼里,祖母也算得上是個一個端莊賢淑的當家主母,然而小孩子的心思都是敏銳的,他從祖母看他的眼神里感覺得到,他們二房一家是不受待見的,是被祖母所厭惡的。
宋銳和家里僅有的三個下人,蔡婆子夫妻倆、長隨兼書童東福,以及珊瑚,都中了迷*藥,一覺到天亮。
夫妻一場,他不希望她有什麼意外,更不希望她有禍害杏兒的機會。無論出于何種原因,他都必須找到她!
許夫人黯然神傷︰「不,這些還不夠!跟以前相比,總感覺多了一點疏離,沒有以前那麼隨意和熱絡了。」
珊瑚,雖然是宋流珠的貼身丫鬟,但是其實也是蔡婆子的遠房親戚。蔡婆婆為人很好,珊瑚對她還是很敬重的,而且珊瑚跟隨在宋流珠的身邊不過才一年,感情不是很深。如今,宋流珠落得這樣的下場,珊瑚對這樣既愚昧又狠毒的主子,實在沒有辦法忠誠到底。
他拿著書信,親自去陶然居求了杏兒︰「郡主,下官實在沒有辦法,冒昧求見,求郡主幫個忙,利用特殊通道,把這書信火速送達籬縣。」生怕杏兒不答應,還很認真的磕了三個響頭,額頭一片清淤。
只有這麼點銀子,如何雇得起鏢局?一路上住客棧也是一筆不小的花費,以他如今的能力來說,實在是難以辦到。如果許悠然不伸出援手的話,他就只好賣了自己住的那套一進的小宅院了!
許老侯爺耐著性子勸說著。
一念及此,宋流珠居然給來客磕了三個響頭︰「貴人,麻煩您救救我,我是許悠然的妻子,請您務必轉告皇後娘娘,就說宋流珠每天都活在水深火熱之中!」
宋銳一揮手,跟隨他過來的長隨就大步上前,麻利的就將女乃娘的雙手給反剪了。
蔡婆子氣得雙手發抖︰「哎喲,這該如何是好啊?大小姐不知去向,俺們怎麼跟大老爺和大太太交代喲!」
蠢貨!成事不足敗事有余的東西!她以為這樣一來,就可以得到皇後的庇佑麼?她以為這樣一來,她又可以過上隨心所欲的好日子麼?
此話一出,宛如平地一聲驚雷。
「該死的,當初我怎麼就瞎了眼,竟然會覺得她是個好的!娶了這樣的女子為妻,真是我兒這輩子最大的憾事!這個女人,毀了我的兒子,也毀了我跟杏兒之間的那如同母女一般的情分啊!」
「滾開!你們想要犯上作亂啊?大小姐,也是你們這些狗奴才可以踫的?!」宋流珠的女乃娘就撲了過來,出其不意的打了珊瑚一巴掌,又用腳去踹了好幾下。
否則的話,父親又如何會那麼的拮據,只能拿出三千兩的銀子,給他置辦那麼一個小得不能再小的宅院?而且,還欠下了整整兩千兩的外債!
宋流珠正在傷春悲秋,宋銳已經告別了許家的人,一聲令下,宋家的婆子丫鬟小廝,就在許府的下人的幫助下,將屬于宋流珠的行李物品和嫁妝,都裝上了幾年貨運的大馬車。
剛走了幾步,耳畔就傳來許悠然的斷喝聲︰「來人,把宋流珠給我拿下!」
「杏兒啊,宋流珠的事情,是我不對。當初,我就不該挑選那麼一個兒媳婦,連累你了!」許夫人是個急性子,寒暄了幾句,她就把心里藏了許久的話給說了出來。
半年前,宋銳中了進士,然而這個編修,也是許悠然托了人情的,否則的話,只能是外放為八品的文官。而外放,不是宋銳所願,留在翰林院,是他最大的心願。所以,對這個妹夫,他其實是很感激的。zVXC。
憨厚正直的宋銳,在來許府的路上,就已經打算好了,今日就去找牙儈賣宅子,籌備回籬縣的路費和請保鏢的費用。沒有想到的是,許悠然會主動提出派人送他們回去,而且還包下了所有的費用。這怎麼能不讓他感動呢?
許夫人忍不住捶胸頓足,大哭了一場。
那笑意,雖然也達眼底,但是卻少了一分燦爛。總感覺,如同那冬日的陽光,被烏雲遮擋了一下的樣子。雖然也有暖意,卻熱度不夠。
如果,如果是在她跟許悠然鬧翻之前,她一定會勃然大怒,會有十種八種手段去對付宋銳。然而,此時此刻,她什麼依仗都沒有了!
今時今日的宋流珠,可不是個善茬啊!接下來的日子,宋銳恐怕要焦頭爛額了。
「悠揚,帶幾個人,幫為兄把這休書送去衙門上檔!你一定要親自去辦,不得假手于人!」許悠然把其中的一份休書遞給了弟弟許悠揚。
哼!這樣膚淺的女人,哪里配得上咱們高貴仁德的大少爺?休了好,休了的話,侯府里的安寧日子,又會回來了。大少爺,好久都沒有笑過了!
「也只好如此了,我要親自寫封書信給長公主,求得她的諒解。」許夫人點點頭,臉上終于有了一點點笑模樣。
宋銳的那個小宅院,根本就關不住宋流珠。
許悠然只覺得心里氣血翻騰,眼風凌厲的瞪向宋流珠,用眼神凌遲她。此時此刻,他連殺了她的心,都有了!
這,還不能說明問題麼?
然而,世事難料。跪煩幫地。
「珊瑚,你這個小蹄子,不要得意得過早了!要知道,你的賣身契,還在大太太的身上呢!」女乃娘惡狠狠的看著珊瑚,用眼神凌遲著她。
「好,起來吧,我答應你就是了!」杏兒很和氣的笑道,她對于這個既上進又忠厚的青年,印象很不錯。
「是,弟弟這就去!」許悠揚鄭重其事的接過休書,當即挑選了幾個心月復手下,一起速速趕往衙門。不過是一個時辰,就拿著官府衙門發的文書回來了。
宋銳連忙謙虛的笑道︰「說不上連累,這是我應該做的,她畢竟是我的堂妹。」
她這才明白,她太高估自己,也太低看這個堂兄了!
「去拿筆墨紙硯過來!」許悠然又冷聲吩咐。
「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畢竟傷痕是需要時間去治愈的。慢慢來吧,如今悠然休了那個瘋婆子,兩家的來往,也可以比以往更密切一點。相信假以時日,安然郡主會冰釋前嫌的!」
此時,許悠然的心月復手下,已經帶著幾個丫鬟婆子,去思過苑幫宋流珠把東西收拾了出來。之前從正院搬去思過苑的時候,許悠然就讓人梳理了一遍,搬去思過苑的物品都是屬于宋流珠自己的。
熱情相迎,真誠的微笑,周到體貼的招待,待為座上賓。宋銳臉色鐵青,忍無可忍,無需再忍。當即,他拿出了長兄的氣勢,厲聲喝道︰「來人,將這個敗壞宋家門風的瘋婆子給綁起來!」
曾經不可一世的宋流珠,就這樣結束了她侯夫人的生涯,灰溜溜的走了。走的時候,自己甚至「雇不起」馬車,侯府的下人目送著她遠去的車的影子,心里除了鄙夷,就是嘲諷。
當然,也連同她自己的嫁妝,一樣不少的,都還給了她。另外,許悠然還當著宋氏族人的面,給了宋流珠三萬兩的銀票,作為她下半輩子衣食不愁的保障。
「不用太擔心了,她是去了自己偷偷置辦的宅子里,就在這京城。只是,不知道在哪里而已!」
又深深福身下去,給杏兒道歉。
他這個堂妹,果然不是個安分的,她剛成親沒幾天,就偷偷的用許悠然給的銀票,在京城里置辦了一處宅子。好像從一開始,就對許悠然有了防備之心似的,連退路都想好了。
女乃娘急紅了眼,雙腳亂蹬,對著宋銳怒目而視,口不擇言︰「宋銳,你以為你是宋家的大少爺,就覺得自己有資格來管大小姐的事情?哼!你的父親,不過是宋家的一個庶子,你這個庶子生的嫡子,其實也沒有多高貴,還不一樣是下*賤胚子!」
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
許悠然走到桌前,拿起毛筆沾了沾墨汁,筆走龍蛇,眨眼就寫就了一封休書。簽名、蓋印,一式兩份,片刻就完成了!
許老侯爺勸說道︰「不要這麼傷心了,差不多就是了!安然郡主是個好孩子,我相信她心里即便有那麼一點芥蒂,也早就沒有了!她的兒子百日宴那天,她不是對咱們許家的人挺好的麼?」
在半夢半醒之中,宋流珠也被兩個壯實的婆子,一左一右的攙扶著,送上了一輛密封的馬車。
「許大人,在下慚愧,明日在下就去請長假,親自將堂妹送回老家去!」站在偌大的花廳上,面對著心情糟糕的許家上下,宋銳滿心的愧疚和尷尬。
宋澤早已帶著妹妹小水滴,離開了京城,遠赴西南的一個小縣城上任,為七品縣令。如今,留在京城里的宋家人,只有宋澤的一個堂兄,也就是宋二老爺的大兒子宋銳,是翰林院正六品的編修。
許家的人全體石化了。
跟隨他來許府的粗使婆子蔡婆子,就跟宋流珠的貼身丫鬟珊瑚使了個眼色,兩人立刻上前,一左一右的想要架住宋流珠。
許悠然對他贊許的點點頭︰「從京城到籬縣,不遠千里,一路上跋山涉水的,很是不容易。這樣吧,我派十個護衛給你,一路上的花費也都由我來負責。只是你那個堂姐,恐怕不會消停,你且多擔待,好歹把她平安的送回她的父母身邊去,有勞了!」
「謝過許大人,宋銳無以為報,日後有用得著在下的地方,請盡管吩咐!」宋銳非常誠懇的道,眼里赫然有了淚光,是羞慚,也是感激。
立刻就有兩個粗壯的婆子跑了過來,一左一右的,將宋流珠給架住了,宋流珠嘶聲喊叫,拼命掙扎,眾人卻視而不見听而不聞。
許悠然和氣的一笑︰「宋大人無需覺得慚愧,這跟你沒有關系,如今叫你來接她回家,倒是連累你了!」他不過只是個堂兄,卻不得不接下這麼一個爛攤子,說起來許悠然倒是覺得對他有所虧欠。
珊瑚嘆了口氣,心里雖然有點羞慚,但是卻還是堅定的道︰「小姐,珊瑚這也是沒有辦法,總不能跟著你一條道走到黑吧?珊瑚也有父母家人,不忍心看到他們有那麼一天,會因為珊瑚死無葬身之地而難過。小姐,今後請你多多保重,凡事三思而行!」
這些車,都是許府「友情提供」的,是臨時特意去買回來的,沒有任何許家的標志。
杏兒連忙親自托起她的身子,真誠的道︰「許伯母,不要這樣說,我從來就沒有怪過你!宋流珠的事情,跟伯母沒有關系,跟許家的人也沒有關系!實在要怪,就怪我當初瞎了眼,不該跟這樣不堪的人交朋友!如果我跟她不是朋友的話,無論她對我咋樣,我也不會傷心難過!」
在杏兒的心里,要說從來就沒有怪過許悠然,那也是假話。在最初的時候,她還是有點怪許悠然沒有管好自己的妻子,讓宋流珠得以上串下跳,到處散布流污蔑她的聲譽。
只是,時過境遷,杏兒心里的那一點點芥蒂,早就淡化得沒有影子了!實際上,她也明白,她對許悠然的那點芥蒂,也不過是遷怒而已。比起許夫人和許悠然對她的幫助和付出,這一點點傷害,其實是可以忽略不計的。